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入幕之宾
作品:《永安遗事》 看到孟策纵那双如寒潭般冷清的眸子,石萱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她刚才那一掌要是真打下去了,不仅彻底得罪了钟氏,而且钟含章是孟临衡御定的诗会主持者,对钟含章动手,也是对皇上不敬。
到那时,父亲在荆州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处世藏锋就都毁于一旦了。
石萱有些后怕地放下了右臂。但她也不愿意向钟含章服软道歉,只冷哼一声,将脸转向一边,不再看钟含章。
钟含章在洛京见惯了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之徒,这些人恨不得两句话里埋着三个坑,就等着你摔个鼻青脸肿。但她倒真没见过石萱这样话不投机就要喊打喊杀的奇女子,一时之间惊吓之余也有几分纳罕。
不过她想说的话已经说尽,看石萱的反应,她的目的也已达到,便实在不愿意再和眼前的二人多作纠缠。
钟含章冷言道:“石娘子如今身在洛京,不比荆州逍遥自在,为娘子自身计,还是谨言慎行些为妙。”
她看一眼孟策纵,孟策纵面色不辨喜怒,钟含章也摸不准他方才有没有听到她们的争执。她对孟策纵略略一揖:“诗会事务尚且繁多,含章不便久留。雍王殿下想必和石娘子还有旧可叙,含章告辞。”
没等孟策纵回应,钟含章已决然转身,衣袂带起的冷风,若有似无地刮过他的指尖。
日头已过正中,有些才思敏捷的士子已经作完了诗,将其放到了玉盘里。做完了诗,了却一桩大心事,众人的心思也就活络了起来,士子士女们谈笑风生,推杯换盏,氛围逐渐热闹起来。
已有不少人聚集在玉盘周围,互相欣赏评点了起来。你一句“兄台高作,三曹失色”,我一句“贤弟雅言,二陆无光”,端得让人觉得大周人才济济,文曲星漫天。
钟含章随意捡起两篇略略看了两眼,不禁皱眉:
这群草包互相吹捧也该有个度,真不怕三曹二陆夜半敲门。
钟珺本与一群洛京子弟聚在一起喝酒赏景,他侧头便瞥见了钟含章拿着一张诗笺,面色古怪。他想起方才众人说起的那桩事,还是要告知钟含章为好,便朝众人拱手告罪:“诸兄尽兴,珺先失陪。”
他走到钟含章面前,见钟含章没有抬眼看他的意思,便轻咳了两声:“昭昭,数年不见,不知济川兄才学可又有精进?”
钟含章无语:“你要和他切磋学问?我记得兄长十岁时的学问便已是你这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
钟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决定顺滑地划过这个不利于自尊的话题,直接切入正题:“我这是在关心济川兄能不能拿到诗会的一甲。听说有个天水来的士子,才学诗情俱佳。他门第不高,在天水做郡功曹,但在西北颇负盛名。他这诗才做了半首,便有不少人在拍案叫绝,以为无出其右,尤其是那群寒门士子起哄得最欢,显然是以此人为寒门大纛。”
钟含章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她在诗会前曾命人调查过参加诗会的士子,不曾听说有此大才。
此人怕也是被某人“举荐”而来。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好在钟含章对谢汝舟的才学总是有自信的,谢汝舟未必会逊色于这位寒门大才。他们想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才子羞辱世家,却没料到谢汝舟也是个不出世的天才。
更何况,只要他姓谢,自然会有人上赶着推举他为榜首。
钟含章轻轻地摇摇头:“无妨,随他们去吧,这些人永远难成气候。”
钟珺一离开,便有一个身着蓝杉的年轻公子缓步走到了钟含章的面前。他面目白净,身量细挑,是个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的男子。
那人恭恭敬敬地朝钟含章一揖,含笑道:“久闻钟娘子是若水先生数十年难遇的高徒,今日一会,果然神采非凡。”
“含章眼拙,不知郎君是?”
“某乃阮睦,祖望陈留,年少名薄,未曾入娘子的耳。”那人并未因钟含章不认识他而恼怒,语气依旧温和,甚至说的上柔软......和讨好。
阮睦,钟含章回想了片刻,似乎没听说过陈留阮氏有这号人,想必是阮氏的旁支。
钟含章淡淡一笑:“阮兄何必妄自菲薄,说不定今日之后,阮兄便是名动洛京的第一才子呢?”
