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早有预料，但乃儿不花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他强装镇定地接过檀木盒，掀开盒盖后，一颗洗去血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人头赫然映入眼帘。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草原少年，皮肤虽不如中原人细腻，却有股少年人的鲜活，可此刻脸色惨白，连半分生气都寻不到了。


    更扎眼的是，人头额头上还贴着张符纸大小的纸条，上面写着。


    【本官乃文人出身，偏不循武德之规，就是要斩杀来使！想打就痛痛快快地打，不必派来使周旋，下次若再敢派来使，依旧杀无赦！江浦县知县，陈安。】


    两个副使偷偷抬眼瞄了瞄，只见乃儿不花抱着檀木盒，整个人僵在原地，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他缓缓转向江浦的方向，眼睛里的红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没一会儿就红得像头得了狂犬病的疯狼。


    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这头狼恐怕就要扑上去，把对方撕咬得粉身碎骨才肯罢休！


    就在这时，营帐里的北元将领们也一窝蜂涌了出来，一看见这场景，当场就炸了！


    “卑鄙！这陈安也太卑鄙了！”


    一名将领怒声喊道。


    另一名将领紧跟着请战。


    “将军，进攻吧！”


    “咱们在东门外有一万五精兵，西门外也有一万五，中门外还有两万，三面一起上，敌军指定慌了！打进去把青壮男人、年轻女人抢回来，老弱妇孺全杀了！”


    一个将领急得跺脚。


    “抢个屁！咱们是要拿下这座富庶城池，不是来这儿抢一把就走的！”


    乃儿不花没理会吵吵嚷嚷的将领，径直往营帐外走。


    终于，他看到了马哈木的尸体。


    这一幕，让他又气又有些哭笑不得。


    陈安这小子，倒还真挺讲究。


    人头用檀木盒装着，就连马拉板车上的无头尸体，都绑着花花绿绿的彩带，胸前还别了朵大红花，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见，还以为是送过年的猪肉呢！


    可惜啊，檀木盒里装的不是腊猪头，板车上也不是待宰的年猪，而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将领们看着这场景，吵着要进攻的声音更大了，甚至有人已经打算直接去调兵。


    乃儿不花突然大喝一声。


    “站住！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违反命令者，斩立决！所有事都得等齐王殿下来了再做决断！”


    他咬牙说完，便抱着檀木盒回了营帐，还让人把马哈木的尸体也拉了进去。


    营帐里，乃儿不花看着板车上绑着彩带、别着红花的尸体，又看了看旁边的檀木盒，手伸到一半，想把人头和身体拼在一起，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王保保明早就要带着二十五万大军赶到了，他要让王保保亲眼看看，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陈安，是怎么对待他的爱徒的！


    要是不考虑王保保，凭他的脾气，早就下令攻城了。


    但作为从关内败退的将领，他读过华夏兵书，深知将领一道命令下错，就可能让军队溃败、自己丧命。


    何况他们是先锋军，没带多少攻城器械，就算三面攻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江浦关。


    更让他琢磨不透的是陈安的目的。


    陈安只用一年就把贫穷边关建成了富裕城池，还组建了锐眼卫，让他们派去的探子有去无回，怎么看都不是没脑子、会任性妄为的人。


    要是换作他，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激怒敌人，只会想办法拖延时间，等援军到来。


    陈安明知自己只有四卫兵力，还敢这么招惹他们，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难道他在用激将法？想逼我赶紧攻城？”


    乃儿不花皱着眉头嘀咕。


    “之前趁他们丰收狂欢，咱们派去上百个探子，最后就回来五个，他们抓探子抓得这么紧，说明咱们的消息是真的：布防有漏洞、装备老旧，陈安贪的钱没往军队上花。”


    “可都这情况了，他哪来的底气这么横？”


    他越想越冷静，越冷静心里越矛盾，到最后干脆放弃了思考。


    一切等王保保来了再说！


    反正也就等一个晚上，二十五万大军一到，所有问题都能解决。


    乃儿不花看向江浦关的方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神里满是凶狠。


    “陈安！我不管你藏着什么鬼心思，等齐王殿下来了，攻城的辎重也全齐了，你江浦关必破，你也必死无疑！”


    “我要让你死得比马哈木惨上一百倍，让你为杀我使者付出代价！”


    当晚酉时三刻，夜色已彻底漫过边关。


    陈安在饭厅里设了七桌宴席，每张圆桌上都满满当当摆着鸡鸭鱼肉。


    这宴席规格，就算摆宴的是京城一品大员，都得被朱元璋狠狠记上个大过！


    黄盼儿把饭菜准备好后，就去请人了。


    指挥室里，陈安坐在帅座上，看着满脸疲惫的众人道。


    “战术不复杂，就是这么个路数，但从明天开始，各位得各司其职做好分内事。”


    “据情报，王保保明早会带二十五万大军赶来，咱们从现在起正式进入战时状态。”


    “趁大家都在，我请大伙吃顿晚饭！”


    众人齐声道谢，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朱元璋也一样。


    毕竟以往每次大战前，他都会请将领们吃饭，早就习以为常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解。


    若换作是他，送了那么一份大礼给敌军后，定会立马紧急备战。


    可陈安倒好，东西二门守得严实，中门却故意露出破绽，装备也还是老旧的，连让士兵换装的意思都没有。


    他还有心情摆宴席，就不怕有人喝醉了耽误大事？


    路上，朱元璋忍不住问陈安。


    “陈大人，你送了那么份大礼出去，就不担心敌人夜里来偷袭？”


    陈安本想逗逗这个朱元璋的脑残粉，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再缺德，他也不能跟自己请来的参将闹矛盾，哪怕这个参将只有见证战绩的作用。


    陈安淡然一笑，道。


    “他们来得快，一是为了先扎营，二是想让没走的外邦商人给我施压、逼我开城门，好趁机攻城。”


    “为了赶速度，他们没带攻城器械，现在江浦关城墙已加高三丈，有器械都难攻，更别说没带了。”


    “乃儿不花只有五万骑兵，擅长野外作战，没胆子夜袭，就算他硬来攻城，我该请客还请客，保证这顿饭吃完，他们要么撤，要么全军覆没！”


    说完，他便大步往饭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