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下便变得格外安静。


    白枝的眼神重重地落在桑衣的身上，耐心地等待桑衣的回答。


    桑衣的眸光波动了一下，视线瞥过悬浮的状态面板。


    【玩家:桑衣】


    【当前扮演值:99点。】


    【当前主线任务:《折断那朵红色的花》进度:99.9％】


    【潜能:镜中之理，可使用次数（0/1）（当前使用次数已透支）】


    【警告！持续使用潜能将导致不可逆转的大脑损伤，请玩家谨慎使用！】


    桑衣不为所动地收回目光，开口道:“我想听。”


    “但不是现在。”


    白枝神情微顿，她深深地望着桑衣，眸中闪着细碎的微光。


    “等我们出去了，我再听你说。”桑衣对白枝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嘴角勾起了浅浅的一抹弧度。


    说完，桑衣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传来难以停歇的阵阵剧痛，使得她的嘴唇都开始发白，她能感到自己荒芜贫瘠的记忆闪过细碎的片段，如同被撞碎的玻璃碎片，从她的神经中凛冽掠过，留下难以弥补的伤痕。


    突然，一句系统提示在桑衣的脑海中出现。


    【您确定使用潜能么？】


    “……”


    “是。”


    霎那间，庞大的数据流排山倒海一般升起，覆盖了整个房间。


    白枝瞪大了眼睛，眼底闪烁着耀眼的蓝色光芒，恍惚中，她想起来一个潜藏在脑海里的，多年前的记忆。


    15岁那年，巨大的爆破声中，一切仿佛都被毁灭性的声浪吞没。


    她的脖子被父亲死死地掐住，双手无力地垂下。


    黑暗来临之前，她捕捉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眸，宁静的色彩，不起一分波澜。


    眼睛的主人向她投来了视线，明明是很远的距离，白枝却好像能听见她正在对自己说话。


    蓝色眼眸的主人静静地看来:


    “……赋予你，生的权利。”


    ……


    【收到指示，正在链接最高级［塔尔塔洛斯］——】


    【链接成功。】


    【欢迎回来，桑衣。】


    ……


    桑衣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大脑。


    它浸泡在高达十几米的透明缸中，不知名的蓝色液体浸满了整个缸体，大脑的形态异常，由金属组成，连接着无数根机械管子，却仿佛有生命一般，漂浮其中，像海底翩翩的水母。


    而桑衣就站在缸外，仰视着这个“生物”。


    有人走到了桑衣的身后，带着温暖熟悉的气息。


    那人占着身高优势，一只手轻柔地放在桑衣的脑袋上，揉了揉，像对待珍贵的宝物。


    那人缓缓开口:“创造一个世界很难，是吗？”


    桑衣转头，对上了一双黑曜石般具有浓墨颜色的眼睛。


    “要先设置一个核心，再投入锚点，锚点的选择很重要，一旦选错了锚点，世界便很容易走向崩坏。”


    桑衣眯了眯眼，没有作任何反应。


    于是一切都停滞下来，仿佛被一只大手停止了翻阅的动作，等待主人的继续观阅。


    桑衣的视线落在了男人的面容上，她微微抬头，看见他冷白的下巴，薄的唇。


    鼻梁很高，脸颊处有淡淡的浅色雀斑，睫毛在下眼睑处打下阴影，眯着眼，从容地笑。


    桑衣愣了一会，然后开口问道:“那要怎么办？”


    话音落下，男人停顿的目光再次流动起来，回答道:“摧毁那个锚点。”


    桑衣想起那扇已然消失的黑色的门，皱着眉摇了摇头，“没用。”


    “嗯…可能是锚点与核心完全不匹配。”


    男人想了想，然后耐心地继续答道:“可以更简单直接一些——从核心处。”


    “看见从核心蔓延而出的那些红色的线了吗？”


    男人指向缸中的大脑，机械的管子冒着红光，呼吸般闪烁。


    手掌翻转，骨节分明的手指轮转一圈，握紧——


    “把它们拔掉，让其不再吸食宿主的养分。”


    ……


    桑衣再次闭上了眼。


    闭眼之后黑暗虚无的世界，有什么东西格外清晰。


    隐隐散发着恶意的炽热——是视线。


    红色的线自白裙女孩的身上不断向上聚集，视线跟随着望去，才窥得全部的面貌。


    一颗硕大的眼珠。


    目光在触及这一物体的一刹那，好似堕入了混沌的迷雾，一股令人恐惧的崇高之感铺天盖地地倾轧而来，使人自脊骨处就开始不断地震悚，吞没了呼吸。


    【［提丰之眼］已捕捉。】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桑衣转头看去，对上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


    是先前镜中的“桑衣”。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塔尔塔洛斯”。


    【已为您开启临时最高权限，桑衣。】


    “塔尔塔洛斯”蓝色的眼眸中认真地映照着桑衣的模样。


    【是否销毁？是/否】


    “……”


    察觉到桑衣的停顿，“塔尔塔洛斯”意外地笑了一声，祂抿起了嘴，再次问道:


    【是否收容？是/否】


    桑衣挑了挑眉，直直对上了祂的视线。


    “是。”


