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滕雾藏杀青鳞现2
作品:《但闻环佩声》 天色阴沉,浓云低垂如墨,仿佛随时要落下雨来。
谢羲和和陶云倦齐齐勒住缰绳,马蹄在空中踏了几下,停在岔路口。
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三遍了。
谢羲和纵身跃上树梢,展开手中地图仔细对照。
她环顾四周,心下微沉。只见目光所及之处,道路交错纵横,四周景致竟如复刻一般,连方才经过的那棵歪脖子树,都一模一样地在周围重现了一圈。
路线分明无误,出错的,是这片天地本身。
“如何?”王瑞宜在树下问道。他声音不高,却在空寂无人的官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离开驿站不久,便遇上了地图上未曾标注的岔路。他们选了通往河掖方向的那条前行,不出多时,便如鬼打墙般,始终在原地回旋。
按昨夜三人推演,本以为对方会选择在前方那段谷道动手——那里林木茂密,地势险隘,正是兵法上所谓的“伏击绝地”。一旦陷入,便如瓮中之鳖,进退失据。
可如今想来,若是这岔路便是阵法中心,自他们策马离开驿站的第一刻,便已无知无觉地踏入局中。
谢羲和旋身落回马上,沉吟道:“你们说,为什么从昨日开始,我们遇袭的频次降低了?为什么在最适合伏击的地方之前,要布下一个迷魂阵阻碍我们前行?又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受到攻击?”
“或许是在等人吧。”王瑞宜语气云淡风轻道。
一片叶子如碧玉飞刀般朝林中射去,随即传来一声闷响,再无生息。
这一路上,身后始终跟着杀不尽、除不绝的小鬼。他们索性不再理会,任由这些魑魅魍魉不远不近地尾随。
等人?陶云倦心头一凛,一股寒意自脊背窜起:“莫非先前的袭击,都只是试探,意在摸清我们的招式路数?”
“有这个可能。”谢羲和应了一声,手中长剑倏然出鞘,龙吟清越,剑身在长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剑气所及之处,树木轰然倒下,清出一片空地。林中传来几声暗桩的凄厉哀嚎,显然是来不及躲避倒了霉。
谢羲和随手削平几段木桩,招呼二人:“坐。”
陶云倦不明所以,见王瑞宜走过去坐下,不禁问道:“师父,我们不破阵吗?”
谢羲和低眉垂目,指尖轻抚剑身:“若是一般术士所布之阵,自然可破。但这阵可是久不出世的‘周流罔象’。”
她抬眼,看向眼前诡异的道路,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此阵一旦布成,便自成一界,扰乱的是空间的根本法则。你感觉在向前,实际上却在向后走;你以为在向左,实则已踏入另一重循环流转。蛮力破阵,只会引起空间紊乱,后果难料。”
王瑞宜轻捻佛珠:“能布下此等绝阵……莫非钟离施主也在此处?”
钟离昧是诸葛家留存于世的唯一后人。这个消息,只要活得久些,就算不上秘密。
“阵是他布的,但人绝不在此。”谢羲和冷笑,“病秧子最讨厌打打杀杀,此刻怕是正躲在哪个温柔乡里,静候消息呢。”
“所以,师父是想在这里以逸待劳?”
