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祯被松了禁锢，立刻从床榻逃窜开，退至屏风处。她无语片刻咬牙切齿道:“你又想到何处去了？与郑公子又有何关系？谁来了我都不愿，大不了一死！”


    他轻笑一声，摇晃着身体歪坐在榻上，脸上的绯红逐渐褪去抬眸看着惊惶未定的郁祯道:“你赢了，我不动你。不过我身体确实因你而损，你得做些事补偿我吧。过来，为我沐发。”


    抬腿下榻，接着补充一句：“我说到做到。”便进了净房。


    郁祯犹豫再三，还是随他进去了净房。他健硕的麦色肌肤浸泡在浮冰漂荡的水中，展长双臂搭靠在浴桶边上，头倚在桶壁边缘正闭目养神。郁祯抄起一旁的香胰子，手劲粗暴地开始替他沐发，一会抓断他头发一会又扯痛他头皮。


    替他沐发这事，前世郁祯经常做，那时蜜里调油而如今只觉得漫长。


    “榷场关引若真想要，找我也行。”他忽然开口道。


    郁祯都要被气笑了，嗖地站起身反手将绞头发的巾子扔进浴桶，巾子砸进去浴桶溅起一汪冰水，铺天盖地砸向他的脸上。


    “那你怎么不早说，偏要说不建议，不能去。”她无名之火怒而奋起，搁这戏弄她呢，若不是因为榷场一事，她不会主动接近徐娴，还怪她巴结徐娴，依她看今日这事就是丛屹自找的。这会，她是一点愧疚也无了。


    她厚着脸皮去了好几次徐府，和徐娴关系是亲近不少，但徐大人对女子行商多有偏见，话里话外是对裕丰的不认可，他觉得郁祯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当反倒出去抛头露面经商有失分寸，纵然郁祯脸皮再厚也有些架不住一盆接着一盆的冷水。


    他随手摸了把脸上的水，仰着头看她，昏黄烛火下那张莹洁的脸晕出一圈圈的光晕，哪怕是立眉瞪眼也美极了，他错开眼语气冷淡：“我确实不建议也不想你去冒险，但你若想让裕丰接手此事可以让齐盛去。”


    郁祯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能帮裕丰争取。沉默地立了会，脸上神色几经变化，罢了罢了，女子能伸能屈。最终还是伸手从浴桶里捞回那块巾子，又老实地坐回矮凳上替他绞发。


    “我对徐娴无意，不止徐娴，后宫里那些女人，我都没有动过半分心思，你得信我。”


    郁祯绞发的手稍顿，嘴角微抿并不接他的茬。其实从赏荷宴那日说开，郁祯就窥探到他的心思，可她无法回应。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件水到渠成的事，不应是勉力而为。她很确定，这一世对待他没办法水到渠成。


    丛屹还扭着头等她回话，有种她不回应不罢休的执着。


    郁祯心下叹息：“你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们可以成为友人，知己但是无法成为爱侣。”


    这话说的很委婉了。


    可友人、知己都不是他想要的，人就是那么贪婪。她离世的那会，他只觉得痛彻心扉，向神明祈求过只要她能活过来，就如她所愿放她出宫还她自由。而如今，他竟也无法说服自己放手，他眼中的爱就是自私的占有。


    他确实卑劣，既无法护她周全也无法还她自由清净。


    沐完发，丛屹换上干净的衣物，静坐在窗台下喝药。郁祯倚在窗边观月，她就等着这尊神喝完药躺下了歇息便可以离开了。


    “曹府那事，你可有受委屈？”他突然开口关切问道还带着小心翼翼。


    “没有。”她脸色很平静，毫不在意般，似乎在说一件不相关的事。


    丛屹眉头微蹙，他还要细问一番就听郁祯清冷的声音响起：“我记得在你曾在余平乡提到过：世上因缘际多数是事在人为。我想问何为人为？与那本书又有何关系？”


    丛屹目光紧缩，她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


    夜里的凉风继续送进屋内，风拂过身体带走体表的温度，郁祯下意识地笼紧外衫。


    窗下之人见状便抬手将窗户合拢。


    “你是想起什么人了吗？”这事确实不好讲，丛屹想到之前那位真人提及其弟子为救一女子而行此术，或许这女子便是郁祯。


    而今个郁祯应当是想起或者遇见了什么人，才会有此一问。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何人会舍命以待，试问自己都未必能做到。但他内心又不想郁祯真的把这个人找出来。


    假设此人是爱慕郁祯，所以为她行此术，那么郁祯或许会被他感动。任何女子在得知有男子为救自己而身死都会有所触动的。


    “将军能将那本书借出来给我看看吗？”她是指当初他提到的那本秘术。


    其实那本道教秘术或者说是邪术，里面稀奇古怪的邪术，他怕被有心人利用，早就从藏书阁夹带出来。


    丛屹沉默了片刻，将空的瓷碗放下，转身从暗柜的木匣里拿出一本古籍，递给郁祯，开口道：“这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那本书，第十六页记载着改命重生之术。”


