东海市的战后重建工作，在灾难结束后的第一时间，便以雷霆之势展开。


    军方与一个名为“特事总局”的神秘部门，联手封锁了以天坑为核心的，半径五公里的区域。


    高高的铁丝网被拉起，荷枪实弹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任何试图靠近的幸存者，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劝返。


    官方给出的理由，是“防止次生灾害与环境污染”。


    但只有少数高层知道，那片区域正在发生着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诡异而又……奇妙的变化。


    封锁区边缘，临时搭建的野战实验室内。


    几名白发苍苍的生物学家和土壤学家，正围着一个培养皿，神情狂热得像是看到了神迹。


    培养皿中，是一捧从天坑边缘取回的土壤。


    就在十分钟前，他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里面丢了一颗最普通的绿豆种子。


    而现在。


    那颗绿豆，已经长出了一根超过十厘米长，绿油油、充满了生命力的嫩芽。


    “不可思议！这简直是神迹！”


    “土壤成分分析出来了！没有任何有害物质！纯净！纯净得就像是理论模型中的‘盖亚原初土’！”


    “这些土壤的能量活性，是普通沃土的1700倍以上！在这里种东西，一天等于外面一年！”


    发现，是喜人的。


    但诡异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入夜。


    负责在废墟中巡逻的士兵，开始接二连三地报告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现象。


    “报告……报告指挥部！我在长乐路街角，看到了……看到了一个透明的人影！”


    一名年轻士兵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他好像在等红绿灯……可是红绿灯早就断电了啊！”


    “还有我这里！我看到一个穿着围裙的阿姨，在倒塌的厨房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炒菜的动作！”


    “他们没有实体！子弹直接穿过去了！他们好像……也看不到我们！”


    起初，指挥部以为是士兵们因为压力过大，产生了集体幻觉。


    但随着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传回，所有人都沉默了。


    屏幕上。


    空无一人的废墟街道上，一个个半透明的，如同全息投影般的人影，正在无声地漫步。


    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向已经变成瓦砾的家。


    一对年轻的情侣，手牵着手，依偎在一起，坐在断裂的桥墩上，眺望着早已熄灭的城市夜景。


    一个白发苍君的老爷爷，在公园的废墟里，缓慢地打着一套早已失传的太极拳。


    他们对周围的断壁残垣视若无睹。


    他们只是在重复着，生前某一天的，某个再也普通不过的日常片段。


    他们，是这座城市留下的“回响”。


    更诡异的是，这些“回响”对生者毫无恶意。


    甚至，在一次余震导致一栋危楼即将垮塌时，一个正在街边看报纸的“回响大叔”，下意识地伸出透明的手指，指向了旁边的安全角落。


    正在那里搜救的士兵，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立刻带着幸存者转移。


    下一秒，大楼轰然倒塌。


    消息，像风一样，根本封锁不住。


    当一些从官方渠道得知自己亲人已经遇难的幸存者，鼓起勇气，偷偷潜回曾经的家园时。


    奇迹，发生了。


    “妈妈……妈妈你看！是爸爸！”


    一片狼藉的居民楼下，一个小女孩指着一片空地，喜极而泣。


    在那里，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回响”，正对着空气，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仿佛在迎接放学的女儿回家。


    “老婆……是我啊！你看我一眼啊！”


    一个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对着一个正在阳台废墟上晾晒“衣服”的女人“回响”，哭得撕心裂肺。


    然而，“回响”们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们只是这座城市记忆磁带里，一段段被反复播放的录影。


    这种看得见，摸不着，永远无法交流的重逢，比永隔两界更加残忍。


    巨大的社会伦理危机，轰然爆发。


    特事总局的人焦头烂额。


    他们尝试了所有的方法。


    镇魂符，烧成灰了，“回响”还在散步。


    安魂咒，念到嘴巴起泡，“回响”还在炒菜。


    这些灵魂，干净得不像话。


    没有怨气，没有执念，甚至连基本的自我意识都没有。


    它们就像是一段写入了大地深处的程序代码，根本无法被常规的“玄学手段”删除。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临时指挥部里，卫子昂一拳砸在桌子上，额头上青筋暴起。


    “要么，就让他们彻底安息！要么，就让他们还阳重生！现在这样算什么？在所有幸存者的伤口上，一遍遍地撒盐吗？！”


    面对他的怒火，特事总局的负责人，一个穿着唐装的老者，只能苦着脸。


    “卫将军，这……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业务范围了啊。”


    “这些灵体，被一股我们无法理解的，至纯至阳的力量牢牢地吸附在这片土地上。我们……我们干预不了啊！”


    卫子昂的呼吸，猛地一滞。


    至纯至阳的力量？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那个覆盖全城的金色结界，和那尊沐浴在金光中，代天执法的暗金色机甲。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拿起了一个加密的卫星电话。


    他的语气，充满了屈辱，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喂？是安居工程吗？”


    “我是卫子昂。”


    “对，又是我。”


    “那个……你们公司，除了拆迁，还接不接……物业管理的活儿？”


    ……


    半小时后。


    安居工程的指挥车，再一次，停在了封锁区的核心。


    安宅下了车。


    周通紧随其后，他一落地，就放出了一大片蜂群般的微型探测器。


    “老板！有重大发现！”


    不到三分钟，周通就冲了回来，脸上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狂热。


    “这些‘信息残留体’的能量波动频率，与大地深处某个庞大的能量源，完全同频！”


    “它们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有一股力量，像磁铁一样，把它们吸住了！”


    安宅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废墟中漫步的“回响”，表情依旧平静。


    “‘九州结’在净化的时候，顺便把地脉龙气也提纯了。”


    他淡淡地开口，像是在解释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物理现象。


    “龙气，是秩序与生机的集合体。它洗去了灵魂中的怨恨与疯狂，只留下了最纯粹的记忆信息。”


    “现在这片大地，对于这些纯净的灵魂来说，就像是一块干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巨大硬盘。”


    “而这些‘回响’，就是被不小心备份进去的……数据。”


    周通听得如痴如醉。


    用信息论来解释灵魂！老板的境界，果然已经超越了凡人的想象！


    “那……那要怎么‘删除’这些数据？”卫子昂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要删除？”


    安宅反问。


    他没有再理会愣住的卫子昂，而是迈开脚步，朝着天坑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似乎没有特定的目标。


    但很快，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回响”吸引了。


    那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她坐在一个已经不存在的摇椅上，手中握着两根不存在的毛衣针，正在重复着织毛衣的动作。


    她的动作，安详而专注。


    周通的探测器上，代表着她能量轨迹的线条，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柔和的弧线。


    然而，所有这些弧线的最终指向，都汇聚于她身下，那片空无一物的……地面之下！


    仿佛那里，有一个无形的线团，正在被她不断牵引。


    安宅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穿透了厚厚的岩层，看到了大地深处。


    在那里。


    整座东海市的地脉龙气，如同百川归海，汇聚成了一个璀璨夺目，疯狂旋转的能量奇点。


    磅礴的生机，几乎要破土而出。


    正是这个奇点，像一个巨大的磁极，将全城数百万纯净的灵魂“回响”，牢牢地吸附在它的引力范围之内。


    安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是找到了完美施工地点的，包工头的微笑。


    “找到了。”


    他平静地开口。


    “完美的，地脉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