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亲缘如线
作品:《烟火岁月》 林秋水的侄子林海涛,这时,正在河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攻读大三。他与三叔林秋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深厚感情羁绊。
这不,周末他又一次踏入了三叔家那熟悉的楼门。
林海涛,是林秋文的长子,他的成长轨迹和家庭脉络紧密交织在一起。
想当初,林秋文在天威镇工商所工作的时候,经人热心牵线,与在电机厂工作的甄春芳结识,进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甄春芳,是位命运多舛的女子,从小就承受父母双亡的剧痛,在那简陋的驴马圈旁,跟着光棍三叔艰难长大。小学的时光,对于她来说,是一场匆匆三年而过的梦,还没有享受到少年幸福的时光,就因生活压力而辍学,跟着叔叔到田间地头劳动,从地里回来后,还要给三叔做饭、洗衣服。
她的三叔,终日与牲口为伴,以牛马圈为家,因为家里太穷,一辈子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小家庭,一直拉扯着侄女艰难度日。
命运的转折,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甄春芳的二姑,是月光县电机厂的书记,她目睹了侄女的艰难处境,常常黯然落泪。在甄春芳十六岁那年,二姑利用自己的特权,把她招工到电机厂,成为了一名吃商品粮的正式职工。
电机厂坐落于天威镇,距离甄春芳的家乡不过六里多地。她住进了厂里的单身宿舍,从此过上了让人羡慕的衣食无忧的生活。
甄春芳为人老实厚道,纯真善良。由于小时候的不幸遭遇,她养成了不爱说话的习惯,但内心却有着强烈的个人主见,性格里充满了倔强坚韧。
她缠电机的手艺,在厂里可算是一绝。那看起来纷乱复杂的线圈,在她的手中,就像被赋予了生命和灵魂,如意地穿梭,听话地缠绕。急脾气的人,面对线圈,一般都会望而却步,心生畏惧,根本没法静下心来耐心地捋顺。
但是,甄春芳,由于从小吃过苦,这些工作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大有与线圈做朋友、对话沟通的意味,看起来憨厚的她,这时却心灵手巧,熟练非常。
甄春芳与林秋文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她二姑的家中。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这次见面,是甄春芳二姑安排的。两人见面后,并没有交谈几句,甄春芳就开始四处寻找家中的活计。她一会儿走进厨房,摘菜洗菜;一会儿又拿起针线,缝缝补补。在她的心中,似乎只有忙碌起来,才能掩饰这次刻意安排约会的尴尬。
林秋文,身高一米八二,身姿挺拔,五官端正,尤其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让人过目难忘。
这次见面过后,甄春芳对二姑轻轻说道:“我没有意见。”
当甄宝珍打电话询问林秋文的想法时,林秋文的回答却有些犹豫含糊,既没有明确反对,也没有赞成同意,仿佛还在权衡着什么。
甄宝珍,这位在单位里说一不二的一把手,长期的领导生涯,让她养成了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霸气做派。
在选择林秋文时,她早已做足了功课。作为电机厂的书记,她与工商局打交道期间,结识了林秋文,感觉这小伙子一表人才,办事稳重,前途无量。她得知林秋文父亲是林家庄乡镇企业站书记站长后,更加放心了。她与林承贤领导的乡镇企业有不少业务往来,两人在电机厂的办公室里多次碰面,彼此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甄宝珍对林承贤的为人处世钦佩不已,见到父子都很优秀,因此动起了攀亲的心思。
一个星期五,临近下班时分,她拨通了林秋文的电话,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一会我去林家庄办事,你在单位等着,我捎你回家。”
随后,甄宝珍让司机先接上林秋文,再返回单位,接上自己和甄春芳,一行人直奔林家庄。
林秋文,是一个有些缺乏主见的年轻人,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安排,心中满是吃惊与意外。但他生性温和,虽有疑虑,但也没有强烈反对,只是面露难色地向甄宝珍表示,自己还没有和家里父母提起过这事儿。
话还没有说完,就让甄宝珍给果断挡了回去:“我和你父亲打过交道,是老朋友了。你不用为难,我会解释清楚的。礼品我也早就备好了,不管你们两个的事儿成不成,我都应该去拜访一下你父亲。”
二十分钟后,桑塔纳汽车缓缓停在了林秋文家房后的乡镇企业站院里。
甄宝珍让林秋文先去和家人打招呼,自己则与侄女慢慢往院子里走,好奇地四周张望,打量着侄女将要生活的农家小院。
林承贤正在家中与单位的两个人交谈,听大儿子说甄宝珍来访,就急忙起身,与家人、单位同事一同出门相迎。
来到院子里,看到甄宝珍两人走来,林承贤热情地招呼道:“哪阵风把甄书记大驾给吹来啦!欢迎欢迎!快到屋里坐。”
甄宝珍看到林承贤出来迎接,赶忙伸出手,紧紧握住林承贤的手,笑着说道:“我这可是不请自来,搞了个突然袭击,林老哥你不会怪我唐突吧!”
