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红痣
作品:《当我死去三十年》 神龛前盘香袅袅萦绕,第七盏莲花底的供灯点燃置于案上,伏檀恭顺笃敬地收回双手。
不远不近地观着自己被人祭奠,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是件非常吊诡的事。
尤其是见到向来淡漠的男子在灵位面前顺服地阖上眼。
刘煌启唇:“你父亲不来祭拜宣帝吗?”
今日是忌辰,该在祠堂的守陵人却不在。
“父亲每年此时都是一个人烧纸,不会出来的,他不喜欢有人打扰。”
伏檀将佛珠放回香岸,“你有事找他?”
刘煌颔首,袖间抽出拟好的欠条,“我想你能转交给他老人家。”
欠条之上,是老人赠予的包袱里每件物什、围龙屋内每餐物食、包括写字条的笔墨,白纸黑字尽数列举。
刘煌不清楚笔墨的价钱,磨一次便写了一块墨锭。
见男人笑出声她才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这欠条写得真是别有风致,一块墨锭三钱,你一来就欠了二十一钱,我家总共也就三块墨锭。”
宫里的用墨有专人上供,均是无价,饶是刘煌不懂墨锭的价钱也听出来似乎写贵了,“我是按次数写的,不成?”
伏檀点墨朝欠条一划:“写一块就够了。”
“不过我想,父亲应当不会太喜欢收到你的欠条。”
“为何?”刘煌不明所以。
“他不喜欢同人打交道。”他将欠条退回刘煌手中。
“他不是你父亲么?”刘煌问出疑惑,“既然不喜欢同人打交道,你又是从哪来的?”
“山脚下。”
“山脚下?”
伏檀嗯了声,“我父亲的性子能有哪个女子受的住?至少,打我儿时起便没听他成过亲,他怕死后无人替他祭奠宣帝,在山脚下随便捡了个没人要的襁褓。”
“我运气好,在豺狼叼走前被他带走了,若没有宣帝,父亲不可能收留我。”他望向灵位,“这条命活下来或许还要谢过她。”
老人遗落世事多年,不爱同人来往,无亲无故,刘煌一行人是为数不多被带进围龙屋的外人。
甚至,他给了粮米命她离去。
她承认,她如今的确急需钱粮,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不喜欢欠旁人东西。
在做公主时刘煌觉得一切皆是理所当然,并不明白所谓欠不欠的道理,她是天家儿女,享受供养是饮水般自然的事。
后来琼仙来了,告诫她不能欠人东西,借礼官的书要还回去。
琼仙是灵帝的女侍中,在深宫里她们极不对付,但登基后,她封了她为司徒,与之相对应的,打下人生第一张欠条,欠司徒琼仙每年例银几两几两,年末结清。
那是大兴元年,朝局刚定,国库在灵帝大兴土木的挥霍下空虚如枯冢,琼仙掌财,不苟言笑,经常在理财的太府寺抄着奏疏眼神一瞪,与她为了碎银开吵。
忤逆圣意的人无异于摸老虎头。迟早有日司徒会被咬掉整只手,血淋淋倒台,朝中都这么说。在一片等着落井下石的眼睛背后,刘煌拟好托孤大臣名列,琼仙的名字赫然在上。
很好的人,她需要她。
需要这道严谨的身影为她架构出王朝的轮廓。
刘煌摸着欠条,走上围龙屋幽深的长廊,风哭如鬼,火盆幽光晃动,忽大忽小。
一张冥币投入,即将熄灭的火光骤然爆裂,续起一丛火苗。
老人独坐屋内,往火里投着纸。
正要摸下一张,一只年轻的手落进视线,接替他苍痕满布的手,朝火盆里投下一张冥纸。
“抱歉,我只会折这一种冥纸。”
刘煌抱着一叠亲自折的冥纸作揖。
前阵子被风吹走的冥纸,她还没赔予老人,刘煌之后又去数了丢失的数量,一并带了过来。
“谁教你折的。”老人白眉冷横,她不知自己何处又出差错了,是不该私自祭拜宣帝“刘煌”,亦或是私自朝火盆里烧纸?