“没错。此阵难破,但布阵人却有先天缺陷,最多再过三个时辰,必不攻自破。”谢羲和唇角一扬,眼神凛冽,漫不经心的笑意中透出几分清狂,“既然此战不可避,何必像个没头苍蝇般四处流窜?不如静心调息,养精蓄锐。待他们来时——一决胜负。”
陶云倦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谢羲和了。原以为初见时如同亘古寒冰不化的那个谢羲和,只存在于他的幻想里。如今窥得旧影,他不由怔住,呆呆地望着她。
那样睥睨、张扬的神情,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宛如利剑出鞘,冷光乍现。与他平日里熟悉的那个或活泼、或调笑,平易近人的谢羲和判若两人。
这样的谢羲和,对他而言有些新奇,又有些陌生,说不清道不明、不合时宜的感情在心中翻涌,他只觉得这样的谢羲和,耀眼得让他移不开眼睛。明明想说什么,却一时忘了。
三人再无他言,或立或坐,闭目调息。心不动,人不动,流云滞空,风声止息。天地间,唯余一片山雨欲来的死寂。
风起时,是叶尖轻颤,是尘土低旋,是杀机暗涌。
风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也正在这一刻,三人同时睁眼。
不知从何处起的薄雾悄然弥漫,谢羲和镇守的方向,一名白衣公子自灰雾中缓步走来。
他身形挺拔如孤松,眉宇间隐含沙场淬炼出的肃杀之气,虽未着甲胄,谢羲和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百战之将的凛然威压。
他手握一柄长戟,戟锋所指,寒意森然。
谢羲和心中了然:这应当便是四屏郡中现身的那位白衣公子。
几乎同时,尘土飞扬,迷眼黄沙中,一位温婉娴静的女子抱琴朝王瑞宜走来,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如生根般沉着稳定。
她身着月白襦裙,外罩浅青薄纱,怀中一张五弦古琴。寻常琴都是七铉,因这琴,王瑞宜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琴魔莞夫人。
她是数百年前成名的“假仙”,依靠邪魔附身交换力量、获得长生,据说见过她真容的人皆已丧命,更有传闻说她早在三百年前便已亡故,谁知今日竟现身于此。
林中蓦地传来一阵桀桀怪笑,暗影浮动间,数点寒光疾射而来。陶云倦手腕一抖,剑光如练,“叮叮”几声清响,将数枚枯骨钉尽数挥向来处。
一个身量短小的孩童自树影中跃出,他脸颊圆圆,梳着两个冲天辫,笑嘻嘻地将暗器接入掌中。
这般相貌手段,必是“鬼童子”无疑。
此人性情乖张,嗜战如命,虽已沉寂多年,凶名犹在。他以修士的血肉为食,枯骨钉下的亡魂会化作他长生路上的养料。
这三人之中,后两位皆是守仙宫通缉榜上赫赫有名之辈,如今竟都屈居笑般若麾下为刀刃。
那白衣公子更不简单,虽未表明主次,莞夫人与鬼童子分明是看他眼色行事,而谢羲和如今还未看出其来历。
“阁下何人?”谢羲和倚剑而立,虽强敌在前,仍如闲庭漫步般从容,“布此杀局,所图为何?”
“非衣不过无名之辈,蘅芜君怕是未曾耳闻。”白衣公子非衣嗤笑一声,语带讥讽,“倒是在下有些惊讶,昔日蘅芜君以超脱生死的决绝剑意名动四海,却不曾想,今日一见,竟是这般‘谨小慎微’。既知我等为寤生剑而来,却将剑藏起,在此故作不知,莫非是浪得虚名?”
陶云倦岂容旁人当面折辱谢羲和,剑锋一转便要出手。那孩童甩出一枚骨钉挡开他的剑势,咧嘴大笑:“这小子对老子胃口!小老儿没耐心听你们文绉绉讲话!要打便打!小子,你的对手是我!”
话音未落,他手中骨钉已如骤雨泼墨般攻来,陶云倦挥剑格挡,剑影织成密网,杀招接连而至。
为免波及谢羲和和王瑞宜,他顺势向侧方掠开数步,电光石火间,两人已交手十余招,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兵器相击,迸溅出串串火花。
他纵身后撤,试图拉开距离,周遭场景却忽生异变,仿佛一步踏入虚空,原本的林地、同伴尽数消失,只剩下鬼童子那层出不穷、形如鬼魅的招式从四面八方攻来。
他心下一凛,只听谢羲和的心音在耳边响起:“这是周流罔象的变阵。时空错位后,这阵维持不了多久。大家各自小心。”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平添了几分柔和:“别怕。”
这句话很轻,陶云倦却知道,这句话谢羲和只对他说了。他心里一暖,那份因与谢羲和分开的躁动,奇异地平复下来。
王瑞宜这边,并没有如陶云倦想象的那般和莞夫人打得天昏地暗。他与莞夫人相隔二十来步,双双盘坐于地。
莞夫人横琴于膝,双目紧闭,指尖虚按琴弦,纹丝不动;王瑞宜则已然入定,周身气息内敛如古井无波,唯有唇齿微动,念念有词。他们的交锋,无关刀光剑影,而在于心域。
谢羲和并不算担心王瑞宜,毕竟是能齐名的人物,若是在此处折损,那后续的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她转而看向非衣,语气淡然:“不如你说说取寤生剑的缘由,若是理由得当,或是我听了觉得有趣,将剑借给你也无妨。”
谢羲和心知,光靠言语否认寤生剑不在手中,对方绝不会信,不如顺势设局,诈他一诈。
非衣:“蘅芜君只需借剑一用。你只需知道,我等与你,殊途同归。”
“哦?”谢羲和似笑非笑,“照你这么说,阁下所谓的‘殊途同归’,便是先将物主逼入绝路,再伸手索要,最后还需我斟茶拜谢不成?这般逻辑,还真是……厚颜无耻之极。”
谢羲和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莫非哪个坏坯子把她的戏言当真,真以为她是个当好同盟的料子?
