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我哭人,谁哭我?

作品:《我叫魏斗焕,打的权贵直叫唤!

    长安城外,相国寺。


    郑元白此番没有走暗门,也没有夜晚才来,而是在午时刚过,便出现在了相国寺门前。


    经过一系列烧香拜佛的流程后,他这才孤身来到相国寺监院,李维屏的院中。


    院中有树,一棵很大的榕树,枝繁叶茂之下,整个院子都被树叶遮挡,午后有风,乃是乘凉的好去处。


    树下摆放着两个蒲团,郑元白坐下后,面前的矮几上已经有沙弥送赏凉茶以解暑。


    “看来你还是不放心啊。”


    李维屏手中转动着佛珠,直接进入正题道:


    “名单不在我手,无论你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何必强求自己呢?”


    在他看来,郑元白几次三番的前来,不外乎就是为了那份名单。


    故而强迫自己如此炎热的天气,都要亲自前来。


    可事已至此,那份名单早已落入魏斗焕的手中,现在即便是他想给,也已然无法给出。


    如此一来,郑元白的执念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狭隘,以至于自欺欺人。


    “老李。”


    郑元白似乎已经没有如此称呼他,两个字刚出口,他竟自觉有些错愕,一时怔住。


    而此刻,李维屏转动佛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脸上布满了追忆之色。


    好一阵后,郑元白才叹道:


    “到你我这个年纪的人,还能继续活着,靠的不都是一些美好回忆么?”


    “想当年我们在阳鲜关,在东夷之地,在沙场之上,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纵使老皇帝苛责,陛下阻拦,我们也曾翻越千山万水去追逐那些年我们的梦想。”


    “事过境迁,你我皆是垂暮之人,时不待我,好些回忆都已经慢慢消退,唯独这些事,一直刻在脑子里,不曾忘记半分啊。”


    在那些不算美好的年代,能够拥有美好的回忆,对于他而言,乃是一件极其高兴之事。


    在他看来,人生似乎就是这样,不会摧毁你,但也不会放过你。


    那些年的梦想譬如朝露,转瞬即逝,可他心里却始终惦记,难以忘怀。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甚至能够清晰的记得当时的心态,当时的情绪,那份冲动时至今日仍旧让他感到热血沸腾。


    可惜的是,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鼓起当初的勇气,也无法复刻当时的心态与情绪,只能通过回忆,勉强缅怀。


    “所以你还要固执的走下去,对吗?”


    李维屏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无奈,又掺杂着一缕悲哀。


    明知道前路是绝路,可郑元白依旧要固执的往前走,不知悔改。


    明知道未来不属于他们,可郑元白却依旧要去争,去抢,去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这又是何必呢?何苦呢?”


    他不懂,也不理解郑元白这样做的意义。


    “既然是靠着一些美好回忆活着,那你非要将这些回忆都弄碎,又是为何呢?”


    “你我都是黄土埋到脖颈之处的人了,儿孙之事便交给儿孙自己去完成,不好么?”


    李维屏言罢,神色一时困顿。


    他被困在此间已经几十年。


    一开始,他的心里充满了怨恨,每日醒来,天是灰的,树是黑的,就连寺院之中的馒头,都是苦涩难以下咽的。


    那是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段日子,整日好似背负着一座大山在活着,吃饭睡觉,参禅悟道根本无法正常进行,呼吸里都带着刺痛。


    他在寺院后面的山顶怒吼过,指着老天大骂过,甚至对着院中的榕树,拳脚相加过。


    然后,他逐渐变得冷静。


    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多么的怨天尤人,多么的悲愤交加,多的不甘失败,眼下的一切并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发生任何改变。


    而且在相国寺内,他还活着。


    可那些曾经的兄弟,都已然彻底消失,甚至连尸骨都未曾找到,连一个祭奠他们的人,也没有。


    就算他把院中的榕树,一拳一拳的从中锤断,那又如何呢?


    他们不会起死回生,他们不会再笑容满面,更不会在充满斗志,与这个世界抗争到底。


    最后,他彻底静下来心来,开始学习佛法,开始了解所谓的禅,所谓的道。


    “我哭人,谁哭我?”


    “你啊,总该为自己活了。”


    李维屏喟叹一声,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郑元白闻声,忽的一笑,也是叹道:


    “是啊,我哭人,谁哭我啊。”


    但话到此处,他脸色微微一变,整张脸上都布满了肉眼可见的倔强,眼神霎时间变得刚毅起来。


    “我活了这么些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谁来哭我。”


    “我只是想,有朝一日我若死去,活下来的人还能继续活着,死去的人不用背负骂名,在地下遭受刑苦。”


    “我不像你,一个人活着,找棵大树便能乘阴纳凉,我找不到这么大的树,我只能自己来当这棵大树。”


    说话时,郑元白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头顶上遮天蔽日的榕树,嘴角掀起一丝笑意。


    可以看得出来的是,他的笑意十分苦涩。


    李维屏却是摇头道:


    “如此固执,却有如此为他人着想,你活着不累吗?”


    郑元白淡然一笑道:


    “累?”


    “你我也配累?”


    “刀枪剑戟,刀山火海我们都闯过来了,现在说累?”


    微微一顿后,郑元白的眼神再度凛然,盯着李维屏问道:


    “名单到底在何处?”


    只见李维屏不以为意的道:


    “你来晚了。”


    “你当真交给了魏斗焕?”


    郑元白闻声,立刻反问道:


    “你可知交给魏斗焕,便是等同于交给陛下?”


    “我这些年的所有筹谋都将功亏一篑!”


    话到最后,郑元白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双目圆睁之时,满眼皆是愤然之色。


    可李维屏却张开双手,毫无畏惧的道:


    “我就在此,生死不过一条命,拿去便是。”


    见状,郑元白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好似在极力克制心中的杀意。


    奈何得知这个结果的他实在无法控制,眼神瞬间变得阴沉道:


    “你做了一个错得不能再错的选择。”


    “你要为此承担后果!”


    话音落下,郑元白缓缓站起身来,一脚踹翻矮几,指着李维屏的鼻子喝问道:


    “你我刎颈之交,别人可以不信不理解我,但你该信我理解我!”


    “你怎么能将名单交给陛下!你怎么对得起我们那些兄弟!”


    “啊?!”


    当朝唯一国公,就在这院子里,像个普通百姓一样,恼羞成怒。


    只是坐在他面前的李维屏,却始终不发一言,只漠然承受着。


    直到郑元白口干舌燥,他才缓缓开口道:


    “那条路,行不通的,放弃吧。”


    闻声,郑元白当即一个踉跄,满眼惊骇的望着他,久久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