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爷孙姐弟
作品:《反季的风吹乱花期》 15
铺子里烟火气渐浓。
丹南兀自在灶边忙活,铲子碰撞锅壁,声音脆响。
许锦良抱着保温杯晃过来,倚着门框站了会,“你居然会做饭了。”
“开玩笑,”丹南说,“保准让您吃得找不着北。”
许锦良“哼”一声,“多放点酱。”
丹南才不惯着他,“少来,您那三高我记着呢。”
许锦良嘟囔:“谁让你记了。”
少时。
秋雨渐停,国槐叶子挂着水珠,满院潮湿。
一堆金银纸钱香烛中间,爷孙俩在柜台上收拾出一片地方,端着不锈钢盆吃得正香。
许锦良吃得头也不抬,丹南乐呵着把他的保温杯拧开,推过去。
“您可悠着点,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许锦良面无表情地嚼着饭,沉默许久,忽然说:“你以前,削个苹果都费劲儿。”
丹南端起饭盆盖住脸,声音发闷。
“孩子这不是长大了么。”
一时沉默。
许锦良清清嗓,开始点评:“你这炒饭太寡淡了,让你多放点盐了。”
丹南咽下嘴里的饭,“还指望着吃重油赤酱呢?”
许锦良面上抗拒,其实一股脑儿把饭都吃了。
饭毕,老头儿看着收拾碗碟杯子的孙女,冷不丁冒出句话来。
“我有洗碗机,要不要教你怎么用。”
“哎哟,看见了,”丹南被他炫耀的语气逗乐,顺口说:“丹西给你安排的吧?”
许锦良悠悠然地吹着保温杯口,“季家那小子送的。”
丹南动作一顿,脱口就问:“季家哪个小子?”
许锦良奇怪地看她,“季家还有哪个小子?”
言下之意就是季二宝了。
“怪了,他给你送洗碗机干嘛?”丹南问。
许锦良乐呵道:“不止呢,那小子,每个月都抽空来瞅我,有时候和小西一起,有时候他自个儿逛着来。”
“你说好笑不好笑,他和我也没话讲,来了就放下水果糕点坐着,待够了就走,我玩儿手机,他看天。”
“最开始我也奇怪,生怕他居心不良,后来就习惯了。”
此时身在铺子里,丹南几乎都能想象得到那个画面。
西装革履的闷坨子,以及沉迷刷剧的老头子。
丹南陷入沉默,百思不得其解。
“他图什么啊?”
许锦良徐徐道:“图我年轻,图我洗澡。”
丹南:“……”
许锦良:“不要质疑我的魅力。”
丹南笑得打颤,点着头,“我哪敢呢。”
许锦良深深地看她一眼,话里有话:“那小子,现在挺好的。”
“啊。”丹南收拾着东西应声。
许锦良:“听说人还没对象呢。”
“嗯。”
许锦良最后看向她的左手,“丫头,你没结婚,对吧。”
甚至不是发问的语气。
“嘿?”丹南歪着头打量他,“这么八卦啊?”
许锦良喝了口茶,砸吧嘴,毫无铺垫地问:“当年,你是担心我和丹西,所以不说实话的吧?”
铺子外的水腥味儿无声弥漫进屋,盖下丝缕凉意。
丹南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笑开:“看你,又在自作多情。”
许锦良又问:“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不知道呢。”
“还走吗?”
“……不知道。”
“随你,”许锦良靠着老藤椅,“我就想说,如果有那一天啊,我这把老骨头成了你的拖累,你千万不要管我。”
“你那个妈,你那个姐。”
他没再说下去。
丹南垂下眼皮,整个人在原地定了几秒,才说:“放心吧啊,我指定转身就走,用跑的。”
“我现在先跑去洗碗!”
她把厨房收拾好绕出来,柜台上摆着个方正匣子,许锦良指了指盒子:“打开瞅瞅。”
是一方传统硬木盒子,漆面光滑,没有任何雕花纹饰,唯有正面留出一块嵌口,届时把照片放进去。
“现在都时兴在火葬场直接买,我这铺子里没存几个。”许锦良说。
丹南珍惜地把盒子收好,“你怎么知道……”
“你大老远来找我,不是为你老师来的?小西都跟我说了。”许锦良摇头晃脑地说。
丹南这次没再打趣什么,就无声地抚着那个盒子边缘,“老头,你按时体检,行吗?”
她差点就要沉溺于难以控制的伤感。
“别煽情啦,”许锦良完全不给她机会,“赶紧走,我一会要去活动中心下棋。”
丹南被他堵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许锦良!太冷血了你。”
“快走快走。”
丹南又赖了会,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临走时给老头重新往保温杯里续水。
“这才多大会,你三杯水就下去了,饮牛呢?”
