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就是除夕，萧府上下这几天自是忙碌得很。紫芸他们前前后后采办着过节的物什，苏沐栖在京城亦有些年画的订单，近来忙着赶工；而萧瑾枫手上礼节性的邀约更是应接不暇，得一一处理过去。


    但不论怎样，年节将至的欢欣气氛的总会盖过前期忙碌的辛苦，毕竟没人会不喜欢、不期待年关的欢聚。但萧瑾枫近来的心情就另当别论了。


    他并非忘了林晟要进京一事，只是他也没想到和苏沐栖之间会那么快就说开。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没几天，一见到林晟就又没了谱。一个是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一个是好兄弟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人……他怎么能让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在没想到怎么开口之前，萧瑾枫对林晟可以说是避而远之。在廊道上远远碰见，就假装乌南在身后喊自己；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定不能坐在一起，当然，也不能和苏沐栖坐一起；如若是要一同前去拜谒送礼，萧瑾枫也会找借口单独去。


    奇奇怪怪的动向持续几天后，乌南不是很看得下去了：“世子，有时候你也太过明显了吧？”


    “没有啊，我和沐栖……”


    “没说你和苏画师！”乌南在马车里急得想拍腿，他确认帘子都拉好，起身凑近了些：“你这样和林世子……是不行的！谁都看得出来啊。”


    萧瑾枫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但我也不知道怎么……”


    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乌南自知这事自己没办法帮忙，他也只是提醒提醒，毕竟萧瑾枫这两天在旁人看来有些疑神疑鬼，林晟向来心思细，估计也看出来个一二了。至于有没有往那种事情上想，就没人知道了。


    “世子，找机会还是要说的。或者用别的办法也行，一直瞒着，不是个事……”马车在萧府门口停稳，萧瑾枫沉默着下了车，却看见自己面前不远处，苏沐栖和林晟也刚下马车，正并肩往里走。


    “想起来了，紫芸说苏画师今日要去买彩料来着，看来是林世子相陪同去啊。也难怪今日你要独自去蒋府他没多话。”乌南跳下车，眯着眼透过指缝看那高悬的太阳。今日是冬里难得的晴天。


    萧瑾枫一言不发，径直往门里走去。“喂，瑾枫，冷静点……”乌南怕他心思七弯八拐情绪上头，便在后头喊了一声。萧瑾枫没有回头，扔了句“知道的”便自顾自走远了。


    许是一路上都在琢磨该怎么说，找什么机会说，原本想去书房静静的他竟然绕到了苏沐栖画室所在的院子里。这里种着几棵枫树，但这个节骨眼也都成了光秃秃的枯枝了。


    院内空寂无人，枯叶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萧瑾枫踱到画室窗边瞧了一眼，也是空的。他不禁叹了口气。


    那便算了，回去吧。


    正好回书房盘盘后面怎么办。萧瑾枫踩着枯叶，心事重重过了又一道长廊，却在即将跨入画室别院的花园时猛得转过身去，贴着廊柱，闭了嘴。


    为什么偏偏他们在这？


    园子正中的石桌上，苏沐栖和林晟各坐一边，中央一盏清茶，二人有说有笑的。其实说这别院的花园，此刻也无甚生机。冬天嘛，无论多大的空间，无非是枯草枯枝在里头填塞，哪怕是自家的院子，萧瑾枫这个时节也没兴趣逛。但刚才，也就往里瞅了一眼，萧瑾枫就感觉跟平日里大有不同。


    “偷听……是不是不太好啊……”萧瑾枫这么想着，却已经给自己又找了一处柱子，倚在那里可谓是个死角，他准备再待一会。


    就一会。


    可是这风声的确有点大，为什么把两人的话都吹跑了……一点也听不清楚。偶然捎来一两句也抓不住个重点啊……


    “沐栖，先前跟你说的事，考虑的如何了？”林晟指节蹭了蹭温热的杯壁，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保持平静。这个问题，自从苏沐栖离开扬州，就一只盘旋在他心里，是时候要一个结果了。


    怎样的其实都行。


    苏沐栖埋头一笑，接过林晟推来的茶盏，缓缓接过话头：“林大哥……你永远是陪我长大的好兄长，这一点之前不变，以后也不会变。”


    林晟一听，便心下了然，虽然他也预想过，但真正从沐栖口中说出来，一时半会还是有点难缓。


    他叹气似的轻笑一声，依旧眉眼弯弯，但语气轻了许多：“没事的沐栖，这只是我的心意……”


    “不管你如何选，林大哥永远是林大哥，会一直在这的。”


    苏沐栖抿着嘴微微点头，心中泛上一阵莫名的酸楚。林晟的心意她当然清楚，一直清楚，但从她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林晟对他来说就是好竹马，好大哥。这份深重的心意，她不敢接，也没法接。


    因为林晟自小喜欢的，不是她啊，是之前那个苏沐栖……


    “林大哥，我……”苏沐栖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她蓦地向前一倾，有些话呼之欲出：“我……”


    “嗯？沐栖想说什么？我听着呢。”林晟笑了，顺手拈去苏沐栖肩头落着的一片枯叶。


    “对不起……”


    又来一阵风。萧瑾枫心头一惊，怎么就对不起上了？


    “沐栖，不用道歉的。”林晟眼神软了下去。


    “林大哥，我可能……不是那个苏沐栖……”


