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第 114 章

作品:《锦衣玉面

    “阿姐!阿姐!不好了——!”


    “砰!”


    门被猛地撞开,香菱跌撞着扑了进来。


    裴泠与谢攸正对坐在案前用早膳,碗箸尚在手中。


    “何事?”裴泠抬眼,神色凝下来。


    “阿姐,我……我今早去给殿下送早食,”香菱声音抖得厉害,几乎语不成句,“一推门,就看见床榻上……榻上全是血!他……他用剪子割了腕子!”


    话音未落,裴泠已豁然起身,碗箸落在案上“哐当”一声响,人影如风,夺门而出。


    进到房里,浓重的血腥气霎时扑面而来。朱承昌,不,应是朱衍徽,他面色灰败,满头的冷汗,唇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谢攸用最快的速度帮他把腕间创口缝合起来,也止住了血。可他失血太多了,不仅是床榻,地上也溅开一滩。


    “为何?”裴泠问他,“你为何要这样?”


    朱衍徽声音轻飘得如同游丝:“不是我,是昨夜朱承昌做的,她不想活了。”


    “阿姐,糖盐水来了!”香菱端着一只青瓷碗急急跨进门,碗里的水不断晃荡,泼出一些落在地上。


    谢攸已扶起朱衍徽,在他背后垫了软被,让他能勉强靠坐着。裴泠接过碗,递到他唇边。


    “不必了。”朱衍徽极轻地摇头,腕间裹着的素帛又渗出一小圈暗红。他嘴角扯了扯,那笑意虚弱得像随时会散在空气里,“陛下驾崩,顾长史身故,你们不明白这两个人对她意味着什么,我做再多……也无用了。”


    “怎会无用?”裴泠将碗沿又凑近些,声音低而沉静,“你可以挽救她,也可以阻止她。”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她活着,不让她死,是吗?”朱衍徽自嘲似地笑,“从她十四岁起,我就开始救她了,我代替她做了太多事,我被困在这具躯体里,为了让她活下去,我舍弃太多了,可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累的。”


    “喝下去。”


    裴泠不答他的话,只是手腕一沉,将碗沿抵住他下唇,随即倾斜碗身。温热的糖盐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缓缓流入他口中。她倒得极慢,生怕呛着他,可朱衍徽仍是被吞咽的节奏搅乱了呼吸,偏头呛咳起来。


    好不容易咽下小半碗,他吃力地别过头,避开了碗沿。气息未匀,他却倏然低低笑了起来:


    “裴泠,你当真是……霸道得很。”


    喘息片刻,他转头望向一旁的谢攸:“谢学宪,可否……容我与裴镇抚使单独说几句话?”


    谢攸的目光与裴泠短暂相接,见她颔首,便应了声“好”,随即转身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轻轻掩上。


    朱衍徽的目光像隔着一层雾般落在她脸上:“之后我不会再出现了。”他说。


    “什么意思?”


    “你可以当我死了。”他仰头望向帐顶,目光空洞洞的,“我会退回她内心最深的地方,彻底沉下去,封起来,反正……她大概也活不久了,我没有出现的必要了。”


    “诶,裴泠。”朱衍徽忽然很轻快地唤了一声,“你真的很冷漠,你知道吗?”他径直说出来,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纯粹的探究,“你会慌吗?会乱吗?我好像从没见过你失措的模样,就算你并不属意于我,当初得知自己可能被指为睿王妃时,你还是那样……平静,或者说,是无所谓?我有时真的摸不透你,也猜不透你,你在谢学宪面前……也是这样的吗?”


    “你为什么喜欢他?”朱衍徽注视着她的眼睛,“可以告诉我么?”


