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可否推荐下这里面最能令你赞不绝口的一款吃食？”


    “金兰，这种人流嘈杂的地方…小二，帮我们拿套新的食具…你往日里不是绝不会来的吗，今日怎非得来此用膳？”


    “终于盼得这天了，子恒兄，小弟看上了这一枚四色蛋糕，你快付钱罢。”


    “哇！爷爷，我要这个肉串，这个馍馍也要！还有这个这个！”


    “这些吃食的味道着实不错，可惜楼上还在修缮，没有雅间，不能与谢兄你畅所欲言。”


    ……


    兴德十八年正月十二，春风送暖，万物复苏。


    犒劳完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且亲自监工的卢逸轩，子时在家中许完大愿后，尚怀真激动地一宿都没有睡觉，瞪着那不知是因为熬夜还是兴奋而布满细血丝的大眼睛，反反复复地清点着今天要用到的菜牌和礼品，耳边从四周寂然迎来鸡鸣声声，终于熬到了一缕清晖出现在空中的卯时。


    卯时到，迎财神。因为孟奶奶已经在林映玉的陪同下去庙里抢头香了，尚怀真就和尚广明两人一起带着祭祀品赶到了永兴客栈。


    看着明亮宽敞的大堂，想起初来时那残破不堪的样子，她不禁感叹光阴荏苒，努力真的会带来更好的生活；也十分感谢身边遇到的这些好人，要不是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拥有这样一座理想中的产业。


    拜神毕，把赏钱给了道士，爆竹点燃，噼啪声响之下，天色也已大亮，抬眼望去，蔚蓝一片，万里无云。


    前两天雇来的员工们，此刻正穿着统一的服侍，在他们上罢最后一支香的时候，已经齐齐到岗，于边上垂手肃立了。踏出门外，看着散落一地的喜庆红纸，不知何时，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也已聚集起了一圈围观群众。


    “吉时到！——”


    随着‘锵’一下的铜锣梆响，李修阙带来的舞狮队脚步一踏，竟虎虎生风，随后鼓乐一作，哼哈起舞。尚怀真捧着薛振中送来的由五谷居士题字的牌匾，心潮澎湃地细细抚摸了一遍，郑重其事地爬上竹担架，给焕然一新的永兴客栈挂上了它的新名字——永兴楼。


    永兴楼，永世其昌，繁荣兴旺。


    热闹红火的开业仪式礼成，撒了一些糖果银钱给说着吉利话的小乞丐和顽童们，尚怀真满意地听着门口两边迎宾员工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亲自加入到服务员的行列。


    看着一群衣饰上乘的男女老少进来后直直奔向李修阙，请他座上小陪，与他谈笑风生，她这才相信他果然有‘国民男神’的实力。


    -


    回想起和陶婉君告别后的那天夜里，吃过晚饭后，给徐慧琴母子俩各发了一串辛苦钱，并让她们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再来上班，尚怀真就为她们后续的住宿问题发起了愁来。


    她其实很想将孟奶奶她们这几个女眷转移到后院去，再种些花花草草什么的围挡起来，好好照顾着，以后也是养尊处优的老夫人和大小姐了；然后再把前院收拾一下，隔出几个房间做宿舍，给那些没有固定居所或家里离得远的员工住，宿舍后再搭个鸡舍菜园，便能实现部分的自给自足。


    奈何想法很美好，其中的开支却是自己暂时还承担不起的。


    在如水月色下吃着一堆失败的煎饼果子皮的李修阙，看到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猜中了她的心思，知道只要办会员的人多了，就能解去她的燃眉之急，便直接大包大揽地说自己能搞定。


    不过条件是要尚怀真陪他过上几招，十回合不倒下的话，才帮她解决永兴楼人流量的问题。


    尚怀真闻言，直接翻了他个白眼道：“我这传单不是白发的，活动和宣传也不是白做的，哪里会差你那点人流。”


    李修阙将手上的碎屑拍掉，笑道：“你招揽来的只局限于湖山县的平民老百姓，而你家永兴楼想要壮大，恰好缺了对外界有影响力的高端食客，我可以帮你弥补这一空缺，给你拉拢到不仅旁县，甚至州府里的大客户。”


    尚怀真狐疑地看着他，手指了指他，又指着自己，不相信道：“那些个人上人，会因为你，而来我，这种连雅间都还没有建好的地方吃饭？”


    李修阙自信地点点头，瞥了她一眼，把早就从尚广明那带过来的短刀丢过去，扬了扬下巴道：“当然，再怎么富贵的人都要吃饭，他们身边什么都不缺了，且有当今为首的喜饕餮之风，那就会更加乐衷于寻觅美味。为了这次一炮而红的机会，来吧，提刀来战！”


    尚怀真接过刀，看着手中那把沉甸甸的武器，觉得或可一试。毕竟就李修阙那张俊脸，光站在那里，估计都能吸引来一堆姑娘少妇了。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想试试自己现在的武斗水平。因为她发现自从学武后，自己慢慢地可以有意识地控制那股神奇的力量了，从前都是危急或者肾上腺素爆顶的时候被激发出来的，现在很多时候，想使用这种力量时，就能被使用出来。


