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文澜搭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陆玄珍拉过来轻轻拍了拍，安抚道：“从前因为苏文澜这个身份，闹出许多是非，那朕就给你换个身份。”


    “月澜一名中这个澜字寓意很好，可以留下，至于其他的……”


    一只手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她郑重开口：“昭昭如愿，岁岁安澜，你以后便叫安澜，赐国姓，全名陆安澜。”


    “出身也不是问题，朕给你重新换一个顶好的，正好三伯膝下无子，朕就让他收你为义子。这样朕立你为新皇夫，谁也挑不出什么了。”


    “你觉得这样如何呢，阿澜？”


    说完这些，她看向苏文澜。


    那双眼中的情绪很复杂，复杂到她一时半会读不出来。


    “你要是答应朕了，就眨眨眼，从前给苏文澜的承诺，现在也都作数。”


    良久，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却是伴着一道叹息：“陛下待我的好，我一直都记着。”


    “可无论是月澜也好，陆安澜也罢，都不是苏文澜。陛下，都过去了。”


    一双手臂轻轻环住她，温柔又疏离，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这种感觉让陆玄珍心里有些慌。


    用力回抱住他，几乎要把人按进自己身体里：“无论你叫什么名字，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朕现在爱的人是你，阿澜，回到朕身边吧。”


    一颗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肩，方才有些悲伤的语调这会儿也平静下来。


    “您爱的人不是哥哥吗？又怎么会爱我呢？我以前总觉得您爱哥哥和爱我是一样的，毕竟是我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您的爱。”


    “可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我只得有幸与哥哥有几分相似罢了。陛下可以欺骗自己的眼睛，却骗不了自己的心，您不必再屈尊哄我了。”


    反反复复解释了好几回，见对方愣是不信，陆玄珍有些着急：“你说朕爱的是你哥，好，这个朕承认，朕的确爱他，可爱他和爱你又有什么冲突？朕是因为他才会喜欢你，可朕爱你，是因为朕的心。”


    “你昏迷的这段日子，朕一个人想了很多，可想来想去，朕都回避不了自己的心，朕对你的的确确是爱。”


    “朕不提那些俗物，就说摘星台着火那次，若不是真的爱你，朕怎会不顾性命冲进去，把你背出来？”


    “是，朕是把你关进了天牢，可那也是因为生气，生气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怀中的身子微僵，陆玄珍拍了拍他后背：“所以阿澜你承认吧，朕爱你，你也依然爱着朕，若是你不爱朕了，地宫中又怎会为朕挡下那一箭？”


    苏文澜抬起头看着她。


    望着他眼中闪过的挣扎之色，陆玄珍又道：“不要再同朕赌气了，再给朕最后一次机会，朕会向你证明，朕是真的爱你，朕不会辜负你了，好不好？”


    他嘴角缓缓扬起，唇边荡开一个温和的笑，眉眼弯弯，眸底似有星辰闪烁。


    就好似那个寒冬的清晨。


    两人初见那日一般美好。


    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


    他说：“不好。”


    拒绝完，苏文澜闭上眼等待着陆玄珍发作，他了解她脾气，知晓今日自己多次拂了她的脸面，估计快彻底激怒她了。


    从未想过自己的命这么大。


    本以为那日地宫一箭，足以要了他的命，结果愣是被太医院救了回来。


    苏文澜从不惧死。


    他只怕陆玄珍不爱他，只怕他在她心中不是特别的那个。


    当初答应苏丞相的计划去皇陵，本就是为了寻死。


    既然苏太傅可以为了她死。


    那他也可以。


    他想要被她记住一辈子。


    仅此而已。


    这种想法在皇陵见到他自己棺材时，达到了顶峰，苏文澜确信，只有他死了，还是为了陆玄珍而死，她才会真正爱她。


    所以现在陆玄珍说的这些话。


    虽然他心里很高兴，也很喜欢，但他一个字也不信。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现在她刚经历了失而复得，自是对他万般珍重，可等以后就说不准了。


    若现在迷失在她的甜言蜜语中，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真前功尽弃了。


    苏文澜决定离开。


    离开皇宫，离开京城，也离开她。


    只有这样，他才能是她心里最特别的那个，永远不会老也不会丑，永远都是都是最美的模样。


    “若陛下真的爱我，就给我自由吧，我想离开这里。”他认真道。


    这话落在陆玄珍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她颤声问：“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


