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湘山元君

作品:《阴鸷徒弟今天又装乖了吗

    佛主开坛讲法的那天恰好是立冬,艳阳不足,冷风瑟瑟。


    佛家开坛办法会,大多是为了普度众生,劝诫世人向上向善,所以法会的地点一般都设在宽敞开阔的集市区,方便各阶层民众席地而坐接受教化。


    扶月乃是冻死鬼投胎,集市区无遮挡之物,四面八方都来风,她怕冻成冰疙瘩,特意从柜子里扒拉出一身颜色素净的加厚冬装,又在外裳内套了两件里衣。


    出门前扶月犹豫再三,又在冬装外加了件毛绒斗篷。


    倒不像是去西方世界听佛珠讲法,浑似奔赴雪山远足。


    凤溪抱着星澜剑斜靠在园中的梧桐树下,见扶月全副武装走出来,他轻抬双眸,站直身子——她怎么没把床上那床棉花被也裹身上。


    祥云稳稳飞在半空,师徒俩各立云端,一路默然无话。


    趁凤溪闭目养神,扶月小心翼翼地、不露声色地偷瞄他:嗯,他脖子上的红斑,淡了不少呢。


    她要非常仔细,才能看清他脖颈上残存的红意。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扶月的视线,凤溪毫无征兆地睁眼。扶月躲闪不急,径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里。


    四目相对,凤溪看见扶月着急忙慌挪开眼,条件反射地抬手抓挠脖子,似乎那里突然痒得厉害。


    他勾了勾唇角,什么话都没说。


    佛经内蕴含千般大道理,于人有益,自发前来听佛陀讲经者众多,现场民众乌压压一片,数都数不清。


    可惜扶月不爱听。她盘腿枯坐莲花台,项背挺直听了两个时辰经文,整个人仿佛苍老十岁。


    凤溪倒听得入神,坐姿端正,面上一丝困倦之意也无。


    木鱼声停止的刹那,扶月在心底长舒一口气——天呐,终于熬过去了。


    扶月本打算找佛主形式化地寒暄几句,夸夸他经文讲得好,忒有水平。打眼往佛主那儿一瞧,凤溪正跟在他讨论什么,二人一会儿皱眉沉思一会儿抚掌低笑,全然看不出之前结过梁子。


    扶月正犹豫要不要干脆不打招呼,直接回天上天了事,身后却突然有人出声唤她:“扶月娘娘,且等等再走,等等再走。”


    扶月转过身,看向叫住她那人。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穿一身青灰色窄袖天衣,拄着梨花木制成的龙头拐杖,身形略显佝偻。扶月辨认许久,才迟疑道:“湘山元君?”


    湘山元君由衷笑笑,脸上布满慈祥:“娘娘竟还记得老身。”


    扶月的眉心跳了跳,强压下心头涌动的唏嘘感慨:又是一位老去的故人。


    湘山元君是黎山老母的姐姐,她比扶月大一百多岁,论起资历背景,扶月得唤她一声“老太君”。


    湘山元君跟她妹妹黎山老母一样,都有副热心肠,爱热闹爱张罗,尤爱给人牵线搭桥促成姻缘。


    以前她还给扶月和胥辰搭过线呢,可惜没成。


    “听闻扶月娘娘会赴今日法会,老身早早便来此等候。”湘山元君冲扶月笑得和蔼,眼角堆出条条细纹,“前头有个茶馆,他家茶叶甚好。不妨您随老身移驾略坐坐,咱们边喝茶边叙旧。”


    湘山元君到底是扶月的长辈,她这样毕恭毕敬,一口一个“您”,扶月当真别扭。凤溪还在和佛陀聊天,二人站在风口地,被风吹得衣袂凌乱,竟也不觉得冷。扶月轻垂眼眸,答应湘山元君:“也好,我正口渴。”


    西方世界市集的茶馆装饰较为简约古朴,多用轻纱和亚麻草帘,禅意十足。


    晒干的茶叶遇水焕发新生,在白瓷茶盏里打着卷儿舒展叶片。扶月心不在焉看着茶叶在水中的变化,开门见山道:“都是老相识了,元君有事不妨直说。”


    湘山元君干干笑上一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她端起茶盏,啜口茶水道,“其实也不是甚要紧事。凤溪神君……”湘山元君小心打量扶月的表情,“尚未娶妻是罢?”


