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主线任务进度已更新。】


    【玩家桑衣/李将星，您当前的主线任务:《折断那朵红色的花》进度为99％】


    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李将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腹部血肉模糊的女人躺在门前，手中紧握着一把刀，低垂着眼，麻木地看向腹部的刀口。


    女人身旁站着一个面上挂着浅浅笑容的女孩，穿着白裙，和女人有几分相像。


    “……白枝？”


    李将星喃喃地重复着方才桑衣脱口而出的名字，她将视线放在白裙女孩的身上，突然屏住了呼吸。


    【玩家李将星，您的扮演值已增长至75点。】


    白裙女孩的腹部，开始逐渐地渗出血液来，红色的液体染红了白色的衣裙，顺着面料滑下蕾丝的花边，滴落在地上，绽开血迹。


    “被……染红的白花。”


    李将星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了这句话，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看向桑衣。


    桑衣抿着唇，面色有些凝重，拉住了李将星的手臂。


    “这个名字，之前在电视机里出现过。”


    李将星回忆着先前那个老旧电视机里荒谬诡谲的卡通画面，穿着白裙的女孩痛苦地弯下腰，密密麻麻的老鼠人噙着恶意的笑，对桑衣一遍又一遍地叫嚣着，而她当时也坐在身旁，意识已然被副本侵蚀。


    那时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响起，并催促她重复那句话。


    她的喉咙发痒，好像有异物在攒动。


    她只好不由自主地张开嘴，露出鲜红色的口腔，朝身旁的桑衣说道:


    【杀了她，杀了白枝。】


    “杀了白枝。”


    话音落下，李将星骤然夺得几分清醒，她猛地捂住嘴，咬住了舌头，清晰的痛感从舌根处传来。


    她抱歉地看向桑衣，又使劲咬紧了牙关。


    “桑衣，她说的没错。”


    房门前，白枝笑着开口道。


    穿着白裙的女孩捂着腹部的伤口，轻轻地踩着脚步，走到了角落的电视机前，她伸出手，抚摸着花瓶中的那朵白花，眼神流连。


    手上沾染的鲜血同样染上了白色的花瓣。


    “杀了我，你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白枝抬起头，专注地看着桑衣，她细瘦的脖颈处，仿佛还留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别担心，我已经死去很久了，再多死几次，没有什么区别。”


    “……”


    桑衣的视线落在白枝的脖颈处，右手的掌心轻轻颤抖着，重复着幻痛。


    身旁的李将星绷紧了身体，紧张地看着白枝。


    沉默的氛围被打破，桑衣率先开了口:“我不会杀你。”


    白枝抚上花朵的手停住了，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你们困在这里，不完成任务，永远都出不去。”


    桑衣眸光一凛，“你知道任务。”


    白枝放下了手，静静地看向桑衣和李将星两人。


    李将星闻言，呼吸微顿，她的目光撞向白枝，充满了意外。


    “副本npc产生了自我意识……怎么可能。”


    桑衣皱起了眉，眸光有些波动，她压低了眉眼，语气加重道:“是你颁布的主线任务。”


    李将星一愣，打开了悬浮面板，在看到面板上的信息后，她面色突然变得惨白。


    ——她的扮演值已经不知不觉增长到了80点。


    怎么可能？她的意识现在明明还是清醒的。


    “咚、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巨响，震耳欲聋，带着压迫性的声压。


    一声又一声，李将星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扮演值一点一点地上升。


    81点，82点……85点。


    与此同时，瘫坐在门前的女人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枝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门，说道:“他们要来了。”


    李将星急忙问道:“他们是谁？”


    白枝轻声回答道:“把我带到这里的人。”


    李将星的呼吸颤抖着，她重重呼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落地窗前，掀开了厚重窗帘的一角。


    面前熟悉的一幕，让她失去了呼吸——


    中心三区，千园行政区。


    距离人造太阳最近的行政区，这里气候终年温暖湿润，白天晴朗，夜晚小雨，滋养着茂盛无比的树木。千园行政区设立有曙光公司分部与世界延续公司分部，是中心三区人口规模最大，最繁荣的行政区。