    所以除了刚开始练马步等基本功时苦不堪言，后面有武器上手了，反而进步神速，一刀一个稻草人。


    夜空下，刀剑出鞘，凌厉的风声划破冷寂的月光，使点点涟漪洒在林映玉温柔的脸上，她捧着两只手都快抓不住的，塞满了荤肉素菜的巨大版煎饼果子，看着不远处那两道潇洒帅气的身影，想起不久前那只回握住自己的手，心里泛起点点甜蜜与羞涩，还有无限的勇气。


    尚广明听到李修阙随身佩剑的铿锵之声，开门看了一眼，恰好见到尚怀真有力且敏捷的抵挡，满意地点点头，又回房看书去了。


    院子里，挡下了李修阙先发制人的第一招，还只是跃跃欲试的尚怀真瞬间信心满满，任他身影如风，自己也毫不示弱。然而才挡了三回合，接下来不管她如何变换招式，直至汗流浃背，也始终只能保持着防守的姿态，而无法发动进攻，甚至到后面连李修阙的方位都抓不住了。


    最终扛过五个回合，她就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举手投降。


    “放弃了？”


    李修阙踮脚落地，抱剑看着地上的败将，好听的声线里带着一丝孤傲，月光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清晖，朦胧的脸似被莹莹星光点缀，显得劲秀威严。


    尚怀真看不清他的样子，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双明亮的眸子，正一瞬不瞬，不带半点情绪地盯着自己，竟有一种神秘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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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测的感觉，让坐在地上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慌忙收回视线，摆摆手道：“不来了，等我再练练吧。”


    李修阙沉默了一会，矮身将她扶起，问：“要不要我帮你复盘一下？”


    尚怀真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严肃的样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随后又是一个时辰的折磨，他不仅帮自己复盘了刚刚不足的地方，还给自己纠正了每个招式的错误姿势与发力技巧，这回真的把她累得直直躺在地上了。


    原以为自己没熬过十回合，李修阙不会再帮自己去拉拢高端客户了，没想到他还是开口拿了一大叠传单走了。


    “开业那天，每种吃食记得都给我留一份最大的，为兄帮你这次，下回切磋你可得拿出点惊喜给我了。”


    林映玉见尚怀真倒在地上，急急跑过来后，又折返拿了传单交给李修阙，就立马担忧地要将尚怀真扶起。


    摆烂地躺在地上感谢完，尚怀真感受到李修阙有一丝失望交织在无奈和打趣中的语气，看着他挺拔飒爽的背影发着愣。


    是因为还没拼尽全力就放弃了吗？


    突然又忆起了傍晚时送陶婉君离开的时候，目睹着她踩在掌马侍卫的膝盖上登上马车，再看着那富丽堂皇的车架渐行渐远，自己恍惚失神的心事。


    其时，马蹄点点，牵动铃铛，踏在人群吵嚷的街道上，朦胧间，她似乎梦回了那年满课的下午，铃声一响，两人牵手奔向食堂的傍晚，而后梦见了那一幕幕你追我赶、勇攀高峰却不败情谊的嬉戏打闹。


    然而美好的回忆却总会被冰冷的现实割裂，她想不通为什么陶婉君明明是做纺织生意的，还先于自己来此这么多年，却连个小小的口罩都要把自己的制作权夺去。虽然自己还没想到要如何在做餐饮的同时经营好口罩生意，这会把这条路子让给术业有专攻的她会更好，但心里就是莫名觉得很膈应，再联想到她喃喃的那句无法超过自己的话，更是感到头皮发麻。


    深思熟虑的最后，自己还是拒绝了，只道以后永兴楼的员工服都交给她做。捕捉到她友善亲昵的笑容下，眼中那一抹转瞬即逝的冷冽，尚怀真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


    她为什么会被同化呢？


    仍旧是想不明白，但意识到即将要失去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友，她无比心痛，连带着周遭的气温逐渐下降，整个人竟被冷得抖个不停。


    下一刻，手中传来的一抹温暖驱散掉了过心的寒意，把尚怀真带离了遗憾的痛苦。回头看见林映玉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满满的心疼，愣了一瞬，鼻端一酸，抱歉地揉了揉她的头，脑海中闪过薛秋华灵动自信的双眸，以及李修阙口是心非却又细腻温暖的笑颜……


    是了，昨日不可追，来日犹可为。自己当探店博主的这些年，见证了太多貌合神离、尔虞我诈的关系，长大了，身边能陪自己走上一程的本就是来来往往的过客，没道理要求每个人都一如初见时的样子。


    珍惜当下和不忘初心才是自己自始至终最应该做的。


    少了一个善良无私、勇敢理智的陶婉君，还有千千万万个能陪自己一同前进的陶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