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魔王的第一眼，塔莎浑身的血液就恍若顿时凝固了一般。她的双足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一双明亮的乌黑眼睛不受控地微微放大，寒意从脚底升窜至后脑勺。


    和跟罗拉的小打小闹不同，面对实力相差悬殊的对手，任何耍小聪明的手段都是白费心机。逃跑似乎是唯一的出路，然而成功逃脱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此时站在塔莎面前的，不仅有与她模样相似的黑发魔王，还有另一个银白色长发的美艳女人。发色一黑一白的两个人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看着就像是要来索命的。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塔莎当然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只是拔腿就跑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克罗妮紧盯着眼前的少女，审视与迟疑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塔莎的身体，将她完全剖解开来。她依旧有些不可置信，主人会变得如今这般弱小，与凡人无异。


    塞菲娜突然轻笑一声，转瞬移动到塔莎眼前，抓住她的一只手腕，对着她笑着弯了弯脑袋，语气温柔又带了些调笑意味。


    “亲爱的，你在做什么小动作呢。”


    塞菲娜眼若柳叶细长，眼尾微微上挑，天生带着一股媚态。和塔莎遇见的白磷蛇一样，女人的竖瞳随着眯眼的动作，瞳孔跟着收缩，含笑的眼睛却带着一丝威胁。


    “塞菲娜。”克罗妮警示地叫她名字。


    塞菲娜是在故意逗弄塔莎，她看着塔莎强装镇定和充满警惕的表情，嘴角的笑意上翘的弧度更明显。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主人”如此狼狈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只是，她的这番举动在忠实的仆人克罗妮看来，无异于以下犯上。


    “别这么害怕，亲爱的。”塞菲娜用无辜又温和的语气对塔莎说话，“我们并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


    塞菲娜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摘下她食指上的戒指。


    在尼奥猊托大陆，附魔的魔法道具从来都是不愁销路的好东西，埃斯送给塔莎的匕首和项链都是高等品。而戒指因为小巧便携，往往是魔法师们尤为喜爱的魔法道具之一。


    塔莎紧盯着那只被塞菲娜拿走的戒指，忍不住蹙起眉头。那是一枚附加了通讯魔法的戒指，上面有埃斯设定好的魔法咒语，只需要稍稍转动上面的六芒星就能激发。


    先前进入密林时，这枚戒指作为违规品被暂时上交保管。直到比赛结束，她才拿回戒指，刚打算使用就被眼尖的塞菲娜给发现了。


    塞菲娜挑眉将戒指握进手心，下一秒，戒指便化为齑粉。


    接着，她还特意张开手给塔莎展示了一波空荡荡的手掌，跟故弄玄虚的魔术师一样。区别就在于，魔术师是障眼法，而塞菲娜是真把戒指变“没”了，不可恢复的那种。


    完了，这下连向外界求援都没机会了。


    塔莎的眼神光一下子就黯淡下去，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丧。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塔莎看向不远处的克罗妮，直觉对面那个魔王还比较靠谱点。


    塔莎不明白，如果不是为了那个恶魔贵族的死，莫纳奇的魔王为何要大费周章地跑来奥菲洛斯。她们不为了杀她，又是为了什么。


    克罗妮走到她面前，突然掏出一把匕首，吓得塔莎没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


    “冒犯了。”她在塔莎指尖轻轻扎下，一阵刺痛后，血珠顿时从指尖冒了出来。


    克罗妮皱了皱眉，抬眼看向塔莎，突然说了句塔莎听不懂的话。


    “您的神骨不见了。”


    “难怪会变成凡人的样子。”一旁的塞菲娜随口说道。


    神骨是什么？塔莎一头雾水地看着克罗妮。


    克罗妮竟耐心地同她解释：“这是恶魔一族的宝物，名为归魂匕首，能够使死人复生。”


    “说是复生，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的亡魂罢了，没有心跳也没有任何生命。”


    塔莎瞪大了眼睛，扫了一眼自己的被扎的手指。


    她在想，那如果活人被扎了会怎么样。


    塞菲娜像是看穿了塔莎内心的想法，悠悠地补充说：“要是活人被扎了，就会转生成恶魔。”


    塔莎眼睛睁得更大更远了，甚至脸上还露出了惊慌的神情。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慌乱地想，这可怎么办。


    要是她变成了恶魔，就回不去光明城了，也就再也见不到埃斯了。


    如果埃斯看见她变成恶魔，会不会选择杀了她。


    胸口沉闷得像是被溺进水里，塔莎怒目瞪着克罗妮，大声喊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恶魔，我不想变成恶魔！”


    塔莎在心里怨恨地想着，该死的家伙，都给她去死！


    克罗妮和塞菲娜霎时感觉到心脏被攥紧的疼痛感。


    “你不会变成恶魔的。”塞菲娜赶紧解释说，“这匕首只有插进心脏才能起作用。”


    塔莎愣了一下，又听见塞菲娜说：“这个匕首是伤害不了神明的身躯的，你能被扎伤，就说明你身体里的神骨不见了。”


    塔莎突然发觉克罗妮和塞菲娜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心中疑惑更深。


    “什么神骨，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塔莎发觉这俩人对她没有性命威胁，精神稍稍放松了些许。


    “你是我们的主人。”克罗妮平静地扔下一颗“炸弹”。


    什么主人？魔王的主人？


    塔莎一时不知道该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是该怀疑眼前的魔王脑子坏掉了。


    克罗妮继续对她说：“您是黑暗神，只不过如今失去了神骨，暂时不是神明之躯了。”


    塔莎被惊得说不出话，她？黑暗神？


    开什么玩笑！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啊。”塔莎感觉自己的脑回路都快被烧断了。


    “不会搞错。”克罗妮干脆地回答。


    “你有什么证据……”


