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晋.江首发

作品:《他的普通人女友[都市异能]

    天资卓绝,这个词一开始对扶澜来说意味着赞美、荣耀,后来更是成为了她的标签,后来却变成了逃不掉的诅咒。


    从小到大,她都是所谓“别人家的孩子”。


    第一个开眚,第一个引气出体,第一个释放招式……每一步,她都比别人领先一步。


    她是特殊的、是特别的、是注定要立于普通之上的。


    这个观念一直持续到15岁,新入学的第一天,她第一次遇到椴。


    「知道这是什么吗?」那时候扶澜还没戴上口罩(兜帽倒是已经不离身了,她一直怕晒),得意洋洋地摊开手,向班里的乡巴佬们炫耀手里的眚气。


    凝成球体的眚气乖顺地在她的掌心里滚来滚去,宛如荷叶上晃动的露珠。


    其他的人都聚了过来,一派啧啧称奇的模样。有些孩子不服输,试图把眚气也引出来——


    砰的一声,炸了个满头,引得众人大片地喝倒彩“你行不行啊”。


    全班都试了一遍,最后只剩下赞叹,大家心悦诚服地说着“扶澜你好厉害啊”。


    她早就习惯这个场景。但她不满的是,有人竟然敢逃脱她的俘获。


    于是,她走到那人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催促他也试试。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垂着头,用眚气翻了个花绳。


    那眚气在他手里像一只宠物,比在扶澜手中更加乖顺、灵巧。无论扶澜怎么瞪大了眼睛,在心底暗暗期盼、诅咒,它也没有任何失控的迹象。


    变桥,变塔,变灯笼……


    于是大家不说“扶澜好厉害”了,他们一窝蜂地涌到那个乡巴佬身边,以热烈了十倍不止的语气惊呼同样的“你好厉害啊!!”。


    ……好不爽。


    但没关系。扶澜大度地原谅了这个贱人。


    他一定是跟她一样,开学前的两个月推掉了所有的游玩计划,通宵达旦地闭门苦读(扶澜甚至预习完了一个半学期的课业),只为了开学后能保持遥遥领先。


    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掌握到这种程度,那个乡巴佬——她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是“椴”——怎么可能花几分钟就掌握了?这绝不可能,这世界不可能如此不公平。


    只要他们能在同一起跑线,她一定会……


    「灾厄符号学,第一名:椴。」


    「古典眚语研修,第一名:椴。」


    「基础祓禊仪式,第一名:椴。」


    一定会……


    「眚兽击杀量,第一名:椴。」


    「最速通关时间:98秒,第一名:椴。」


    一、定、会…………


    「综合考核等级:S,第一名:椴。」


    啊啊啊啊椴——你这贱人——!


    毕业典礼上,她站在椴的身边,以第二名的优秀成绩毕业,全程精神恍惚,连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


    好几年后她才看到了录像,视频里的小姑娘低着头,咬牙切齿,仿佛全程在跟手里的毕业证较劲。整个视频一共32分钟18秒,她没有看过椴一眼。


    毕业后,她像是忘了曾经说过“要去大城市闯荡”,顺从地回了鹭门。借着家里的关系,她顺利进入督军的军需处,以顾问的身份提供眚灾前后的军队调配意见。


    期间也遭受了不少挫折,但比想的好多了,每当夜深人静,她对着玩偶军团破口大骂“同事皆贱人”的时候,她总是安慰自己:总比椴好多了。


    她最沉重的挫败感,她的阴影,她永远也追赶不上的痛苦和绝望,全部来自于那个人。但现在,这一切结束了,她终于走到阳光之下了。


    ——直到那天,情报科的同事找过来。


    于是她在地牢里看到了椴。脖子上套着绞绳的椴,倒在满是灰土的地上被军靴踩着脸的椴。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的脑中浮现的是另一个画面。


    毕业典礼上,穿着深灰色学院服的椴,被掌声簇拥着、未来无限光明的椴。跟她是两个世界。她只不过是一个失败者。


    那全程浑浑噩噩的一天,她最后听到的是——


    「扶澜。」


    他似乎叫了她的名字,但得到的是她的径直离开。她羞耻于在那种地方继续多待一秒。


    这一刻,是二人相隔了好几年后的第一次对视。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喝醉酒了的状态,头重脚轻的。哪怕是做梦的时候无数次幻想过他臣服认输的画面,她也没见过如此荒谬的一幕——


    她的手抓着他那细软的青黑色发丝,强迫他转过脸。地牢里深深浅浅的阴影刻印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他像狗一样蜷缩着、匍匐着,以一种诡异的乖巧感,躺在她手里双目失焦地喘气。


