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发小故事

作品:《烟火岁月

    那天,林秋水和陶娇娇正在院子里种花,发小三红来到了院子里。三红在烟厂干过几年,陶娇娇和他也很熟悉。三个人在一起,不禁回忆起小时候的往事。


    小时候,每到过年前,学校临近放假,在课堂里读书的学生们,时不时能听到外面稀疏而刺耳的爆竹声。每当这时,林秋水的心都飞到了窗外,春节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种期待已久的兴奋感早已按捺不住,根本没有心思读书学习,脑海里早已憧憬起过年放鞭炮、穿新衣、吃饺子的画面。


    春节的前几天,作业潦草写完,父母也不指使林秋水干家务活,一门心思就是玩。


    那时候的学校,遵照国家的号召,办起了养猪场,实行勤工俭学。林秋水他们班负责喂养其中的两头猪。


    一天,天上飞飞扬扬飘舞着鹅毛般的雪花,身在课堂,眼看着窗外,心早已跑到了野外。这时候有人推门来到课堂,对老师说:“你们班养的猪跳出猪圈跑了。”宝玉老师马上派出林秋水他们几个男生去赶猪,被点到名的同学,心里真是乐开了花。简单分一下工,两路包抄,去赶猪。一边跑,一边伸出手来接着雪花。


    他们跑跳着,追逐着,撒着欢,喊笑着,没有一丝丝的冷意,只有一个个的欢颜。猪是黑色的,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十分显眼,他们驱赶着,玩耍着,呼叫着,开心着,直到把猪赶回了圈,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学校课堂。


    冰天照耀着雪地,苍茫覆盖着山野,追逐奔跑的同伴,纵情撒欢的童年,一幅多么优美的画卷,一个多么浪漫的世界!雪在天上舞,声在山间飘,这场面,美轮美奂;这景色,如梦如幻。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全国正是激情饱满、斗志昂扬的岁月。红色理想激荡着林秋水幼小的心灵,红色语录点燃了我们纯真的信仰。


    在太行山下的一个小山村,每周都能看上一场露天电影,这让林秋水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每次都是热血沸腾,心驰神往。


    电影中,小伙伴们最爱看的毫无疑问是战斗片。每当解放军冲锋陷阵时,林秋水他们都眉开眼笑;当被敌人围困时,身上手心全是汗,两眼紧盯影片不敢丝毫松懈,生怕由于自己的分神,造成敌人的突破;当看到最后关头,解放军战士吹起冲锋号,大部队及时救援时,终于如释重负,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看完电影,林秋水他们常常把伙伴比作电影角色。一次,一个小伙伴对林秋水说:“你长得像《渡江侦察记》里的侦察连长。”这一句话,可把林秋水说得心花怒放,好几天都照看镜子,端详自己哪里长得像。


    不仅仅是比角色,更多的是模仿电影里解放军的英勇行为。记得看完电影《林海雪原》后,正是雪后的时节,有小伙伴提议:“我们去山顶滑雪玩吧。”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第二天,林秋水他们就集合去一起滑雪。


    山区的冬天,有雪就不会单调。小时候的雪,下得又大又频繁。四周的高山上,常年积雪,苍茫洁白;高大的树木上,玉枝冰雕,晶莹闪烁。


    西岭山上,皑皑的白雪中,挺立着一棵棵苍翠的松柏;飞舞的雪花下,跳动着一个个调皮的玩童。原来,林秋水和三红等几个小孩,正在准备模仿电影中的片段,要从山顶往下滑雪。


    山,不是光滑的,乱石突兀,高低起伏;路,不是直顺的,羊肠小道,曲折蜿蜒。更何况,许多的蒺藜圪针,荆棘丛生;更有那,不少的明坑暗洼,高崖低枝。


    一个人勇敢地滑下去,虽然顾不上姿势的优美,但也左突右冲,庆幸还算顺利;又一个人滑出去,虽然是险象环生,倒也灵活躲闪,勉强也算成功;轮到林秋水,顾不上思考,顾不上害怕,往前跑两步,两腿分开,顺着山坡雪原就往下冲,也多亏腿急眼快,也庆幸身姿灵巧,避过挡路石,绕过陷阱坑,闪过长树枝,躲过蒺藜刺,总算没有摔倒,总算是安然无恙。