    扶月的眉心极为迅速地跳动一下:“嗯。”她抬手拨开额前碍事的碎发,“他尚未娶妻。”


    湘山元君点点头,眼神中透着经历世事的智慧与精明:“说来凤溪神君早过成家的年纪了。他姿容卓绝,又是您唯一的爱徒,论身份论能力论外貌在六界皆可称出类拔萃,身边定不缺追星逐月之人。他怎会独身至今呢?”她意味深长地询问扶月,“凤溪神君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


    扶月转了转白瓷茶盏,看茶叶在水里旋转:“这种事情……”她眨眼道,“我还真不清楚。”


    湘山元君了然颔首。


    茶馆内人来人往,湘山元君问起扶月近况,又跟扶月聊起过往发生的趣事,怅然追忆父神风姿。没聊几句,她忽而话锋一转,提起一个人名:“您还记得乌若愚罢?”


    扶月抚摸茶盏上的青花纹样,眼角微微跳了跳——老太君总算开始说正事了。


    “您说的是魔帝罢。”扶月平静道:“魔帝的本名似乎便叫乌若愚。”


    湘山元君笑道:“的确如此。乌若愚乃魔帝之尊,若谁能得他青眼——不论男女,都可谓前途无量。”


    湘山元君这话说的忒暧昧不清,扶月惴惴不安地睨她——怎的,难道魔帝乌若愚看上凤溪了?


    “老身明说了罢。”湘山元君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道明今日约见扶月意图:“其实老身是受魔帝所托,来给凤溪神君介绍亲事的。”


    扶月吓得睁圆眼睛:什么?!乌若愚真的看上凤溪了?!


    乌若愚是男子,如何与同为男子的凤溪成亲?


    六界风气还未开放到此等程度!


    更别提他还有夫人和孩子!


    察觉扶月情绪激动,湘山元君紧张地端起茶杯喝水,干瘦手腕上的玉镯滑至肘弯:“魔帝夫妻成婚多载,膝下只得一个女儿,取名为梓妍,长得乖巧伶俐讨人喜欢。”


    扶月瞪圆的眼睛慢慢回缩——她好像知道湘山元君想说什么了。


    “数月前,梓妍跟随她父亲去赴冥帝阿云珠的五千岁生辰宴,巧的是,那天您和凤溪小神君也在。”年纪大的人说话总慢悠悠的,湘山元君徐徐道:“姻缘之神就是爱捉弄人,梓妍那孩子对凤溪神君一见钟情,回魔界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天天念着要去天上天找凤溪神君。”


    “魔帝夫妇心疼孩子,又觉得凤溪神君着实不错,杀伐果决,处事公义,若能得他做女婿,后半生也算无忧了。”


    “他们夫妻原是打算找我妹妹前来说媒。但我那妹妹不知怎么了,极惧怕凤溪神君,死活不应,他们只好找到我这边来。”湘山元君放下茶杯,笑呵呵对扶月道,“我老婆子爱多管闲事,又是看着梓妍长大的,跟她有缘,遂斗胆接下这桩说亲的差事。”


    她放软语调,请求扶月:“小姑娘真心爱慕凤溪,为他几度茶饭不思。扶月娘娘,您发发善心,给从中说和说和,促成这段姻缘罢。”


    湘山元君说话时,扶月一直敛目安静听着,没叫停也没插话。待元君说完,她转动手边茶盏,无声在心底长叹一声。


    扶月一贯都知道,她那位徒弟风姿卓绝,在六界有不少爱慕者。有的单纯爱慕他传承自应龙一族的冷峻容颜,有的爱他阴暗潮湿的性子。


    但爱慕归爱慕,几十年来,那些姑娘们只敢远观凤溪,却从不敢靠近他。这还是头回有人托媒说亲。


    魔帝夫妇竟肯舍面请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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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元君来说媒——扶月挑眉想,看来,他们是抱着必成之意了。