    塔莎的话还没有说完，克罗妮突然对她发动魔法攻击，没有动用魔法阵，杀伤力很低。


    按理来说，以克罗妮和她面对面的距离，这道攻击怎么也不可能落空。塔莎下意识地闭了眼，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睁眼时，反倒是克罗妮遭受到了反噬，心脏猛地收缩。她忍痛皱眉，拉开严丝合缝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契约标记，显现时会有暗红色的痕迹。


    “这是生死契，契约者永远不能伤害契主。”


    “即便您身上的神骨消失，契约也不会改变，您自然是我们的主人。”


    不一会儿，暗红色的契约标记就看不见痕迹了。


    塔莎怔愣地看着这个铁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所以，那次在莫纳奇，你也是在找我？”


    克罗妮点了点头，犹疑着说：“您的容貌发生了改变，所以属下才一时没能认出您。”


    “也是向您发动攻击时才认出您的身份。”克罗妮垂下头，严肃地说，“属下以下犯上，还请主人责罚。”


    塔莎尚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或者说，她其实有些排斥这个身份。


    黑暗神虽然也是神明，但在尼奥猊托大陆，黑暗神就跟祂的信徒们一样不受待见。人们提起黑暗神，最先想到祂是掌管死亡与黑暗的神明，多少感到忌讳。说得再难听些，就是晦气。


    “可我身上已经没有神骨了。”塔莎迟疑地说，“我也算不上黑暗神了吧。”


    克罗妮听出塔莎逃避现实，不愿回到莫纳奇的言下之意。她没想到，失去神骨后的主人不仅容貌发生了改变，连性格也会有变化。


    “莫纳奇失去神明的庇护，领域会逐渐缩小。”塞菲娜突然插话。


    塔莎看向站在一边的塞菲娜，她也是黑暗神的神眷。但很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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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像克罗妮一样对主人言听计从，脸上没有笑意时显得格外冷傲。


    塞菲娜冷冷注视着塔莎，虽然眼前的人是她契约的契主，但失去了神骨，也丢失了野心与欲望的凡人，她并未将其当做自己真正的“主人”。


    塞菲娜严肃地对塔莎说：“若是黑暗神陨灭，祂的神杖和力量会被其他神明掠夺或划分。”


    “但黑暗神并未真正陨灭。”塞菲娜压低眼帘，“神明的陨灭是神魂与肉身俱灭，而你的肉身与魂魄尚在，只是神骨被抽离。”


    “要是别的神想要夺取你的力量，势必会寻找你的踪迹。”


    塞菲娜告诉她现实，说：“杀掉你，黑暗神的力量才能被重新分割。”


    “要是其他神夺取黑暗神的权杖还好，顶多就是莫纳奇换个神明管辖，莫纳奇原先的生物还只是被压制。”


    “可要是光明神夺取了黑暗神的权杖……”塞菲娜冷笑着继续说，“那黑暗将永远被光明驱逐，这片大陆上不会再有黑暗存在。”


    “自然，莫纳奇的所有生物也全都会一起灭亡。”


    塞菲娜的这段话无论是内容还是语气都是尖锐的。换做平时她这么对主人说话，克罗妮一定会出声制止或提醒她。


    可塞菲娜说的也是实话，光明教会对恶魔的狩猎越发步步紧逼，处于明暗交界的奥汀利亚已经完全归属奥菲洛斯，莫纳奇的境况实在不容乐观。


    何况，黑暗神似乎还不想回归神位。


    “对了。”塞菲娜双手环抱着胸，歪了歪脑袋笑着看她。


    “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神骨是怎么不见的吗。”


    塔莎忽然认识到，回不回归神位并不是她主观的选择。而尽管她可以摒弃一切，自私地选择作为人类活下去，其他神明为了黑暗神的力量，她也很难得到真正的安宁。


    “我的神骨是怎么不见的。”不知不觉间，塔莎已经潜移默化接受了她是黑暗神的身份。


    塞菲娜没说话，瞥了一眼克罗妮。


    克罗妮叹息着摇头：“其实您的神骨具体是怎么不见的，我们也不清楚。”


    “我们只知道，您是在与光明神的对战后没了踪迹的。”


    所以，有很大可能她的神骨就是被光明神给搞没的？


    而她现在就身处在光明神的领地，要是光明神觊觎属于黑暗神的力量，那她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


    “那我要怎么才能找回我的神骨。”塔莎有些担忧地想，“要是神骨被摧毁了呢？”


    克罗妮解释说：“神骨只是能让□□成为不死的躯体，并不能使其成为神。”


    “您是黑暗神，是因为您拥有神骨，还有神的权柄。而掌握神的权柄需要力量，力量来源于信徒的信仰之力，或是创世神给予的原神力量。”


    “您的力量是创世神给予的，除非陨灭，不会轻易被剥夺。同样，您没有死，神骨也不会被摧毁。”


    塔莎又问：“那我要怎么才能找回我的神骨。”


    “您大概要先找回您的神识，也就是之前的记忆。”克罗妮说，“您得先记起来自己的神骨是怎么不见的。”


    塞菲娜猜到塔莎接下来会问什么，接着说：“你的神识应该是因为神骨被抽离而被暂时压制了。”


    “人鱼族一族有个宝物，名为真言珠。那宝物不仅能够辨别真话与谎言，还能看到自己的过往。”


    “等你看到自己过往的记忆，应该就能刺激神识恢复了。”


    那她不是还得跑一趟海底世界。


    “主人，您是否要和我们回莫纳奇。”克罗妮再一次问道。


    “您在奥菲洛斯实在不安全，我们会想办法帮您找回神识和神骨的。”


    “不，我要留在奥菲洛斯。”塔莎拒绝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