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君臣非父子,黑白落棋声

作品:《操控祖宗:从长平之战到千年世家

    章台宫内,死寂无声。


    庄襄王的体温尚未散尽,一场无形的风暴已然在新旧权力的交替中悄然汇聚。


    樊夫没有去理会先王的遗命,没有去与吕不韦争论“共辅朝政”的权力分配,而是用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方式,绕过了所有中间环节,直接向大秦未来的最高主宰,宣示了自己的位置。


    吕不韦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与错愕而微微抽搐。


    他所有的准备,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嬴政。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他的一个点头,一句话,将决定这两位权臣未来十数年的命运。


    嬴政的目光,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刚丧父的少年。他先是看了一眼俯首的樊夫,然后又将视线移到了满脸不甘的吕不韦身上。


    这三年,樊夫派来的老师教他的,不仅仅是诗书剑法,更多的是帝王心术。他早已明白,御座之下,没有亲情,只有君臣。


    “丞相免礼。”


    嬴政开口了,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音色,但字句间的沉稳,却让在场的老臣们心中一凛。


    “父王新丧,国事繁重,一切,都有劳丞相了。”


    “一切”!


    “王上!”吕不韦再也忍不住,踏前一步,声音悲切,“先王遗命,命臣与丞相,共辅朝政!王上年幼,臣为仲父,理当为王上分忧!”


    他将“仲父”二字咬得极重,试图用这份亲情与伦理上的特殊身份,来挽回自己的权力。


    樊夫缓缓直起身,甚至没有回头看吕不韦一眼,只是对着嬴政,平静地说道:“王上,先王遗命,臣不敢或忘。然,辅政之道,亦有内外之别。”


    他终于侧过身,目光淡然地落在吕不韦身上:“文信侯乃王上仲父,当以人伦孝悌之道,教导王上,此为‘内辅’,关乎君王德行,功在千秋。而臣,身为丞相,当总揽国政,执掌军旅,此为‘外辅’,关乎国家兴亡,责无旁贷。”


    “内外有别,各司其职,方能上不负先王所托,下可安黎民社稷。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共辅朝政’。文信侯,以为然否?”


    他将吕不韦高高捧起,捧到了一个“帝师”、“亲长”的道德高地上,却不动声色地抽走了下面所有的权力基石。


    教导君王德行?这是何等虚无缥缈的权力!


    相比于樊夫手中那调动千军万马、任免百官的相印,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吕不韦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这已经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丞相……所言极是。”吕不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三日后,新王嬴政的第一次朝会。


    丧仪的肃穆气氛依旧笼罩着大殿。吕不韦站在百官之中,脸色阴沉。他并未死心,他在等待机会。


    樊夫虽然暂时占据了上风,但只要新王稍有动摇,他便能凭借自己三年来在朝中编织的关系网,以及“仲父”的身份,卷土重来。


    议题很快进入了实质阶段。


    廷尉上奏,言山东六国使节已至咸阳,名为吊唁,实为窥探秦国虚实。尤其以赵国、魏国,边境之上兵马调动频繁,恐有异动。


    “哼,一群跳梁小丑!”大将蒙骜出列,声如洪钟,“先王尸骨未寒,彼辈便欲犯我边境!王上,末将请命,愿率十万大军,踏平邯郸,为先王报昔日之仇!”


    殿内顿时一片附和之声,秦人尚武,主战之声不绝于耳。


    吕不韦眼珠一转,立刻抓住了机会,朗声道:“王上,蒙将军所言极是!我大秦兵锋正盛,正当以雷霆之势,震慑宵小!先王新丧,若能以一场大胜祭奠先王之灵,必能安天下之心,扬我大秦国威!臣,附议!”


    说罢,他挑衅似的看了一眼樊夫。


    然而,樊夫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王上。”


    他一开口,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先引用了一句兵法总纲,将调子定了下来。


    “赵、魏异动,乃是常理。我王新登大宝,彼辈若不试探,反为异常。此乃‘虚张声势’之策,意在逼我秦军主力东进,使其得以喘息,并窥我国内之变。”


    他转向蒙骜,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蒙将军,我问你,此刻东出,粮草可足备三月之用?新征兵士可堪一战?朝中各部院,可有万全之策,以供大军后勤?”


    蒙骜被问得一窒,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仓促出兵,这些问题自然不可能准备周全。


    樊夫不再理他,目光扫过吕不韦,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文信侯言,以大胜祭奠先王。此言壮哉!然,若仓促出兵,战事不利,损兵折将,岂非是以我大秦将士之鲜血,来羞辱先王之灵?”


    “国之大丧,当静不当动,当稳不当乱。攘外,必先安内。”


    他转身,对着御座上的嬴政。


    “臣以为,当前之要务,有三:其一,厚待六国使节,彰显我大秦之从容气度,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其二,加固函谷关防务,严阵以待,以逸待劳,将战与不战之主动权,牢牢握于我手;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厘清朝堂,稳定中枢,确保王上之权,如日中天,不可动摇!待朝局稳固,人心归附,届时再提东出之事,则如顺水推舟,势不可挡!”


    谁能反对?谁敢反对?


    吕不韦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嬴政静静地听完,小小的身躯里,迸发出与其年龄不相称的决断力。


    “丞相所言,深得寡人之心。”


    “仲父爱国之心,寡人知晓。但,凡事当以国本为重。此事,便依丞相之策行之。”


    金声玉振,一锤定音。


    退朝后,樊夫被嬴政单独留了下来。


    在空旷的宫殿里,少年君主从王座上走下,一步步来到樊夫面前。


    “丞相今日之言,寡人记下了。”嬴政仰头看着樊夫,“‘攘外必先安内’,‘王权如日中天’。”


    樊夫微微躬身:“王上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