“看来,蘅芜君是不肯了。”非衣声音森冷,“那便只好由在下亲自来取!”
戟风破空而至,长戟或劈或挑,每一式都蕴含着千军万马般的威压。一记朴实无华的直劈,挟着裂石开山之力而来,剑锋与戟刃相触,发出一连串清脆鸣响。
谢羲和剑法莫测,时而如蜻蜓点水般在长戟锋芒处一沾即走,时而如游丝绕柱,贴着戟刃旋身而进。她和且战且退,剑走轻灵,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化解杀招。
她扫了眼非衣手中的长戟:“阁下这般好的身手,何必给人当跑腿的使唤?莫非是你那主子吝啬,才让你拿着这破旧不堪的玩意儿,似乞儿般四处讨要么?”
那非衣似乎被谢羲和激怒,攻势更猛,长戟攻势顿增三分狠厉,大开大合,横扫竖劈,戟风过处,草木尽折。
这完全是战场上的搏命打法,不求招式精妙,只求一击毙命。
谢羲和脚踏九宫,步走连环,衣袂飘飘,宛若惊鸿避浪,心道:这般打法,若非真在战场上拼杀过,绝难有如此气势。这非衣,难道还真是个将军不成?
谢羲和决定再添一把火,兴许能让他怒急攻心,露出破绽。
她剑锋轻挑,化解一记重劈,戟锋擦着谢羲和的衣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
非衣变劈为挑,戟尖寒芒吞吐,如毒蛇吐信,封住她左右去路。
谢羲和剑锋倏地探出,如灵蛇出洞般点向非衣手腕,逼得他回戟自守。
她仰身持剑躲过横扫,火星迸射之际,她冷冷讥讽道:“还是说,你如今的主家连个正经名号都拿不出手,才让你这般藏头露尾,连个来历都不敢报?”
非衣果然勃然大怒,喉间发出一声低吼,那长戟挥动间,风声狂暴,如惊雷炸响,狂风暴雨般向谢羲和攻去,凶险犹胜三分。
然而,非衣虽状若疯虎,身上受了不少剑伤,却始终护住周身要害,守得滴水不漏。
谢羲和剑法精妙,却难硬接这等悍将的全力一击。她借力翻身,落于两丈之外,长剑斜指地面,嘴角仍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时,身后的王瑞宜一声闷哼,唇边溢出一丝血迹。谢羲和心下一颤,怎会?!以王瑞宜十世轮回淬炼的心境修为,在神识交锋中,怎会不敌心魔缠身的莞夫人?
这个念头刚起,就听到“铮”的脆响,宛若碎玉之音,莞夫人指下琴弦崩断,七窍流血,颓然倒地。
谢羲和还未来得及舒一口气,只想见王瑞宜身形摇摇欲坠,面色泛起诡异的潮红,周身灵力如沸水般翻涌不定。
她原指望让这位小菩萨看护陶云倦一二,谁料他竟如此不济事,不知在那神识幻境中窥见了什么,竟有了走火入魔之兆!
非衣并不在意莞夫人的生死,但谢羲和却不能不管王瑞宜。
她一面和非衣过招,一面关注王瑞宜的情况。
非衣缠得紧,谢羲和无法助王瑞宜控住心神,眼看他情况越来越糟,她暗叹一声,剑势骤然加快,逼退非衣半步的刹那,左手并指如电,隔空点向王瑞宜后颈,打晕了他。
非衣阴测测道:“蘅芜君是看不起在下?到了如今,还不肯用左手剑吗?”