阮睦闻言眼神中忽现惊异之色,他亲手斟上了两杯酒,躬身将其中一杯呈给了钟含章,柔声道:“某借娘子吉言。”
钟含章见阮睦进退有度,举止得体,而且长得确实赏心悦目,心中颇生出几分好感,便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阮睦抬手去接钟含章饮尽的空酒杯,在两人双手相接之时,钟含章感觉手心被塞入了一枚冰凉的物件。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枚龙凤佩。
钟含章这才意识到阮睦似乎误解了她方才的意思。她无奈地看着阮睦,阮睦望着她的目光滚烫,又带着一种隐秘的、勾人探究的意味。
钟含章哑然失笑:“阮兄胸怀大器,不必如此行事。”
阮睦见自己竟然被拒绝了,白净的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他轻声道:“是阮睦唐突了,望娘子见谅。”说完,怕是不敢听到钟含章的回应般,疾步离开了。
钟含章惋惜地叹了口气,她本以为阮睦是个有趣的人,怎么也学洛京子弟那一套。
在本朝,民风开化,世家贵女中养面首的风气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即便是出嫁之后,仍有不少女子在后宅中眷养俊俏郎君,世人亦多见不怪。其中尤以长乐长公主为甚。自开府建衙以来,公主府中便常有才俊出入,珠帘之后,宾客不绝。即便后来下嫁征西将军秦徵,这般作风也未曾稍改,依旧恣意如初。
孟宜周地位尊贵,自幼得先帝珍爱,今上亦对其圣宠优渥,凡有所请,无不应允。因而京中渐生风气:若有才貌双绝的清贵郎君能得长公主青眼,成为其入幕之宾,便似寻得一条青云梯,仕途通达指日可待,以至于洛京流传着“暮入公主府,朝拜秘书署”这样看似讽刺却不无欣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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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对钟含章自荐枕席的人自然也不少,无非是想通过她得太尉征辟,或和颍川钟氏沾上些缘故,再不济也能在皇帝、太后面前得几句美言。
钟含章却从未接受过任何一个人。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清高,而是这些人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诱惑。
在阮睦走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想来自荐枕席。这些人长得不如阮睦,却更加急功近利,恨不能立马收拾东西跟着钟含章回钟府。钟含章不胜其烦,她知道只要自己一个人待着,便会有这种不识趣的人凑上来。
她环顾张望了一下,却没瞧见卢簌玉,便避开人群想去找找她。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清风苑后面的曲池边。
这里没有点灯,暮色渐起,显得有几分昏黄萧索。四下无人,一片寂静,惟听到前苑的喧笑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倒在这偌大的清风苑成了一方自成的天地。
凉风袭面,吹散了钟含章面上那抹淡淡的酡红。钟含章其实不怎么会喝酒,方才几杯薄酒,已经让她的面颊有些发红发烫,脑袋也昏沉起来。见四下无人,她索性将鞋袜脱去,把双脚浸在池水中。秋日的池水已然冰凉,但钟含章因吃了酒,身上发热,不仅不觉寒冷,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酒也跟着醒了几分。
清风苑乃皇家花苑,哪怕无人时也自有仆役每日扫洒。因此这曲池之水并未因落叶堆积而浑黄,依旧清澈透亮,钟含章低头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双脚。她的脚肤白胜雪,浸在池水中像从淤泥中长出的一段藕节。钟含章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终究是孩子心性。她越看越觉得有趣,忍不住踩起水来,直到溅起的水花险些打湿了上衣才停了下来。
她有些疲惫地躺在了草地上,两脚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池水里划动。这样久违的惬意让钟含章的身心都松快了起来,不禁轻哼起了记忆里那首熟悉的歌谣:
“春来台城柳,秋深栖霞红,夏夜秦淮舟,冬雪钟山松。乌衣巷口燕,年年入画栋,朱楼歌舞歇,江水自朝东。”
这是昔年于东擎书院求学时,金陵人人会传唱的一首歌谣。歌谣曲调悠扬,宛转动人,带着江南独有的风情,钟含章却觉得此曲中繁华落尽的寂寥实在令人悲哀,因此即使在金陵时也很少哼唱。这时倒不知为何又想来了。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仰面朝天时,余晖依然刺眼。钟含章将右手覆在了眼睛上。
忽然间,一道阴影罩在了她的面上,替她遮挡了余晖的灼热。
钟含章移开了手,便见到孟策纵立于她身侧,神色微妙地看着她。
钟含章逆着光望向孟策纵,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或许三年后会成为她枕边之人的男人。他生就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剑眉星目。他的俊朗仍旧带着京华的清贵风致,但陇上的朔风将这份清贵锤炼得深邃迫人。
钟含章一直很讨厌孟策纵的眼神,坚冷锐利,像被雪夜中的孤狼盯着一样危险。但此时,秋水倒映在他的眼中,平添了几分不知所起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