“你管我。”许锦良叛逆地又喝一大口。
“悠着点,”丹南拿他没招,抱起东西,“那行,我改明儿来看你。”
“下次别空手来,我要喝大骨汤。”
*
周六。
丹南挑了个火锅店,位置临街,五道口旁边点,狭窄的门脸正对马路。
她提早来,点完菜后撑脸看着窗外车流发呆。
没多会瞧见辆极其嚣张而且骚包的西尔贝Tuatara停在道旁,鸥翼门上掀,丹西一个探头出来,宽松外套,黑卫衣,破洞牛仔裤,脚上蹬着双限量款球鞋。
他站好后回身弯腰,对驾驶位的人说话。
丹南远远看着,开车的人是个姑娘。
“啧啧。”她在这边眯着眼观察,见老弟像是说急眼了,直接绕去驾驶位想开门,结果跑车轰地一声窜了出去,剩丹西一人望着车屁股呲牙。
等他进了店,丹南意味深长地问:“谁啊?”
丹西一听就知道她瞧见刚才那一幕了,“我助理,脾气大着呢。”
又说:“差点没压我脚。”
“你怎么招惹人家了?”丹南兴致勃勃地问。
丹西朝着早就瞧不见跑车的方向“哼”了声,“别提了,气人。”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丰富,眼角那块淤青尤其显眼,边缘已经泛黄,瞧着是几天前的事儿了。
“你也被打了?”丹南问。
丹西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刚想说话,突然意识到什么,“什么叫‘也’?”
丹南:“前两天见着季二宝,他脸上也有伤。”
丹西往前了些,“你见他了?什么时候??”
丹南莫名于他的反应,“就周四,我回老头那的时候。”
周四。
不就是丹西和季知节动手那天么。
他后背冒出层汗,“他……他跟你说什么了?他主动去找你的?”
丹西说不上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好兄弟这事儿他没法做什么,但也不太希望最后因为这个闹大,搞得丹南不愉快。
他思考着,不由看向老姐手上的婚戒。
“你那么紧张干嘛?”丹南不解,“就路上遇到捎了我一段,而且他能和我说什么,一棒子打不出两个屁的人。”
丹西放心了,随口胡邹:“没什么,那天因为投资问题我俩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丹南脸上写满了“不信”。
丹西生怕她追问,手往前一伸,“我生日礼物。”
丹南直接干脆地往他手心放了个盒子。
丹西不乐意了,“我说老姐,这盒子还没巴掌大。”
说着,他还掂了掂,“这么轻?你的心意就这点份量?”
丹南给自己舀了碗番茄汤底,“打开看看。”
丹西皱脸,“都是味精。”
丹南没理他,吹了烫气慢慢喝着。
丹西瘪了瘪嘴,开始拆包裹着盒子的绸带,嘟囔,“要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我不会放过你,这是……”
碎嘴子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瞬间安静。
对称展开的蝴蝶胸针,双翼嵌这由紫向蓝的渐变珐琅彩釉,其中铺着金色纹路,以此模仿真实蝴蝶身上的鳞粉图案。
这是丹南和丹西的生父许寄轩亲手制作。
许寄轩生前是金工师傅,出生并不豪贵。在某场展示会上认识了丹厌离,因为父亲的医药费而答应入赘,之后没几年,因为救人而车祸离世。
比较讽刺的是,那场车祸,许寄轩是为了保护丹厌离。
丹西当然认得出这是爸爸做的,怔然地看着手心的蝴蝶。
“爸爸留下的东西我就只剩下这一个,其它的我当年没保住,权且当做传家宝吧,你要是有心仪的想娶的丫头,结婚之后,送给她,当个念想。”
丹南给弟弟夹了块肉,眼瞅着他快要哭,在桌下踹他一脚,给人疼得吸气。
“你给我打住啊。”
“不是,我感情都上来了!”丹西揉着腿,没几秒又卸了力,“姐,我哪还敢有喜欢的人,就咱这个家,这个妈。”
天天迷信,满嘴门当户对。
丹西宝贝地把胸针收好,指腹在盒子上摩挲几次,最后还是把盒子推给老姐。
只剩下这个胸针了,是他们姐弟俩在支离破碎的之中唯一的根。
丹南朝他挑了挑眉,“你搁这孔融让梨呢?”
热汤乱滚,咕咚声吵得人心烦,丹西把火调小。
自己闷头吃了半天才说话。
“我也不问你当年怎么回事儿。”他一眼又一眼地瞄着老姐手上的戒指,声音又低又闷。
潇洒桀骜的丹少爷在这间并不名贵的火锅店里,像只沾了雨的小狗。
“但你知道,我哪怕动念头,谁家好姑娘进我们家门都是来受罪。”
“我……我吧,我可能更加能感同身受,为什么你一直不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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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露面。”
“还有,我可能离不开,我就是……我反正没机会了!”