    盯着那双桃花眼看了许久，一再确认里面的坚定，心口仿佛被利剑穿透，原来那支箭早就落在她身上了。


    是她迟钝，发现的太晚。


    “真想好了？”不死心又问了遍，得到的依旧是确定的答案。


    再三犹豫，陆玄珍缓缓张口，应了下来：“……好，那朕送你走。”


    如果这是他的选择，那她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若是强求，也不过是刻舟求剑。


    -


    “陛下，送到这里可以了。”


    “朕还是不放心你，就让朕再送一段路吧。”


    换了一身便装，又带上亲卫，陆玄珍就带着苏文澜出了皇宫，如今已经送了三日三夜，都快送到下一个城了。


    苏文澜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安安静静坐了回去，直到又出了一城，他主动挪到了陆玄珍身旁。


    “陛下，就到这里吧。”


    “朕再送——”


    “我就留在此处，不再往南走了。”


    听他这样说，陆玄珍愣了愣，好一会才掀开车帘朝外面问道：“这是哪里？”


    “前面就是江州城了。”


    江州城这个地名犹如一颗石子，落在陆玄珍心上，荡起阵阵涟漪，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城中有一湖，名为醉心湖。


    她就是在那里与太傅定情的。


    如今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她总觉得这是上天冥冥之中的指引。


    她突然就不想放手了。


    放下车帘坐回来，看着身旁人，她微笑道：“那便送阿澜到前面的江州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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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等苏文澜拒绝，她便继续说：“去岁夏天，江州城闹了洪灾，当时是阿辞来治理的，没想到这么快就一年了，朕刚好看看如今的江州重建的怎么样了。”


    这一番话说得妥帖，里里外外都让人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况且这也算应了苏文澜先前自己提出的要求。


    车轮滚滚向前压过。


    大道上留下一趟马车轮印。


    走官道就是要快些，没多久，他们就进了江州城，看出苏文澜想要下车的意图，陆玄珍率先拉住他的手。


    “陪我去一趟醉心湖吧。”


    她紧紧握住他手，说出的话也让人难以拒绝：“去完我就要回去了，或许今日一别，你我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阿澜。”


    这辈子不会再见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苏文澜心软了。


    现在陆玄珍舍不得他，他又何尝不是？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等到将来年老色衰被她厌弃，不如就停在此刻，他只能尽力在分别前，给她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了。


    “好，我陪陛下去。”


    “还是唤我盈盈吧。”


    ……


    快入夏了，阵阵暖风拂过湖面，夕阳余辉落下映出一片波光粼粼，四周树上时不时传出几声蝉鸣。


    备好的小舟停放在湖边。


    “阿澜，来。”


    抬脚跨上船，陆玄珍回过身出手。


    等了会，苏文澜伸出了手，她便拉着人他上了船，两人并肩坐在小船里。


    “去年这个时候，我和阿辞也是在这里，那天夕阳也是这么美，不过那时我还不怎么会划船。”陆玄珍晃了晃手中船桨。


    几乎没有听她说过这些事。


    这是苏文澜第一次知道他们曾于湖上泛舟、共赏夕阳。


    余光注意到苏文澜突然黯淡下来的双眼，她把船桨放到一边，伸手捧住了他的脸，轻轻凑了过来。


    见他没有躲，陆玄珍又靠近了些。


    鼻尖几乎快碰到一起，彼此呼吸交织在一起，晚风似乎更热了些。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


    总之两人头抵着头，搂在一起躺在了船里，陆玄珍轻轻亲吻着他的唇，苏文澜也没再如之前那般躲开，甚至还闭上了眼。


    想到今晚一过，日后就再难相见。


    苏文澜便不想再克制自己的心，想要最后放纵一回。


    只是等了许久。


    除了那一个温柔缱绻的吻，竟再无其他。


    望着他眼中疑惑，陆玄珍笑笑：“放心，我不做别的，就这样抱着阿澜。”


    “……好。”他声音低沉。


    手臂微微收紧，她贴在他耳边轻声问：“等我离开，你会忘了我吗？”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


    等到月亮爬上云端，她才等到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他竟反问她：“那盈盈会忘了我吗？”


    “不会啊。”陆玄珍盯着他眼睛，“而且现在是我问你，你快回答我，会不会忘了我？”


    苏文澜眼前突然变得雾蒙蒙一片，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唇瓣一张一合，声音微颤：“不会，我永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