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聆夏的病在月末时才慢慢好起来，等鼻音完全消失、脸色恢复过往的红润、人也更有活力时，已经进了深秋的尾巴了。


    十月末尾，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冬天了。


    眼见着要到立冬的日子，整座城市陷入寒冷的静默似的，枯叶被风轻飘地拽下，在风中打着旋儿，缓慢地落在地面上，不过刚刚落地，便被过路行人毫不留情地踩碎，留下一片枯叶的残骸。


    季聆夏推开办公室门时，才发觉办公室开了空调，温暖的空气充斥着小小的办公室。随着季聆夏打开那扇门，外面的冷气很迅速地跻身其中，惹得刚刚脱掉外套的沈泽帆大叫起来。


    “快点快点，关门关门——”沈泽帆一边嚷着，一边将围巾裹紧了些。


    季聆夏被他这幅夸张的模样逗笑了，在冷空气贴住脑袋的瞬间，便也迅速钻进办公室，阖上了门，才慢慢拽下围巾。


    “今天真的好冷啊……”季聆夏说着，摘掉围巾，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等适应了室温后才去脱了外套。


    “快立冬了嘛。”沈泽帆握着盛着温水的玻璃杯接话。


    谢听朝见季聆夏缩在椅子里，将围巾当披肩把自己裹起来，也不着痕迹地抿起唇笑了一下，紧接着，他将早餐和保温杯向季聆夏推了推。


    季聆夏愣了一下，看着那个保温杯：“这是什么？”


    谢听朝拧开杯子，一股清甜的味道慢慢飘出来，他抬起笔在便签本上落下一行字：【桂圆红枣茶，冬天了，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好贤惠呀。”季聆夏看着谢听朝，调侃道。


    谢听朝很轻、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耳尖又一次悄悄红了一点。


    季聆夏见谢听朝这幅模样，也见好就收，她接过保温杯，向自己那个小狗印花的玻璃杯里倒了一杯，那股清甜的味道瞬间变更浓郁了一些，弥漫在整个办公室里的上空。


    杯子上面飘着热气，顺着钻进季聆夏的鼻腔，她抬起手，手掌贴着玻璃杯的杯侧，那阵温热便迅速蔓延到她的躯壳。


    “好暖和。”季聆夏转过头去看谢听朝，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点好奇和关心，半晌才问，“谢听朝，你早晨又要做早餐、还要准备这个——今天早上几点起来的？”


    谢听朝看着季聆夏，也眨了眨眼睛，才抬起手比了个数字——六点整。


    季聆夏的目光在看见谢听朝比出的数字以后呆滞了一瞬：“这么早？”


    “习惯了。”


    谢听朝又一次做出了这个手语。


    是呀，习惯就好了。


    “太自律了。”他的那串手语落在季聆夏眼底，季聆夏又一次感慨，片刻后，等她那双刚刚在寒风里被吹得略有些凉的手暖和起来，不再那么僵硬以后，才慢吞吞地去掏出笔记本和教案。


    谢听朝的目光落在季聆夏的身上，变得温和了几分，他将保温杯盖好，放在两人桌子相接的地方，才收回目光，继续去画自己的那个翻翻乐小本子了。


    上次那幅小猫蝴蝶赏太阳雨图已经完工了，谢听朝捏着笔、看着空白的纸张，第一次感到有些迷茫。


    想着这个本子最后要送给季聆夏，他忽然不知道该画些什么了。


    谢听朝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季聆夏的办公桌上——一个裹着围巾的小狗摆件、下着雪的水晶球摆件、一个雪山样子的木雕。


    谢听朝抽回视线，忽然发觉她桌子上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季节——冬天。


    原来季聆夏喜欢冬天。


    冬天似乎是个慢悠悠的惬意季节——虽然谢听朝最讨厌冬天。


    季聆夏注意到刚刚耳边那阵填色的轻柔声音停滞，她也从教案上抽开了目光，目光落在身边的谢听朝身上。


    谢听朝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低垂着眉眼，睫毛落下一片阴影，目光正落在那个空空如也的本子上，似乎是出神了。


    季聆夏原想叫他，却先一步被上课铃声拽去了教室里。


    季聆夏出办公室门时，脚步顿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指尖正动作轻轻摩挲着手中那支笔、半晌却什么实质性动作都没有的人，很轻地蹙了一下眉，才动作轻轻地关上门，走出了办公室。


    走在安静、几乎没什么人的走廊上，季聆夏听着身边那阵安静的回响，忽然对谢听朝刚刚出神的原因感到好奇，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秒，季聆夏很轻地蹙了一下眉。