    沾满血污的脸颊,在黑暗中近似深渊的发丝,和她干干净净的掌心。非常诡异的画面。隔了很久,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种血液在血管里冲刷出震耳欲聋响声的感觉,叫愉快。


    「贱狗,醒醒!」旁边有人呵斥了一声,紧跟着一声清脆的鞭响。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谁来了,深青色的眼睛对着她的方向,漾开了一点漫不经心的笑。


    他用她从没听过的轻佻语气说:「扶顾问,高升了啊。恭喜恭喜。」


    身边的人低声跟她汇报:这是福泽堂的一条贱狗,在鹭门港的浅水湾被抓的,罪名是倒卖走私品。为了掩护同伙,他留在了最后,但那同伙怕被追上,在最后关头把他的手硬生生踩碎了掰开,独自驾汽艇逃窜。人是抓到了,但是……


    「他不肯交代,说要扶顾问您亲自来。」


    她:「哦。」


    她可能是这么回的,也可能说了别的。她忘了,她光顾着浑身发抖,兴奋得差点说不出话。在这段格外漫长的独自较量但屡屡失败以至于她早就选择放弃的这一天,她迎来了迟来的胜利。


    总之,她好歹赢了一次。


    这种胜利的感觉让她有点飘飘然了,于是她宽容大度地原谅了这个曾经折磨得她几度破防大哭的贱人,最后还让福泽堂的人接走了他。


    ——这是她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一年后,椴爬到了她的头上,成了福泽堂的副堂主。


    肯定是卖屁股了。扶澜充满恶意地想。


    这种会议她其实没有资格参与,但因为椴说“要扶顾问过来”,于是她到场了。她不知道这贱人是怎么想的:是想在老同学面前显摆自己如今位高权重,连督军的人都呼来喝去?还是觉得她脑子简单,正好拿来当枪使?


    她懒得细想。


    但她还是不自觉细想了起来。


    他的话肯定有深意,自相矛盾得太明显:既然徐啸夜已因眚气暴走沦为弃子,中央派他来就是送死,那为何还要她小心这个人?


    想不通。悲哀的是,她也找不到人商量。


    她现在看似风光,实际上,因为椴,她已经被督军孤立了。一旦找人商量,她的话马上就会被一层一层报上去,研究这背后是不是福泽堂的指使。


    不对。椴那小子怎么会图她好,还特意告诉她徐啸夜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扶澜突然恍然大悟。该死的,他肯定知道她脾气大,一旦知道徐啸夜是414小青山眚灾的解决人,一定会因为嫉妒出言讥讽。


    到时候她跟徐啸夜打起来,他就能在一边坐收渔翁之利——想得美!


    差点就上当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如释重负。站在台阶上,她随意地通过回旋的雕花栏杆往下望去。


    正看到那只金发的花孔雀一把揪住那少年的脸颊,发出了极其夸张的赞美——


    “我就说这一身穿上会很帅吧,不愧是我最心爱的学生,啧啧啧!唉,帅成这样,只比为师差了那么一点点,我看勾引几个漂亮小姑娘完全不是问题——”


    下一秒,那少年已经一拳砸在了终时的脸上。


    扶澜:……


    *


    “伤心,太伤心了,已经吃不下睡不着,每天只能以泪洗面了。”终时一脸生无可恋,瘫在座位上,低气压地碎碎念,“好不容易给学生找了一套很合适的礼服,好不容易劝说他换下了命苦老农民的打扮,好不容易带人来欣赏精美绝伦的歌舞表演……本来应该是三倍快乐的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老师我啊——老师我要心碎了——这破碎的心灵,又要向谁才能讨要到些许的抚慰呢——”他一边装模作样地哭嚎着,一边采纳就近原则,一把抱住了身边的人。


    ——得到的是领班小姐惊天动地的“终时大人请不要骚扰我们的员工”以及更加惊天动地的一拳。


    ……很好,左右对称了。


    扶澜嘴角抽搐:“……就、就这么个人?”


    就这么个人,是最年轻的虎级天眚官?


    扶澜觉得她又行了。早知道她毕业就去都城……要不是椴这贱人当年击垮她的自信,她现在说不定就是史上最年轻的天眚官!


    她——好——恨——啊——!


    胡坚升摸着山羊胡,假装没看见终时脸上明晃晃的拳头印子,兀自道:“听说这次有三位特派员……还有一位大人何时到呢?”