    郁祯接过后急不可待地翻开第十六页，她一目十行地阅过去，看完之后只觉荒唐。柳眉微挑问道：“这真的能实现？”


    丛屹不置可否，娓娓道来：“起初我也很是怀疑。我中毒之后，曾令人寻天下名医，但也无法医治。直到有位真人入宫，自称有改命之术。而他所说的秘术与这本书上记载的一致。”


    他一向谨慎，竟能听信道士的一面之词？郁祯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就信了？”


    “为何不信，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于我而言毫无风险。”人在走投无路之下确实会相信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那位真人只是提出要给他修一座道观和塑金身作为报答，作为天下之主的他又不是办不到。


    郁祯感到匪夷所思，若行改命之术，施法之人必定要以命换命，也就是说施法之人得死。


    “我犹记得，你在别宫时的郎中是位道医。”丛屹猛地想到什么开口问道。


    郁祯抬眸带着警惕看着他。


    丛屹轻叹了口气，将书从她手中抽出，把茶盏塞到郁祯手里:“不必如此看我，我并不会做什么。”


    她意识道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于是缓声道：“你别误会，那位道医也是个可怜人，阴差阳错接了我这个病患。若真是他，也不过是出于同情。”


    他心中冷笑，确实阴差阳错，当时整个皇家别院严密如铁瓮，可就是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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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一个人能拿着御医院的牌子堂而皇之地进出别院。简直是笑话！


    他起身将书撕碎点燃扔进去铁盆中，突然腾空的火焰倒映在他深幽的眼眸中，似他内心炙烧的欲望。他转身目光赤诚灼热地盯着郁祯，他要娶郁祯，他一刻也不想再等了。甚至一想到她身边有那么多苍蝇臭虫萦绕，他就嫉妒得想要发疯，等平定南边动乱后他就向圣上请婚。


    请旨赐婚是他唯一能挽回郁祯的手段了。


    郁祯离开将军府时夜已深，长弓在前头给她掌灯，郁祯突然问道：“不是说你家将军外出办差带了个女子回府。怎地不见人上前来伺候？”该伺候的人不见人，倒让她忙活了半夜。


    长弓连忙出声否认：“祯姐姐又是哪里来的消息，根本没有的事。”他忽然似又想到什么：“哎呦，误会了！那位小姑娘才十四岁是一位上将的侄女，前几年打仗走丢了，我家将军是顺道将人送回京。”


    得了，闹了个乌龙。


    长弓却听她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以后这事你贴个告示在府门口，别老让人误会。”


    “......”长弓摸着脑袋不明所以，贴什么告示？


    翌日一早，清晨萧索的春风刮过整座盛京，走街串巷的货郎们御寒的冬装还未卸下。初春对于布庄来说算旺季，再过月余京城里的人家就会陆陆续续换春衣。


    郁祯在织锦厅跟盼娣商量着几位富户家新下的缂丝屏风单子，这几张单子工期较紧都压在了过年前交货，还有些熟丝的颜色得找染丝师傅特制，因此有好几项事务得去提前安排。俩人刚商议完，就见秦娘走进织锦厅朝郁祯悄声道：“姑娘，徐姑娘来了。”


    郁祯点点头，她也料到徐娴要来找自己。


    裕丰账房内，徐娴端坐在那张宽椅上，脸色凝重、心事重重，白皙肌肤的眼下隐约透着乌青，一眼便知她没有休息好。她听到响动朝门口望去，郁祯恰好掀帘迈入室内，徐娴望着郁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郁祯直接开口道：“昨夜之事我都已经知晓了。”


    徐娴脸上僵住一瞬后便垂头不语，了无生趣的样子：“祯祯去看看他了？昨夜丛将军受伤了，我担心......”


    话至于此，徐娴的身体激动地开始抖动、打颤，她抬起双手捂脸低声抽泣，沉闷压抑的屋内只余抽泣声。


    哭过一阵后，郁祯招呼秦娘捧了盆温水给她净面。


    徐娴慢慢缓过神来，气若游丝地说起昨夜一事。


    话说昨日酉时，丛屹应邀到碧湖乘坐画舫，登船后发现邀请之人并非郁祯顿时火冒三丈、冲冠眦裂、拔腿就走，可惜船已经开出百余米。


    他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地朝徐娴质问道：“今日之约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


    徐娴柔弱地解释和哀求道：“是我托祯姐姐传的话，将军能否看在今日是我生辰的份上，留下陪我共用一顿晚膳。”


    他望着深如墨的湖水，不为所动坚持道：“徐娴，我说过，你我之间无缘又何必苦求？让船掉头回去。”他今日没有带随从，可以说孤身一人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