说到最后,丹西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把筷子一砸。
“所以我不能要,那什么,你重新给我选个生日礼物。”
丹南眯缝着眼,一言不发,丹西被她盯得底气不足。
“干什么?”
“我说走就走,觉得我心狠?”
丹西不自在地看向窗外,“我没这么说。”
丹南抬起茶杯喝了一口。
人啊,对于所谓血缘始终都会心存侥幸,哪怕被家人一伤再伤,可心底总会记挂着个“万一”。
所以活得爱不了又恨不透。
在过去许多年里,丹南始终挣扎徘徊于两个极端之间。
直到眼睁睁看着那柄锐利的刀捅向自己。
痛彻心扉了,才知道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条。
丹西的情况和她不一样。
当年的事,要不要说,要怎么说,为什么说,又为什么不说。
这些都是丹南不太愿意思考的问题。
尤其是面对丹西的时候。
因为她知道被妈妈亲手撕裂的痛苦。
丹西一直都认得清家里的情况,他还有公司在北京,生活圈子也在这里。
如果他现在能生活得比较好,完全没道理用当年的疤影响现在的他。
她更不能替弟弟做这个选择。
在丹南垂眼沉默的时候,丹西定定地看着她。
突然说:“但你就是把我丢下了。”
这家店不地道,茶水寡淡无畏,甚至后味泛苦。
丹南咽了下去,把火调高,“吃饭。”
火锅店喧嚣,他们成为最安静的一桌。
饭毕,丹西欲言又止。
丹南展示自己的屏幕,“我叫车了,不用你送。”
“哦……”丹西磨磨蹭蹭地给人发消息。
没多会,那辆跑车停在路边等他。
窗外落下雨幕。
丹西挠着头站起来,“我先走了?”
丹南点了点头,“别着凉。”
她看着他的弟弟走出店门,跑车下来一道纤瘦的身影,举着伞迎过来。
两人对上视线的同时,丹西加快步伐,冒雨过去低头说了几句,又把自己外套摘下来披人家姑娘身上,结果当场被人扯下来甩他脸上。
“嚯。”丹南专注地看戏。
就瞧着那姑娘准备举着伞把人送进车里,丹西忽然扯住了她,带着她回身,指向火锅店,偏头低语。
几秒后,那姑娘朝丹南的方向点头,抬手招了招。
丹南在店里摆手回应她。
年轻的男女上车离去。
渐渐地,寒凉雨雾爬上火锅店的窗,布了层雾,什么都看不太清。
情意变得朦胧而清泛,拢不住,也抓不了。
道路模糊。
丹南慢慢收回视线,看向对面弟弟坐过的位置,突然就不想挪动了。
她取消了网约车,独坐在鼎沸人声之中。
不知怎的,有点孤独。
在这样的情绪之中,手机铃声就显得尤其刺耳。
丹南看着“陌生来电”四个字眯了眯眼,最终还是按下接听。
“你好?”
“丹南,下周是丹西生日宴,你回来。”
颐气指使的声音。
丹南往后仰了仰头,“丹东,你怎么还敢来找我?”
“你以为我想?还不是你那爷爷的铺子租约到期,必须要续签,谁知到那破老——”
丹南猛地掀眼,“丹东,你是不是不怕疼啊?”
丹东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改口,“反正你别忘了,当时你爸入赘我们家的时候才分出去这个铺子,让你爷爷有地方安家,十年一期,你回来签字,不然你爷爷可就无处可归了。”
“我也不想单独看见你,就丹西生日那天,趁着人多,你回来签字。”
丹南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那我不要了,我可以重新给老爷子安排其他地方。”
她说完就要挂电话。
“那你爸爸的那些珠宝,你也不要了?”丹东问。
*
挂了电话之后,丹东仰靠在床头,气得直喘气。
杨立东从身后拥住她,“怎么非要丹南过来?你不怕她捣乱?”
丹东闻到他身上属于别人的甜香,更来气了。
她往前挪了挪,脱离丈夫的怀抱,“那天要是事儿成了,丹西最在乎这个姐姐,没可能当着丹南的面说自己睡了人姑娘不娶。”
丹东没好气地回头看杨立东,“你告诉你妹妹准备好。”
杨立东笑道:“放心吧,她期待着呢。”
丹东沉思片刻,忽然问:“那天在警局你记不记得询问信息的时候,丹南迟疑了,要求和我们分开记录。”
警察按例询问,无关就是姓名年龄学历婚姻状况这几样。
她在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