    扶月无法替凤溪的人生做主。她坐直身子,郑重对湘山元君道:“此事……您得同凤溪本人说。”


    湘山元君摆摆手,“哎~终身大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凤溪神君已无父母亲人在世,您是他的师尊,自然可以为他做主。”


    “我们师徒间不讲这个。”扶月加重语气中的拒绝意味,“凤溪的事情,只能由他自己做主。”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更容易听懂他人语气中的深层含义。湘山元君意识到扶月是真不想掺和此事。她没再继续劝说扶月帮忙,只是看似随意地提起一件事:“老身也听说过,凤溪神君是应龙族人。羽翼族跟应龙族之间有深仇大恨,他们的族长金羽鹤为人虽正派,却也偏执,他不会容忍这世上还有应龙存在。”


    她的双目隐在袅袅水雾后:“我们这些老家伙终有老得走不动的那一日。若能得魔族庇护……凤溪此生,应可无忧。”


    素色亚麻草帘随风晃动,扶月举杯喝水,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是啊,”她道,“挺好的。”


    她终有死去的一天。若有人能替她守护凤溪周全,的确挺好的。


    告别湘山元君,扶月带上玄金斗篷后头的兜帽,信步走出茶香四溢的茶馆。


    正是最温暖的午后时分,太阳光并不强烈,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扶月在茶馆门前站了会儿,不知是去找凤溪同回碧霄宫,还是自己先回去。


    也不晓得凤溪跟佛主聊完没有。


    街面上行人太多,嘈杂声从四面八方汇入扶月耳中。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凤溪的名字:“凤溪神君,凤溪神君~您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呀。”


    扶月长吸一口气,提步跳到茶馆屋顶,又踩着茶馆屋脊边缘,动作利落地跳到路对面的成衣铺子屋顶。


    一连跳了十几次屋顶后,扶月终于看到了在人群中疾步穿梭的凤溪。


    他还是保持标志性的表情——面无表情、下颚紧绷,脚步快得几乎晃出虚影。


    在他身后,有一位穿粉红色衣衫的年轻姑娘亦步亦趋,发间对称的海棠步摇不时砸在耳朵和脸颊上,她也不知道痛,只是紧紧跟随凤溪,好像生怕跟丢了。


    凤溪试图甩掉她,尝试无果后,他停步转身,皱眉问那位粉衣小姑娘:“有事吗?”


    小姑娘身材娇小玲珑,只到凤溪胸口。她似乎没料到凤溪会转身和她说话,一下子怔住了,磕磕巴巴道:“我、我叫梓妍,全名乌、乌梓妍。”


    她抬头仰望凤溪,表情怯生生的,鼓起莫大的勇气道:“我……我找你许久了。”


    屋顶的风比平地更大。扶月静默站在屋脊中间,按住在风中招摇的衣摆,琥珀色眼眸中流露出兴致盎然:乌梓妍?


    原来她就是湘山元君要给凤溪说亲的小姑娘啊。


    扶月蹲下身子,垂目看向怯生生的粉衣小姑娘。


    乌梓妍面对凤溪时虽拘谨含羞,但细看她的眉梢眼角,不难发现藏在拘谨和羞怯下的灵动活泼。她应当在爱意包围中长大,眉眼间只有面对心仪之人的紧张慌乱,看不出一丝忧愁。


    扶月越看越觉得乌梓妍眼熟。她仔细想了想,忽而想起眼熟在哪里:咦?这不是阿云珠生辰那日,小声嘀咕连宇世子手臂上的伤痕还没她下雪天摔一跤重的小姑娘吗?


    原来是她。


    扶月倒挺喜欢她的。


    烈女怕缠郎,烈郎也怕缠女。扶月想,这是凤溪和乌梓妍两个年轻人的事情,她这位老人家就别掺和了。


    装看不到罢。


    她掩去气息,捏诀飞回天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