    李将星发现自己错了。


    副本并非以现实中心三区为模板，而是真实模拟出了过去某个时间点的现实世界。


    为什么？


    李将星转过了身子，看向白枝，“这是你的记忆。”


    “你曾经是，生活在中心三区的，真实的人。”


    她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已经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大脑一片空白，李将星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那她的家人们呢？


    难道也变成了副本的npc了吗？


    可是——


    可是——


    如果是这样，她一切的努力，她不惜以毁灭自己为代价，换来的一个可以复仇的机会，又算什么呢？


    “嘭——”


    震荡的抖动中，一阵烟尘袭来，李将星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再睁开眼，李将星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房门之外，方才她所处的另一方。


    【玩家李将星，您当前的扮演值为:90点。】


    她的身前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青年，灰黑色的头发。


    青年身边围绕着一群守卫的武装机器人。


    他的目光紧锁在房间中被爆破冲击到的女人身上。


    女人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


    青年单手插着兜，踱步到女人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神冷漠。


    他观察了一会女人腹部的伤口，开口道:“文先生，这可是重大的管理失误。”


    “非常抱歉，伊维博士。”


    身旁紧跟着的一名男子弯腰恭敬道:“我会立刻清除她的记忆，流放至十二区。”


    黑发青年抬起手，淡淡说道:“不必了。”


    “是我们实验室有错在先，放出了一个实验体，被她看见。”


    伊维灰色的眸子动了动，睫毛垂下，“她就由我负责吧。”


    被称作“文先生”的男子连忙称是。


    “不过……”伊维停顿了一会，灰色的眸子闪着几分好奇，“在新世界寻死，还真是新奇。”


    “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死。”


    伊维向后招了招手。


    手势做出的一瞬间，李将星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她低头，看向自己。


    是武装机器人的金属外壳。


    一道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着:


    “杀了白枝。”


    随着她脚步的不断前进，系统提示音也在她耳边响起。


    眼前的状态面板亮起，主线任务那一栏数字正在不断地跳动着。


    【当前主线任务:《折断那朵红色的花》进度跳转至99.5%】


    99.6%……99.7%……99.8%……


    ……99.9%。


    李将星来到了女人的面前。


    她挣扎地看向那个始终背向自己的背影。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缓缓转过身，对她绽放了一抹安慰的笑容。


    李将星的手被强行举起，在她的眼中，机械的手臂翻转出刀刃，闪着电光的冷芒，就要朝女人刺去。


    身后，伊维的话响起：


    “单单是生理性的创伤，她还死不了，但人类会因为剧烈的、无法承受的疼痛导致大脑失控猝死。”


    ——！


    李将星的手被强硬地握住了，制止她继续向下刺。


    主线任务的进度中止在99.9%，李将星的扮演值也停留在95点不变。


    李将星对上了桑衣蓝色的、数据流转的眼眸。


    她的手颤栗着，失去力气地放下。


    桑衣收回了制止住李将星的那只手，视线向上移，落在了李将星头顶牵扯的那条红线上，目光凝重。


    她环视周围，密密麻麻的红线串联着方才说话动作的人们，像某个事物投下的牵引线，将昔日的场景如同木偶一般演示在她们眼前。


    而此刻，都静止在一瞬间。


    桑衣叹了口气，拍了拍沦为木偶中一员的李将星的脑袋。


    女孩呆呆地晃了晃脑袋。


    桑衣闭上眼睛，揉了揉持续抽动的太阳穴。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睁开眼看向白枝，问道。


    “你选择自杀，是因为你父亲吗？”


    白枝双眸微微睁大，唇瓣张了张，微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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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了摇头。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桑衣:“他们？”