“尊长不喜欢?”刘煌没生气,毕竟对方是为自己烧纸,心如此之诚,发因就是她自己,她怎好意思再责怪他的态度。
“尊长若是不喜欢,晚辈稍后取走。”
“放下罢。”灰烬霭霭轻飘,老人留下一句话,冥纸被重新放回火盆前。
刘煌在木墩坐下。
他别过脸,戴在头上的面罩仿若无物,难以掩容般避开颜。
“这是饼金?”老人取过一张冥纸。
“是一位故友教我的。”微烫的火烤在刘煌的双颊。
她没有说,那位故友不是故友,是她的暗卫,每当他经过,缭绕的木樨香也随之而来。
但有一日,体香染血,冯樨拉住她,教她折了一片饼金,他希望便是身死也能收到出自她手的纸。
能收到便代表他没被遗忘,她还记得他。
暗卫是主人的盾,再硬的盾也有被攻破时。
冯樨几乎要在鬼门关救不回,见到她,破涕而笑着说她没事,又大哭轮到自己要死了。
也是那夜,刘煌学会了折冥纸的方法。
再后来,她比冯樨先走。
火光穿透刘煌的手掌,掌心被烤得透明,隐约能看见掌骨周生长的血肉。
说起来,她的手触碰过冯樨的胸膛,上面有颗小痣,她问是什么颜色,他说,是红色的。
见过冯樨的人都说他像朵灼颜红花,刘煌想,红色大概很好看。
老人抽出一张大红冥纸,刘煌眼前一亮。
红纸被投入焰火,炫丽焕彩,刘煌转不开眼,冯樨当年,或许就是这般明艳。
“你来此处所谓何事。”老人看穿她的心思。
刘煌取出携带已久的欠条,交到老人手中,而他只是看了函封一眼,扔进火中。
“我不需要人还任何东西。”
“你若要真要还我,别再来打扰便是最好的还法。”
烈烈火舌舔舐殆尽欠条。
刘煌走出房门时,月落参横,酒气弥散在天井夜色下。
“小老七啊,你这酒怎么打的?不够烈啊!”老李头摇晃着庄子里采买来的浑酒,喝得烂醉。
伏檀眉峰一抖,“小、老、七?”
“你自己跟我们一同跪着结拜的,我排老六,那你可不就叫小老七?”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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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郎打了个酒嗝。
伏檀:“我好像没说想跟二位结拜吧。”
“都一样小老七,你拜了义母,以后我们就是明算账的一家人。”李家兄弟显然醉了,连平时发怵避让的人也敢直接上手勾肩搭背起来,伏檀笑而不动。
“义母来了?”老李头先发现刘煌,随即大拊伏檀的背,“孩儿,来,快来拜见你义母!”
“免礼。”刘煌接住老李头的话,免去了义子们的献孝。
一群人烂醉倒下,老妪一句“开饭”,李家兄弟垂死惊坐起,如狮子见肉,撒腿冲向食案跑没了影儿。
李家兄弟走了,刘煌还处在原地,似乎在等着他说义母二字。
伏檀定了瞬,紧接着如醉玉颓山,扶住太阳穴,“头忽然好晕。”
松绿色的水袍沿着木椅撒落木椅上,堪堪倚坐下。
“不知你找家父谈得如何了?”他折扇点额,初见时一身靛蓝圆领袍,利剑在手,活脱一名剑客,如今变了副文人皮相。
得知欠条被扔进火盆,伏檀笑了笑,没有丝毫意外。
“你父亲究竟是谁?”刘煌冷不丁发问。
“守陵人。”
“你觉得他是谁?”伏檀侧身正眸,“以父亲的年纪,禾娘子应当不认识他。”
刘煌惘然,她应当是不认识他的,可一同烧纸时,又冥冥萌生一股默契,无端令她想起无数前尘往事,貌似多年前也有人这么与她对座过。
她在上,那人在下,她在明,那人在暗。
“你父亲可有告诉你冯樨冯统领是如何死的?”
“看来姑娘不简单,还知道冯樨,莫非在宣帝身边有认识的人?”伏檀手一抚扇,反客为主。
“我也很想问问,”他深深望她,眼眸却平静无波,若在等一个守候已久的回应,“禾娘子,你,又究竟是何人。”
“你不对劲。”一颗赪红的脑袋从伏檀脖子边钻出。
伏檀一个趔趄,险些从木椅上摔下。
“小老七啊,你很有问题。”小李郎抱着酒坛,从上到下将他嗅了个遍。
“敢问李兄我有什么问题?”
小李郎瞟了又瞟,眼珠子一定,一个擒拿拎起伏檀的半根手指,“你跟我们在一起时可没那么多小动作。”
伏檀不动声色地抽回,擦了擦,面上仍旧笑着。
“你还、你还、”小李郎指指点点。
“我还如何?”
还将折扇放在唇下!犹抱折扇半遮面的,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谁家正经儿郎大冬日带折扇?!
小李头醉意醺然憋了半晌,涨红了脸,余光无意瞥到对面的刘煌。
只见她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水月溶溶,四下无灯火,她周身自亮,若天上银月下凡。
谈话被拦断后,她沉着地吃了口茶,正一刻不停认真地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思索着。
小李郎一时失语。
登时灵光乍现,拍下脑门大骂伏檀:
“我就知道你想驱走我们自己独得义母信赖!你想挑拨离间我们母子,你想当她唯一的儿!你这心机狡诈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