    “没有为什么,”裴泠答得干脆,“喜欢便是喜欢。”


    朱衍徽轻轻笑了:“定是有缘由的,只是你不愿说罢了。”


    裴泠不再接话。


    静了半晌,朱衍徽忽又开口:“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在我自己的感知里,我并不长这样。那日迎夏宴,是我第一次见到谢学宪。”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恍惚,“我怔住了,因他的模样便是我认知里……我自己的样子。”


    裴泠迎着他的目光:“即便你长成他那般模样,我也不会喜欢你。”


    朱衍徽愣住,像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随即竟笑出声来,不是苦笑,亦非自嘲,而是一种忽然卸下执念、释然的笑。


    “裴泠啊裴泠……你真是……”他边笑边摇头,“总是要往人最疼处捅刀子。”


    笑着笑着,朱衍徽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慢慢抬起眼,看着她,神色转得认真。


    “那天我没有把实情全部告诉你,其实这具身体里不止我和朱承昌,还有第三个人,她那里才藏着朱承昌为何惧水、为何害怕女子近身的全部记忆。你若真想弄明白,可以试着对这具身体泼水,那样她就会出现,但你要做好准备,她出现时总是陷在极度惊惧里,会失控地尖叫,会不顾一切地乱跑、乱撞。”


    说完这些,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最后一丝强撑的精神也如潮水般褪去。


    “好了……”朱承昌阖上眼,声音轻得像梦呓,“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他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我没有遗憾了。”


    静了片刻,他再度睁开眼,目光清澈地望进裴泠眼底,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最后的记忆里。而后,他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一字一字说道:


    “裴泠,再见了。”


    裴泠看着他再次阖上眼。室内一片死寂,只余下窗外隐约的蝉鸣。过了稍顷,那苍白的眼皮忽然动了动,缓缓掀了开来——


    几乎就在那一瞬,裴泠便认出来了:是朱承昌。


    她的眼神先是茫然的,迷迷蒙蒙地转了一圈,掠过染血的被褥、地上的狼藉,最后才迟缓地落在裴泠脸上。


    “我怎么……没死?”她怔怔地问,目光又飘向窗外,“怎么是……白天?”


    盛夏的阳光正烈,透过窗纸泼进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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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晃晃的一片,刺得她下意识眯了眯眼。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声音里透出一丝急切:“朱衍徽呢?他去哪儿了?”


    “他走了,他说要退回内心深处,不会再出现了。”裴泠回道。


    朱承昌听了,先是呆怔了会儿,然后只是极轻地“哦”了一声。


    “这样……也好。”她喃喃道,脸上没什么悲喜,只有一片空茫茫的接受。


    继而又有些费力地举起被白帛厚厚包裹的手腕,偏着头仔细瞧了瞧,眼里浮起那种纯粹的孩子般的困惑:


    “我什么时候……才能死啊?”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都还没死呢?”她顿一顿,似乎自己先想了想,“唔……应该也快了罢?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特别、特别慢……说话也好吃力,每个字都要喘一口气……”


    话音渐弱,朱承昌放下手腕,重新望向窗外那片晃眼的阳光。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被曝晒太久的叶子,颜色褪尽了,水分蒸干了,连叶脉都脆得透明,只等最后一阵不知何时会来的风,轻轻一拂,她便能从枝头脱落,飘进那片刺目的光亮里,再也不用醒来。


    裴泠不敢贸然触碰她,只是稍稍俯低身子,声音放得很轻:“你好好吃药,好好吃饭,我们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朱承昌转过脸来看着她,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漫上红,很快晕满了整个眼眶。


    “你不会懂的……你不是我,你没有经过我经过的事。”她摇摇头,眼泪无声地滚下来,“你坐在这儿,高高在上地说一句‘活下去’,好像活下去是多么轻易的一件事……可你根本不明白,不明白那种……”


    她哽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


    “你们的时间是连着的,过一天便是一天,你们拥有这一整天里所有的记忆,可我不是……我的时间是断的,碎的,我没有白天,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她仰起脸,望向外头的太阳,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淌:


    “我甚至……丢掉了整整六年,我没有十四岁到二十岁之间的任何记忆。你不明白那种恐惧,你以为只是睡了一觉,可醒来时却发现,你已经不是你了,时间从你身上碾过去了,你的身体长大了,模样变了,可你对这中间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抬手胡乱抹了下脸,染血的素帛被泪水浸湿,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急:


    “你怕极了,怕被别人看出破绽,只能拼命地装,装成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正常,可马脚那么多……怎么装得过来呢?最后还是被发现……最后还是……”


    她说不下去了,整个人蜷起来,脸埋在臂弯里,肩膀无声地发抖。


    裴泠静静望着她,感受着她的痛苦。


    朱承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眼里什么光都没有了。


    “别救我,让我死,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