谢羲和笑道:“好。如你所愿。”
她右手负于身后,袖中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方才硬接那记杀招,整条手臂已被震得有些发麻。
她换了左手,持剑站定。非衣也站定。
两人都在等,等对方先露出破绽,等最后的致命一击。
风和沙都静了。静下来以后,耳畔,陶云倦那边的声音清楚起来,他呼吸粗重而急促,显然受伤不轻,但剑风未乱,尚有余力周旋。
陶云倦却自觉不妙,这是他平生所遇最强的对手。他左肩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已将半截袖子染成暗红,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斑斑血迹。
而鬼童子还游刃有余,时而贴地疾窜,飞鸿铁爪直掏心窝;时而倒翻后跃,枯骨钉如密网般罩下,身法诡异,让陶云倦好不狼狈。
陶云倦强忍剧痛,心念电转:“这侏儒仗着身形矮小,专攻下盘,暗器又狠又刁。但他每次发出暗器前,必先折腰蓄力。这,便是时机!”
心念及此,他故意卖个破绽,露出空门。
鬼童子果然中计,怪笑一声,欺身而上,一双铁爪直取要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陶云倦长剑脱手,身形疾转,左手接过霄练,反手一刺。
鬼童子发出一声惨叫,奋力拍出一掌,正中陶云倦胸口,借势向后急退,硬生生将身子从剑锋上挣脱出来。
陶云倦只觉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连退七步,方才站稳。
鬼童子也伤得不轻,腰间血流如注,一张娃娃脸扭曲得狰狞可怖。
就在陶云倦气息紊乱、视线模糊之际,他听见了谢羲和的声音,如同幽谷清泉滴落寒潭,驱散了他脑中的混沌。
“云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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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或许是你感悟那一招的绝妙时机。”
陶云倦啐了口血,撑着剑缓缓站起身来。
鬼童子察觉到陶云倦周身气势突变,竟然感觉到一丝危险,仿佛有什么正在苏醒、凝聚。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这是战斗的本能,是危险的直觉。他后撤几步,一时竟不敢攻上前去。
陶云倦闭上了眼。
天地间忽然变得很静,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血从伤口滴落的声音。
他心底默念的声音,和记忆中谢羲和懒散、张扬的语调渐渐重合。
“去又何悲,往昔如昨。”
他持剑于胸前,剑身如镜,映出他血污的脸,一半白亮如昼,一半敛芒如玄夜。
他的身后,背靠着错位空间里谢羲和的虚影。
“来又何喜,我亦行人。”
他的剑动了。没有风声,没有寒光,鬼童子却觉得周身空气停滞,他那鬼魅般的身法竟施展不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剑慢悠悠地刺来,不得不硬扛。
铁爪与剑锋交击,火光四射。鬼童子气力不足,手臂一麻。
剑势回转,并不是他的剑有多快,而是错身之间,行路陌客难避。鬼童子疾退、翻身,那剑光只是随意一扫,“叮叮叮”一阵轻响,所有暗器尽数落空。
“神照无瑕,元亨利贞。”
陶云倦脸上带着空蒙的笑,仿佛那些对旁人足以致命的暗器,于他而言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鬼童子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开始怕了。
“大梦非终,生死同尘!”
鬼童子尖叫一声,将功力提至十成,一双铁爪泛起惨绿幽光,挟着腥风扑上!这是他的搏命杀招!