    思想是人与人之间最坚固无形、无法轻易逾越的界限。


    她在好奇那道界限后的谢听朝。


    那好奇大概是场雪，原先坐在房间里，恍惚回头，看到窗外正下着一场小雪，你以为那只是小雪，推开门却看到白雪皑皑、早已覆盖万物。


    季聆夏走进教室门，阖上那扇门，像是要把刚刚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关在门外似的。将那些厘不清的思绪统统胡乱地甩在脑后，季聆夏很轻地清了清嗓子，翻开教案，打开PPT，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课本上。


    “来来来孩子们，看我看我——”


    季聆夏今天准备的内容是课纲以外的、极其应景的一首诗——立冬。


    那节课过得很快，快得出奇。


    季聆夏还没来得及让思绪再在那个教室里停留，不过刚刚说了下课、推开教室门，那阵扑过来的冷空气就蛮不讲理地又一次将季聆夏带进那场与谢听朝有关的大雪里。


    季聆夏抬起手摸了摸莫名发烫的侧脸，快步往办公室走，嘴里小小声嘟囔：“我不会又发烧了吧……”


    那天下午下班时，谢听朝和季聆夏因为同路，又一次肩并肩出了学校。


    走在那条一如过往的街上，季聆夏却觉得耳边响起的那阵嘈杂声有些陌生过头。她抬起手，将自己那条围巾裹紧，指尖捏着围巾的边缘，动作小小地摩挲那个探出头的毛线，偶尔还小心翼翼地侧眸看一眼谢听朝。


    谢听朝走在季聆夏的身边，始终是安静的、沉默的。


    偏偏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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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沉默又让季聆夏脑袋里更为喧嚣。


    街角已经有卖糖葫芦和烤红薯的小摊了，刚入冬时，这些店面的生意是很好的，季聆夏被脑袋里的喧嚣与两人之间的沉默扰得有点不知所措，她伸手轻轻拽了一下身边的谢听朝。


    “我去买个烤红薯，你等我一下。”季聆夏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小，说罢，目光没在谢听朝身上停留，转头便跑去那了小摊贩旁边了。


    谢听朝的目光就那样一直落在季聆夏的身上，看着她被压在围巾里、略显凌乱的长发，看着她买烤红薯时脸上明亮的笑意，看着她接过两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大步跑回自己身边。


    谢听朝低着头，看着季聆夏那双如同黑夜里最明亮的星子般的杏眼，看她长合的唇，下意识地便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那块烤红薯，直接被烤红薯的滚烫刺痛，谢听朝这才回过神来。


    “我们走吧。”季聆夏抬手向前指了指。


    现在正值普通小学下课的时间，两个人身边窜过一个个年轻活力的影子，那些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笑，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上过一天课仍然如此有活力，像是不会疲倦一样。


    谢听朝的目光落在手里的那个烤红薯上，转头时动作迟缓，他看向身边的季聆夏，犹豫半晌，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季聆夏回过头：“怎么了？”


    “你喜欢冬天吗？”


    在手语里，问句的结尾，会画一个小小的问号，但谢听朝没有画那个小小的问号。


    季聆夏的目光落在谢听朝的手上，轻轻眨了眨眼睛，半晌才缓慢地扬起笑脸：“喜欢。”


    那阵喧嚣很突兀地停滞了——因为谢听朝刚刚一句对她的好奇。


    “冬天会下雪，”季聆夏眉眼弯弯，月亮弯弯，落下片细碎的、温和的光在她的身上，她语气温吞地解释，“我喜欢雪天。”


    谢听朝就那样垂头看着季聆夏，眼神温和又带着一丝轻飘飘的、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的滞涩凉意，他抬起手来：“为什么？”


    季聆夏看到他的手语，轻轻地、慢慢地移开了目光，她也抬起手来：“听说在初雪天许下的愿望，都可以被听见，都可以实现。”


    不过一句毫无厘头的传说。


    谢听朝看着季聆夏，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眼底悄悄爬上一抹粉红色。


    季聆夏听见他那阵很轻地笑意，侧头疑惑地去看谢听朝，目光落在他眼尾的那抹粉红，她还以为他只是纯粹地在笑，于是小幅度地歪了歪脑袋：“你相信吗？”


    谢听朝那双此刻带着水意的目光温润地落在季聆夏的脸上，看到她面上的好奇询问，谢听朝在眨眼间挪开了视线，那双手抬起又放下，片刻后，才轻轻地点头。


    见谢听朝点头，季聆夏的笑意瞬间更灿烂了一些，她凑近谢听朝，自言自语：“可惜，江城好像不常下大雪，如果今年能下一场大雪就好了。”


    希望今年下一场能铺一层银被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