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房间，照在黄花梨书案上，木头书案上的香炉中间缓缓冒出一缕缕青烟升腾上空，散发宁神静心的幽幽香气来，香是陆照犀自己调配的，她不爱用特别馥郁的甜香，偏爱这种宁神淡雅的香气，两人分立站在木桌两侧，并不言语，气氛却并不凝滞僵硬，反而有种自然悠闲的意味在里面，陆照犀随意地靠在书桌前，给萧衔梧斟了一盏茶来递给他，耐心等着萧衔梧开口。


    萧衔梧接过茶盏，啜了一口，十分迟疑，似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也好似在整理语言如何表述清楚。


    片刻后，陆照犀见萧衔梧仍然没有回答的意思，也并不催促，不强迫他硬要给个回答，反而向萧衔梧投去盈盈笑意：“不想说就不说吧！反正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不是来找我赔罪请我吃饭的吗？还不走？”


    萧衔梧好似松了一大口气，点了点头，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潇洒风流的姿态，手握扇子一敲掌心，道：“千香楼的新品我一早就让东家给我留住了……还请姑娘赏光。”


    陆照犀矜持地点了点头，一抬下巴，矜傲道：“小二！带路吧！”


    萧衔梧也颇为配合，将扇子伸出来让陆照犀握着，弯腰恭敬道：“请——”


    “陆姑娘这是原谅主子了？”


    “哦！花将军，原来您之前说的我有一个朋友指的是陆姑娘和世子殿下啊……”


    “什么？他们什么时候闹了别扭？！”


    “皎皎还能被萧衔梧欺负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陆姑娘何时生气？”


    “我说这几日内衙气氛怎么这么僵硬呢……”


    ……


    两人笑笑闹闹一前一后往门外走去，将众人的窃窃私语远远地抛到身后。


    暖风熏得游人醉。


    陆照犀将头懒懒散散地靠在马车窗边上，脸颊上的肉被颠的一颤一颤的，连带着脸上的面纱也随着一跳一跳。


    苍陵的景色确实美，尤其是在顾淮年的治理下，民风开放，不管是经商还是出行，都无太多限制，陆照犀目光随着马车行驶地路程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瞟，先看到了珍容坊和千香楼之间有一家金碧辉煌的银楼，名叫仙玉来，陆照犀知道这家店，这家店不仅在苍陵和附近几个州府都有名，在京畿也多有人知。只因这家店来头不小，据说这家店，原本是工匠班大师耄耋之年回乡开的，班大师一生无子嗣，后来店铺由亲传徒弟继承了，据说不只金玉首饰精美，武器兵剑更是巧夺天工。


    而后又看到两个握着纸鸢往他们的反方向行走的小女娘们，一个身穿鹅黄衣衫，一个身穿银红色，鹅黄衣衫的女娘性子跳脱些，没戴幕篱，只覆了层轻薄的面纱，拎着纸鸢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时不时转过身来回头冲落在后面的银红色衣衫的小女娘说些什么，银红衣衫的小女娘头戴幕篱，握着纸鸢，走路也规规矩矩的。


    银红小女娘许是因为落在了后面，感应到了什么，两方视线一接触，银红小女娘颇为疑惑地盯着陆照犀瞧，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迅速地转过头，步履加快了几步跟上了前面鹅黄小女娘的步伐。


    两人的身影很快看不清了，陆照犀怅然若失的收回了目光。


    “你想霍盈德了？”


    霍盈德同陆照犀是打小的友谊，自从圣上多次明里暗里地表示过属意霍盈德为太子妃后，霍盈德的行动自由便没有陆照犀这么方便，经常被拘在家里学各种礼仪规矩，四书五经、君子六艺、琴棋书画、德容言功，都需样样精通，精益求精。


    外界大多说霍陆二人不和，霍盈德的及笄宴甚至都未邀请陆照犀。但其实萧衔梧知道，如果真的不和，依照霍陆两家的地位冲着避嫌，才更要邀请陆照犀来力破传言。而且在陆照犀心里，霍盈德的身份地位其实很重要，否则方才在房间里，她不会开口就问霍家。霍家的态度也能侧面映照霍盈德的态度。


    她其实很担心霍盈德的处境。


    但她的身份，实在是不好开口去问霍盈德这些东西。


    “霍姑娘性子文静内秀，你担心她太过压抑自我，却不愿意将伤心吐露人前？”萧衔梧猜测地开口。


    陆照犀茫然地将目光从窗外移到车内，阳光从车窗投进萧衔梧脸上，高挺的鼻梁将脸一分为二，碎金地光线映的他半张脸肤色如暖玉，散发莹莹的光晕，长如鸦羽的睫毛低垂下来，温柔而多情的眼睛里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连脸上细小透明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啊？”