    听到这话，桌边坐着的和柱子后倚着的均是一惊。


    “沐栖，我不难过的，没必要……”林晟愣了愣，勉强凑了几个字拼在一起。


    “其实有些事很难解释……但是，林大哥你一直放在心上的沐栖……可能并不是你眼前这个……”


    林晟嘴角微扬，摇了摇头：“沐栖，真的没事，林大哥希望你幸福就好……”


    “至于你刚才说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林晟抬手，掌心贴了贴苏沐栖的手，语气温柔：“我就是相信，我面前这个就是我的沐栖妹妹。”


    苏沐栖眼眶一热，强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所以，沐栖，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啊？”半晌，林晟搁下茶杯，撑头看着苏沐栖。


    哎呦，脸还红了。看来是真喜欢。不过，沐栖上心还不够，他必须得把把关。


    “没事儿，你不说，林大哥也能找办法知道的”，林晟摇开扇子，狡黠一笑：“那我们不说那个人了，我们来谈谈你画室那幅画吧……”


    有时候风虽然冷，但是挺及时。及时地给萧瑾枫吹过来只言片语，供他乱排序。然后瞎琢磨。


    “那幅画？”萧瑾枫手指扣着柱，想起苏沐栖画室确有一副很大的画布，但是每次去总是盖着的，有时候还特地盖好了才让人进去……


    萧瑾枫回想了一下苏沐栖对那幅画的重视，估摸着就算是林晟，定也是不能问出来的。


    然后，他从风中听得一句：


    “其实，也没准备瞒着林大哥……”


    心脏猛地得到一击。


    后面的话他也无心听了。萧瑾枫耸耸肩，自嘲一笑，指节绷得发白，转身便准备走了。


    原来，有些事还是有区别的，对吗？她所说的有数，到底指的是……


    寒风卷过庭院，几片枫叶唰唰落地。


    “所以，你那上面画的是枫叶？”林晟有些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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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因为枫叶的话，他倒是想到一个人。


    “是的……是准备，等萧世子生辰，送给他的。”


    “哦？送给瑾枫啊，那画枫叶的确有心了。”林晟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扇骨，嘴角慢慢上扬。


    “不过，这么大的画布，画起来很难吧？”


    “而且你并不常画风景，哪怕是熟人，给这么大的单子，你真的会接吗？”林晟一字一顿，一边观察苏沐栖的反应。


    苏沐栖自小便是，有些心思越想藏越容易露馅。这次也不例外。林晟看着她的面上慢慢泛起绯红，心中的猜想可以说也跟着坐实了。


    意料之中，但也是意料之外。


    所以，沐栖这丫头，难不成……


    “……见笑了林大哥。”


    林晟先是眉头一拧，而后松了口气般笑起来：“我道是谁，绕了半天是瑾枫啊。沐栖，你直说不就好了，我刚看你反应真怕你一时被谁蒙蔽了呢。”


    “可是……”


    林晟似乎猜到她想说什么，把扇子往前一推，不着痕迹地轻轻打断：“别多想啊，我都说了，不管怎样，沐栖在我这还是那个沐栖。”


    “至于瑾枫……我倒要哪天找找他，什么时候把你给骗走的，他要是敢不走心，我定饶不了他……”林晟说这话的时候，一半担忧，一半可惜。


    他并不是不相信萧瑾枫，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他定是要护着的；至于可惜……只是可惜最后能现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他的沐栖自己快乐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林晟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手撑着桌台凑近苏沐栖，靠得真的很近。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无措，不过终究是没有后退。


    “林大哥？”


    林晟没有应，栖身继续靠近，眼眸低垂，盯着苏沐栖的唇……


    苏沐栖搁在桌台上的手已经蜷得紧紧的，但她依旧没有动。几乎是一瞬间，一缕温热的风擦过唇畔，很轻很快。但也就是止步于此了。


    林晟把距离定在了这个看起来很暧昧的距离，没了下文。


    方寸间，林晟撩起眼，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笑：“沐栖啊，你真是……太信任我了。”


    “林大哥我自是要信的。”


    “哎，可别”，林晟起身站好，扇骨点了一下苏沐栖的额头，半真半假地打趣道：“沐栖，我希望你幸福，但是别忘了，我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非分之想呢……”


    苏沐栖愣了没一会，就掩面轻笑起来，反倒让林晟有些无措了。


    “林大哥能把这话说出来，费了一番心理建设吧哈哈哈哈……”


    林晟闻言亦笑着摇头。


    的确，对我来说，这种话或许永远不会再说给第二个人听。但谁叫你和他们不一样呢。


    和林晟分别后，苏沐栖转身走进廊道，画室里堆了一堆年画初稿呢，今晚怕是又要晚睡……


    她一边在心里想着新的画样一边往前走，压根没注意到拐角处投下的一方阴影。就在她转身时，一只手突然伸出，将她捞了过去。


    这力道来得很突然，苏沐栖被带得直接往墙上靠，但一只手贴心地垫上了后脑勺，还在最后的时候收了力，似是怕她撞疼。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沐栖还没来得及反应，双唇骤然落下一道温热。


    ！！


    虽均是心下一惊，但没有人避开。


    双手交叠，十指相扣，呼吸交错间，他们只能听见落叶袭地的轻响，和彼此那早已混乱不堪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