    白枝看向停住动作的黑发青年，眼神复杂。


    “不是的，桑衣。”白枝回过头，认真地看着桑衣浅色的眼睛，再次摇头说道:“我自杀，不是因为我父亲。”


    白枝说着，垂下了眼睛，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落寞。


    她的双手攀上了脖颈，喉咙滚动了一下，企图吞下那灼热的痛意。


    “是因为——难以了却的愤怒。”


    白枝咀嚼着口中的话语，记忆再次回笼。


    那个中心生态区数十年如一日的晴朗天，一个头发光秃秃的女孩站在道路尽头的树荫下，弯着眉，静静地投来目光。


    “我只是在想要死去的那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白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话，停顿的间隙，语气一点点地加重。


    新历66年4月17日，《拟重生计划》正式施行。


    白枝在前去公司的路上，看见了多年前在实验室中被折磨至死的朋友，再次复生。


    她丢下了抚育新生儿的工作，在中心生态区不眠不休地找了三天。


    第四天，4月21日，几个武装完备的机器人将她拦下，将她带到世界延续公司体检点，医生对她下了“幻觉病”的诊断，告诉她，她所看见的人是假的。


    她失去了工作，被软禁在家中。


    4月21日下午，她放飞了困在房中的蝉。


    她居住的楼层很高，蝉颤颤巍巍地扇着翅膀，还没等到飞到最近的树枝上，就失去了所有力气，摔落而死。


    然后门被敲响了，她又看见了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一个她最痛恨，最恐惧的人。


    她关上了门，坐在地上，无力地思考着。


    寂静中，她仿佛听见了门外之人的呼吸声。


    她恍然，想起七十三年前，那个白布之下僵硬苍白的女孩，闭着眼，永远失去了呼吸。


    随身光脑发来通知，闪烁着微弱的光。


    她打开光脑，悬浮的屏幕中，一条冰冷的通知短信映照在她眼前。


    【职员白枝，根据体检评测，你的精神状态不宜再继续新生儿抚育工作，你所负责的新生儿［衡］，已转由他人接管负责，我司将收回分配给你的居所，为表补偿，我司为你争取到了期限为一个星期的免费居住所名额。】


    微弱的白光闪烁在白枝黯淡的眼底。


    “我找出了一把刀，捅向自己，是为了泄愤。”


    一刀又一刀，鲜血从衣服上的刀口处逐渐扩散开。


    “无能为力，无用至极。”


    她发现八岁的她救不了死在实验室中的朋友；


    她发现十二岁的她逃不出充满污秽的白色房间；


    八十一岁的她仍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连抚育孩子的资格都被剥夺；


    在拿刀捅向自己后，她才发现，她连让自己去死这件事，都做不到。


    ……


    “但是你没有死，你还活着，你被他们带到了实验室，然后呢？”


    桑衣开口道，语气强硬。


    “你在副本中活了很多年，直到我的出现。”


    “我的任务是《阻止白枝的自杀》，有人叫我救你，你想让我帮你，所以我回来了。”


    “你说了‘帮帮我’，所以我回来了。”


    白枝的眼睛红了，她的声音变得跟尘埃一样轻，反驳道:“我是骗你的，我当时只是想引你死。”


    桑衣摇了摇头，坚定道:“你求救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白枝面上浮现一抹错愕，周围的声音仿佛一并被吞去，只余她重重的呼吸声，伴着心跳在耳畔轰鸣。


    她的思维仿佛被抽空，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白枝敛住了面上的神情，艰难地想了想，“是吗？我求救了吗？”


    她这一生，似乎求救了很多次。


    从来都没有人能听见。


    “桑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有选择不听的权利。”


    “有些事情，闭上眼捂住耳朵不去在意它的存在，或许能活得更轻松一些。”


    白枝的眼中深深地刻下桑衣的面容，“一旦知道了，就会变得很麻烦。”


    女孩的眉头轻皱，眼神藏着晦暗，“如果你想知道，我会把我全部的记忆，都告诉你。”


    遵从那个人的安排。


    白枝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