    萧衔梧：“……”


    萧衔梧转了话头，缓缓开口道：“现在什么时局你也知道了，等再过段时间，你就收拾收拾东西，我让小白或者花生给你送回京中。”


    “我不！”陆照犀蹙眉打断道，“我知道你是怕我遇到危险，但是你现在也需要人手，论探案推理你现在还能找到比我更厉害的人来帮你吗？我功夫是差了点，但是自保还是没问题的。真遇到危险了，就算你让小白送我回京我也还是会遇到危险。如果真的怕我遇到危险，难道不应该让我和花生多学点功夫吗？”


    “何况这事，你得对圣上有个交代。到时候查不出来，圣上发难萧家又该怎么办？”


    萧衔梧哽住，陆照犀已经抢先趁着马车停下后，从车上跳了下去，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了，说了她也不会听的；要继续辩论也是他输的意思。


    萧衔梧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扇子展开，跟了上去。


    还没到用膳的时候，现在时候还有点早，千香楼内的食客并不多，陆照犀跟着店小二的指引提着裙子缓缓上楼进入二楼的雅间包厢内，萧衔梧请客赔罪确实十分的诚心实意，就连预订的位置也是顶顶好，从包间门窗往外看去，能将大半个苍陵城内的美景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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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照犀十分好心情入座，不一会儿，店里小工们端着盘子鱼贯上菜，最后一个小工上完菜后伶俐的说了一串祝福语，熟练的像是说的贯口的，而后退出去，手脚麻利的将门合上，隔绝了渐渐喧闹起来的噪声。


    —


    仙玉来内。


    掌柜打开狭长的紫檀木盒，将一支通体莹润，色如羊脂的透雕花卉白玉簪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中，拿起盒子借着正午的光线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满意地将盒子盖上封好，笑着吩咐手下的店小二道：“你可得将这东西拿稳妥了，这可是世子殿下亲自来咱们仙玉来吩咐我们做的一根玉簪。弄坏了你就等着吧！给你头砍了都不够赔的！”


    店小二自是知道手上东西贵重，听到是世子殿嘱咐的，不由地张大了嘴，小心翼翼地从掌柜手里接过来捧着，咋舌道：“未曾听闻世子殿下娶妻，这簪子莫不是要送给王妃的？”


    听到这话，掌柜笑容一顿，敛了笑容道：“呔！贵人的事岂是你可以编排的？”


    店小二忙笑道：“自是不敢！自是不敢！只是小的心想，这簪子若是戴在了王妃头上，于我们仙玉来也是个美名不是？”


    掌柜睨了他一眼，教训他道：“做事机警点，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你问的事不要问。”


    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同店小二扯闲篇：“不过我猜应该不是，虽然这玉料昂贵难得，但此花样极为年轻，形制简单，若是送与王妃就有些太素了些，何况世子殿下嘱咐过要我们不仅做玉簪，更是武器，因此这玉簪的一端极为锋利，削铁如泥也不为过。王妃如此尊贵的身份，哪里需要这种保命手段？”


    店小二闻言不由地有些丧气的叹了口气，道：“那不就是说，同王妃没干系了？”


    掌柜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态度摇了摇头，复而又低声骂道：“你个不开窍的笨驴子！你想想，若不是送给王妃的，世子又如此上心，这簪多半是要送给未来的世子妃的！那这是什么！这是世子与世子妃的定情信物！传出去更是一桩美谈啊——”


    店小二如梦初醒，恍然大物的连连点头。


    掌柜一敲他脑门，轻叱道：“还傻愣愣的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世子殿下送去？误了时辰要你好看的！”


    店小二忙揣着木盒奔了出去，掌柜见他莽莽撞撞地样子，摇了摇头，心道你这小子还有的年头练呢！


    掌柜就要转身招呼其他的顾客，而后目光一凝，身形一顿，有工匠急匆匆的从后堂钻了出来，见到了掌柜的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就要往他怀里冲。


    掌柜刚想骂他失态，让其他客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就见他面如土色，嘴唇直抖，抖了半天掌柜才听清了对方说的什么话：“……不……不好了……掌柜的不好了……”


    “后面有人死了！”


    掌柜霎时眉心一跳，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