    一次次再来,一声声喝彩。哎呀呀,战士是真威武,行为是真冒险。小伙伴们都为能够像解放军一样雪地滑行而倍感骄傲,倍感自豪。


    看多了战斗片,小伙伴们便乱模仿起来。平时,林秋水是不会参加这种危险游戏的。有一天,也许是为了锻炼胆量吧,他下午下课以后,就加入到战斗中。小伙伴们分成两拨,开始躲在石墙房角后面准备打仗。


    一开始约定好,两边都不许扔石头,只许扔土坷垃。战争初期,人们欢呼呐喊,比较克制。可是,随着战况越来越激烈,火药味也越来越浓。土坷垃不再挑选,逐步由小变大;有的人甚至破坏规矩,扔起了石头。结果可想而知,一个小伙伴头上被砸出一个血窟窿。


    战斗立马停止,赶紧送伤员去卫生院。伤员家里的大人不干了,第二天一早就到学校找老师告状。老师让参加打仗的学生,自己站出来。平时,林秋水因为胆小,很少参加战斗。偏偏这天的战斗他参加了。因此,林秋水也主动站了出来。


    老师看到林秋水也站出来,有些惊讶,居然失声说道:“你也参加了?你不是不会打架吗?这次为什么参加?”


    林秋水怯怯地说:“不是打架,是打仗。”


    老师生气了,大声说道:“有什么区别吗?”


    一看老师生气了,林秋水再也不敢顶嘴。


    老师接着问:“是谁打人家血窟窿了?”


    小伙伴们说:“都在扔,不知道是谁打的。”


    老师说:“既然不知道,就一起去课堂外罚站吧。”


    烈日炎炎之下,林秋水的汗水流得就像中到大雨一般。


    本来以为这事就算完了。谁知道,回家以后,父母又对林秋水严厉教育起来。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告的状,又是一阵挨训。不过,有一个好处,林秋水这人向来不贰过,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参加过打仗。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看过电影《狼牙山五壮士》后,山村的梯田就有了新的用场。


    林秋水他们几个人从山顶上的梯田开始,接连向下跳跃,上演跳崖大戏,跳完一块,走到地边,接着往下跳。多亏土地是翻耕过的,不然的话,那么高的石崖,跳到硬硬的土地上,又该出事故了。


    回想起小时候看电影的故事,一面是心有余悸,一面又回味到热血少年的激荡。那场面,是那样的惊险;那滋味,是那样的美好。


    夏天的中午,总是那么漫长而又枯燥。村口的西边有一个水池,同学们约好一起去游泳。


    林秋水跟着小伙伴们,学会了狗刨,在水池边上比较浅的地方游泳,不敢往深的地方。同学中游泳技术好的,入水都是从石崖上跳到水池里,在水深处尽情地嬉戏,让他看了,很是眼热。基于自己的水平,也就是看看而已,从来不敢模仿。


    水池淹死过人,所以,老师家长都不许孩子们去游泳。下午上课时,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女生可以自由进入,男生需要逐个过老师这一关。


    老师在每个男生的胳膊上,用指甲轻轻一划,如果有白印,就在课堂外罚站;没有白印,才可以进入课堂上课。三红和林秋水则是常被罚站的两个。


    学校就在十一小队的附近,因此,社员们上地里干活,需要经过学校。有一次,林秋水和其他同学又被老师罚站。队上的人看见他们被晒得大汗淋漓,也不和别人说话,单独拿林秋水开练:又被罚站啦,又去游泳啦,诸如此类的话,然后,嘻嘻哈哈地走过。林秋水的神情真是狼狈极了,答话也不是,不答话也不是,十分的尴尬,十分的难堪。