    须臾之间，有一种难以察觉的高层的力量降临了。


    桑衣抬起右手，身旁的“塔尔塔洛斯”也同时抬起左手，两只手对准同一件事物，同时收拢——


    那是一种极其扭曲的声音，好像把某个事物生生重塑碾碎，伴随着恐怖的无声哀鸣。


    鼻间一点湿意，桑衣用左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脑海中有“轰隆”一道的响声。


    “塔尔塔洛斯”朝身旁瞥了一眼，捕捉到某个东西后，淡淡收回了目光。


    【收容成功。】


    【［塔尔塔洛斯］链接中断。】


    【玩家桑衣，您当前的扮演值为:100点。】


    【同化完成，副本备用资源预计装填入数据库——】


    “桑衣——！！！”


    心急如焚的喊声，还有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圆滚滚的球形机器人在一瞬间冲到了短发女孩的面前。


    【检测到干扰因素，启动清除程序——】


    球形机器人的屏幕裂开了一道裂纹。


    【嘀，权限不足，清除失败。】


    【玩家桑衣，您当前的扮演值为:99点。】


    【当前主线任务:《折断那朵红色的花》已失效。】


    【警告，警告！副本里世界将在一分钟内崩塌，请玩家尽快脱离。】


    桑衣在陷入一片昏暗的最后一秒前，挣扎着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担忧的面容，和一颗屏幕上乱蹦颜文字的小球。


    女孩的嘴角不由地勾起了一抹笑容，带着一丝轻松的意味。


    白枝连忙接住了桑衣倒下的身子。


    李将星恢复了清醒，也赶忙捧住桑衣的肩膀，轻轻地拢住了桑衣的脑袋。


    她皱着眉，对上白枝恍然失措的目光。


    “来不及了！系统警告这里还有一分钟就要崩塌！出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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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


    白枝闻言也皱紧了脸，她努力回忆着记忆中是否有可用的信息。


    但此刻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检索无果，白枝对李将星摇了摇头。


    李将星脸色发白，内心愈发地焦急。


    她握紧了怀中桑衣的肩膀，在心中不安地思考着。


    桑衣是一次次救她于水火的人。


    就算她死了，桑衣也绝对不能有事。


    冷静下来，一定有什么方法，一定会有方法——


    李将星瞳孔缩紧，她捕捉到了一个之前被她所忽略了异样。


    那个洞穴。


    在她困在洞穴中，即将落入巨人口中的时候，桑衣出现了，拽着她跳入了巨人口中。


    那时她惊慌失措，难以理解桑衣说的那句话。


    李将星闭上眼，脑海中浮现桑衣那双明亮的眼眸。


    她说:［我觉得——是真的！］


    与此同时，身旁的白枝也缓了过来，她立马开口道:“这个地方的锚点，是真实与虚假的混淆。”


    白枝看着李将星，快速道“我困在这里，是因为我分不清真实和虚假，陷入无尽的疯癫和痛苦。”


    “这个副本是吸食我的痛苦而生的。”


    李将星震惊地看着白枝，“所以你之前才说，我们杀了你，副本就彻底结束了。”


    【警告，警告！距离副本里世界崩塌还有三十秒！】


    “还有三十秒！”李将星提醒道。


    白枝果断将桑衣整个人都推到李将星怀中，试图打开落地窗，发现被锁死了。


    她于是跑到房间的角落处，那里距离落地窗只有三米左右的距离。


    她将花瓶扫开，试图推动老旧的电视机。


    电视机被艰难地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来帮忙！”


    李将星将桑衣小心放在地板上，急促几步上前，也将手放在了电视机的机身，两人一共使力。


    白枝解释道:“这里相当于我的思维世界，混乱无序，到处都是死亡的陷阱，一切正常的逻辑都走不通。只有像桑衣那样，把障碍砸破，才有生机。”


    “倒数三秒，一起用最大的力去扔——”


    【警告，警告！距离副本里世界崩塌还有十秒！】


    最后一步，沉重的老旧电视机被两人重重提起，向落地窗砸去。


    “嘭——！”


    玻璃飞溅。


    李将星和白枝支起了桑衣，双双对视一眼，带着凝重的神情。


    【警告，警告！距离副本里世界崩塌还有五秒！】


    “三！二！一！跳！”


    ——！


    凛冽的风声在耳边刮过，头发被风高高地扬起。


    巨大的阻力将三人分散开来。


    白枝睁着眼睛，第一次真正看清中心生态区的全貌。


    她想起了多年前，那只被她放飞的蝉。


    脑海中回荡着桑衣对她说的那句话——［我想帮你。］


    第一次，她的求救被听见了。


    白枝用手捂上脖颈，又想起一百多年前，在她将被父亲亲手掐死时，喉咙中绝望地发出求救的声音时，看见的那双蓝色眼眸。


    不，也许不是第一次。


    白枝开始大笑，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刻她的内心不再循向死亡，那只摔死的蝉从她的脑海中淡去。


    “喂——快摔死了啊啊啊！”


    上方传来李将星不安的声音。


    白枝笑着、哭着、同时也呐喊着回道:


    “我觉得——”


    “我们都会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