    “哦,那个人不用管,车子延误了。”终时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酒,“我先带学生来开开眼界。诸位有所不知,我这位学生是乡下上来的,从小没跟女人说过话,满脑子打打杀杀。我也是让他看看城里的花花世界嘛,省得每天板着个脸,当不解风情的小老头……”


    话音未落,那少年就冷淡道:“总比在花花世界染上梅毒要强。”


    扶澜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她下意识看椴。


    椴没看她,只是倦怠地吐着咽气,恶意满满道:“扶顾问对谁都这么深情款款的眼神吗?很容易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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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误会啊。”


    扶澜:“你还是早点感染梅毒然后赶紧去死吧。”


    椴大笑。


    胡坚升也笑,但内心的忌惮有增无减。


    终时的借口太过拙劣。车子延误了?这理由,会信的人恐怕只有扶澜吧。


    第三人始终不露面,这让胡坚升感到不安。


    鹭门原本就势力庞杂,天眚官的到来,像是往这满是食人鱼的湖水里扔了颗石子。


    谁也不知道是石子碎掉,还是自己的牙齿被崩掉。


    想到自己经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胡坚升打了个寒噤。


    不,他不能冒险,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特派员必须死在这里,死在鹭门。今夜好巧不巧,这三人选择分头行动——对胡坚升来说,这是个绝佳的不能错过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出言道:“我敬小徐大人一杯吧,听说小徐大人几个月前刚处理完414小青山重度眚灾,真是天才少年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看扶澜的表情。


    ……不对劲。


    扶澜抱着自己那根拐棍,在咬牙切齿地扒拉菜。


    胡坚升懵了。扶澜怎么没反应?她不是该跳起来和那少年单挑,好让其他人也跟着摸摸天眚官的底细吗?


    胡坚升又吹捧了一堆,效果不佳。扶澜的牙咬得咯咯响,但只一味埋头扒菜;被吹捧的当事人又在面无表情地看他,黑黢黢的眼睛像是盯着猎物。胡坚升想起来,狼吃人之前就是这种冷漠的眼神。


    至于椴……算了,不提也罢。这小子又钻到桌底下像猫猫虫似的拱来拱去,不知在发什么癫。八成是药劲上来了。


    倒是终时在对着他笑,听得像是很认真,这让胡坚升感觉很受安慰。


    然后就听见徐啸夜说:“我不喝酒。”


    在胡坚升的脸挂不住之前,终时先一步把学生的脸按了下去:“他喝,他喝的。”


    *


    扶澜今天怎么了?


    胡坚升坐下后,百思不得其解。


    来月经了,所以性情大变?要命了,早不来晚不来的……那只能启动备用计划了。


    他左右看了看。梅夫人在逗弄手中的一只白色的山雀,不多时,那只雀鸟就盘旋着飞出去了。


    妇人之见!这样重大的场合,竟然还有心思逗弄小鸟……


    他心底里冷哼一声。


    见无人在意自己这边——也正常,谁会在意一个不倒翁——胡坚升做了个隐秘的手势。秘书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胡坚升随即起身:“在座的各位都是年少有为,我这样的老东西,看样子也是要被淘汰了……”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哪里哪里”,他举杯:“趁着给天眚官大人接风洗尘,老朽敬各位一杯!祝诸位未来步步高升,胡某也腆着脸,请各位才俊到时候多多提携。”


    他一饮而尽。


    不多时,一声惊呼响了起来。


    领班小姐的盘子歪倒在地上,酒水全泼在徐啸夜的身上,吓得面色煞白。


    梅夫人立刻起身,疾步而来,一巴掌扇得人歪仄了过去。


    “怎么会出这种低级错误?”


    “我……”领班小姐很想说“我不知道”,她原本端得稳稳的,但不知为何,脚踝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但她心知肚明这种借口只会遭到夫人更多的斥责,只能慌张地跪下磕头认错。


    “无碍。”少年平静地起身,“我去换身衣服。”


    在终时“哎——不要啊,这可是你最亲爱的老师特意为你精心挑选的衣服——好无情好冷漠好冷血呜呜呜——”的悲呼中,徐啸夜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


    “徐大人,这里。”


    秘书听见楼下的引路声。


    传闻到底有多少可信的呢?


    他不知道。


    他的眼睛只看到徐啸夜进去了。几分钟后,那少年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换了一身寻常的衣服出来了。柔软的丝质衬衫,宽松的长款黑色战壕风衣,穿在他身上无端显出一种冷峻的煞气。


    好安静。周遭的一切安静得不可思议,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连虫鸣声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秘书的心头七上八下,疑心是自己安排的人找错了房间。


    又等了一会儿,他实在坐不住了,干脆小跑过去。就在手触碰到门扉时,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但已经来不及了,身体因为惯性轻轻一推——


    门开了。


    那颗头颅正对着大门,被细长的横刀贯穿,就挂在屏风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七窍流血着和他对视。


    “啊————!!”


    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门框上停着的那只白色小山雀像是受了惊,扑棱着翅膀又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