    小学的时候,每天上课,第一件事就是收作业。同学中总有几个不交作业的,其中肯定有同学六一。宝玉老师问他为什么不交作业?六一每次都说落在家里,忘拿了。老师让他回家拿,拿来后老师检查,一看就是匆匆忙忙刚写了一点。接下来必然是一顿痛批和处罚。


    奇怪的是,六一每次都是这个借口,从来不曾变换。每当他说忘拿作业的时候,还没等到宝玉老师责问,课堂里总是先爆发出一阵不可抑制的哄堂大笑,整个教室变成欢乐的海洋。


    宝玉老师对不完成作业的人,有一个惩罚措施。那就是让他站到讲台前,面向同学们,头上顶起自己的石板。如果不小心,或者站得不端正,石板就会掉下来摔碎。那样,被家里大人痛揍一顿就是不可避免的。


    林秋水他们上学,作业用学习本,做练习用石板。石板这个东西,现在早就绝迹了,很多人不知道。一个正方形的石板,周围用木框包住。用洋灰笔在上面写字,可以擦掉重写,重复使用,这样可以省钱,节省练习本。


    记忆中,多少人被罚站顶着石板,战战兢兢,汗流满面,但不敢放松,生怕打碎了石板,没法回家交差。林秋水虽然因为爱说话常常挨教鞭棍,但是侥幸,不曾顶过石板。


    班里还有个叫四良的同学,比林秋水大三岁,因为家里兄弟多,上学晚。四良个子高,力气大,皮肤黝黑,总爱穿件打补丁的粗布衣裳,说话声音洪亮,像个小大人。他家条件不好,连块石板都买不起,就用一块生锈的铁片代替,铁片是他从村头的垃圾堆里捡的,边缘磨得光滑,用洋灰笔在上面写字,虽然不如石板清楚,却也能将就用。


    有一回,四良没交作业,宝玉老师让他顶铁片站讲台。四良梗着脖子,说什么也不顶:“老师,我这是铁片,顶不住。"


    "那也得顶,”宝玉老师说,“没写作业就得受惩罚,不然下次还不写。"


    四良急了,拿起铁片挥舞着,大声喊:”你别逼我!按理说你还得叫我爷爷呢,你怎么能处罚你爷爷!"


    这话一出,教室里的同学都笑了,连宝玉老师都愣了,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她气得摆摆手,说:"你不顶就算了,站到课堂外罚站,好好反省反省!"


    四良拿着铁片,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站在教室外面,还不忘和过路的人做鬼脸。林秋水从窗户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又好笑又佩服,那时候的孩子,谁不害怕老师,可四良就敢跟老师顶撞,简直是胆大包天。


    不过四良本就不是爱学习的料,上课总爱睡觉,作业也很少交,上了没半年,就退学回家帮家里干活了。


    后来林家庄成了旅游景点,林秋水回村时,还在村口见过四良,他穿着件藏青色的制服,戴着红袖章,上面写着"治安巡逻",正拿着个喇叭,跟游客说"小心烟火,检查门票!"


    林秋水走上去,递上一支烟,笑着说:"四嘞,你挺好的吧,看着挺精神。"


    四良得意地说:"那可不,我现在负责村里的治安和防火,每天都有事儿干,比在家种地强多了。"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直爽,一点都没变。


    每当回想起童年往事,林秋水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方面惭愧自己极度缺乏常识,一方面感慨童年的调皮顽劣。


    幼年的烦恼,长大后统统变成幸福的回忆;儿时的笑话,长大后全都变成快乐的源泉。


    一次次相互间的取笑,都加深了友情的分量;一回回相互间的调侃,都印证了发小的纯真。


    童年的时光里,发小的陪伴下,日子是那样的金贵,生活是那样的美好。


    当林秋水回味少年的纯真之时,烟厂工地的真真假假,深层博弈,让他陷入了迷茫和困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