然而,爪风触及那层剑光,他眼中的狠厉变成了彻底的惊骇。
他想逃,可是已经晚了。
无数剑芒如露亦如电,乍生乍灭间,如钟磬长鸣,已照彻生死之隙。
这一剑,曾将一位惊才绝艳的天才斩于剑下,是谢羲和成名的一剑。
这一剑,名为“去也来去,来而不归”,是超脱生死的一剑,是向死而生的决绝剑意。
而陶云倦这一剑,虽还尚欠火候,却也有了剑指凌霄之势。
鬼童子被剑罡震飞三丈,撞倒在树下。
陶云倦力竭,以剑支撑,半跪于地,咳血不止。
鬼童子挣扎着站起身,缓步上前。
此时,陶云倦在他眼中已是强弩之末,是他修行之路的盘中餐,是半分也动弹不得的将死之人,气力耗尽,不足为惧。
鬼抹去唇边血迹癫狂大笑:“谢羲和这一剑,你若再练几年,功力再醇厚些,爷爷我怕是要折在这里!可惜——”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咚。”
鬼童子的头颅滚落于地。
那张娃娃脸上,双目圆瞪,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茫然,仿佛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败,更不明白那一剑究竟从何而来。
无头的躯体僵立片刻,直直倒下,溅起一片尘土,再无先前的嚣张气焰。
陶云倦咳出了血,仰天大笑:“我自是学不会师父的‘来而不归’。”
“所以,这一剑,名为‘去也来去,来而复归’。”
他重重地喘息,额前淌下的鲜血模糊了视线。
陶云倦终于力竭,身形一晃,重重倒下。
他胸口嵌着数枚枯骨钉,随着他渐弱的呼吸朝身体里钻。
在猩红朦胧的视野里,他看见了谢羲和,也看见了属于谢羲和的惊世一剑。
那剑光如星河倒泻般壮丽,又如昙花夜放般凄美。
这一剑,本不该在人间出现,如今却直指非衣而去。
此刻,他头脑昏沉,想不出语言去描述这一剑的玄妙,只是蓦然想起旁人对谢羲和这一剑的评说。
“云岫无心出,逝川不复还。蝶梦非真我,归寂见黄泉。”
他再也无法思考,眼皮沉重如山,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所以,他不知道,那一剑挥出的刹那,灰雾中射出一道无声无息、却蕴含着崩山裂石之力的冷箭,如阴司索命般直取谢羲和而去。
只听“铮”的一声,如裂帛之音,谢羲和手中的龙泉剑竟应声而断。
非衣被谢羲和那一剑残余威势狠狠击飞,口吐鲜血,趴伏在地,嘶声吼道:“青鬼!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真正的杀招,一直潜伏在谢羲和身后的灰雾之中。
雾气里弥漫着能令筋骨酥麻的奇毒,只为等待谢羲和心神凝聚、全力出剑后,那气机转换、防御最薄弱的一瞬。
谢羲和身形骤然一滞,剑气反噬如狂龙逆冲,与侵入经脉的诡异雾毒交织纠缠,在她奇经八脉间肆虐冲撞。
刹那间,她的躯体如同被冰封,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便是想开口发声,喉间也似被什么东西阻塞,竟吐不出半个字来。
脚步声不急不缓,踏破浓雾,自身后而来。
谢羲和感觉一个身影贴近,从背后将她轻轻拢住,微凉的手掌蒙住了她的眼睛。
那人靠在她耳边,气息拂过发丝,低声道:“抱歉。他还不能死。”
谢羲和从指缝瞥见,那人颈项上缠绕着一圈青色的花纹,像是青蛇的鳞片,在皮肤上游走,栩栩如生,妖异而神秘。
下一刻,滕雾刀轻吻过她的咽喉,那一瞬的触感,竟是出乎意料的温柔。
温热的液体自颈间涌出,她眼中的世界开始褪色,天旋地转间,身体一软,若如断翅之蝶,翩然坠落。
“呵呵。”非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从怀中取了一瓶药丸服下,恢复一点精神,“你,不错。”
带着般若面具的青鬼将谢羲和的乾坤袋中的东西一一取出,主人已死,禁制自解。
青鬼抖了抖空荡荡的袋子,示意里面没东西了。
“不在?”非衣问。
“不在。”青鬼将谢羲和的东西又一件一件按原样放回去,“但人已经杀了,你当履约。”
非衣从怀中取出一枚方印,抛给青鬼道:“你要找的人在东睛山,这是信物。”
青鬼接过印信,只见上面刻着“裴无衣”三个字。
非衣以戟作拐,步履蹒跚地走向谢羲和的尸身,又亲自翻查了一遍。
“罢了。”非衣摇摇头,长叹一声,“‘桃花源’和‘笑般若’的交易就此结清。”
他欲补刀杀死王瑞宜。此人走轮回道,可不会死而复生,借此机会除去一个棘手的阻碍也好过无功而返。
“噗嗤。”
是利刃刺穿血肉的闷响,是血花迸溅的轻吟。
“契约已成。如今杀你,是为私怨。”
在非衣难以置信倒下的目光中,“青鬼”抬手揭下面具,赫然是张不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