“怎么会呢?请都请不到呢。这是我们主管业务的梁副站长和梁会计。”林承贤一边说,一边不忘介绍单位的两人。
在这仓促的会面中,林承贤心中一时之间,还拿不准甄宝珍此行的目的。他虽然不知道甄宝珍旁边年轻女子的身份,心中快速判断,如果是她家里的晚辈,那就必定是上门提亲;如果是单位同事,那就是为工作而来。
因此,林承贤决定先按照公务的套路来接待,这样无论怎样都不会失礼。他一边寒暄,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甄宝珍一心想着攀亲之事,没想到在家里竟碰到了企业站的人,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笑着与两人握手,脸却始终面向林承贤:“早就听人说起,你林书记起早贪黑为公家奉献,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想到,我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了。下班还在谈公事,真够敬业的,佩服,佩服!我今天可是私事,没有打扰你们吧。”
林承贤一听是私事儿,又看看旁边的年轻姑娘,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他在心里暗暗埋怨大儿子,怎么不提前和家里说一声,好让家里有个准备。但转念一想,以甄宝珍的做事风格,极有可能大儿子也是被突然袭击,根本没有时间事先和家里打招呼,心中也就释然了:“下班时遇到一点小事儿,已经说完了。”
那两位一直插不上话,这时也赶忙接话:“说完事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甄宝珍一边说着:“那多不好意思啊?我来就把你们撵走了。”一边又与两位握手,说:“也好,我们今天是私事儿,改天咱们再聊。”那两位看着这阵势,知道想不走也不行了,就顺势告别。
进了屋,甄宝珍看到正在沏茶擦抹桌椅的樊玉珍,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这就是大嫂吧!快别忙活了,家里够干净的。”
落座之后,寒暄了几句,她便向林承贤介绍起自己这次不请自来的来意:“大侄子到厂里检查工作的时候,我看他眉眼长得像你,一打问,果然是你老兄培养的好儿子。长相英俊不说,关键是人品才华都是一流。第一次见面,我就想攀亲了。咱们也算门当户对,她们两个家都是农村的,现在又都是吃商品粮的公家人。我侄女从小父母双亡,小时候都是我和她三叔把她养大的,就像我自己的亲闺女一样。你们看看,我侄女长得怎么样?”
一屋子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看向了甄春芳。
甄春芳坐在炕沿上,被众人看得脸庞微微发红,还好,她倒也挺大方的,站起身来,声音清脆地向林承贤和樊玉珍叫了一声:“伯伯好,大婶好。”然后又坐了回去,低下头,不再言语。
林承贤听了来意,微笑着向甄宝珍说:“这可是件大好事。闺女一看就是个好闺女,只要他们两个愿意,我们没有意见,我们也都赞成。”
樊玉珍这才开口说话:“一大早,喜鹊就在院子的树上叽叽喳喳报喜,我就说今天肯定有喜事,果然是大喜事。”说罢,把头扭向大儿子林秋文,略带埋怨地说道:“你这孩子也是,也不提前和家里说一声。”
不等林秋文回话,甄宝珍就抢先说道:“他们也是前两天刚刚在我家里见过一面。在电话里,我听着孩子有些犹豫,心里想着,一定是你林家的规矩大,不经过父母同意,他也不敢做主。今天正好周末,我也有空,就搞了个突然袭击,他们事先也不知道。老兄,嫂子,你们不会责怪我吧。”
她一边笑,一边说,甚至站起身来,做了个戏里花旦俏皮搞笑的道歉样子。这一下,可把屋子里的人都给逗乐了,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林承贤心思周密,办事稳当,心想这事儿还是要先征求一下儿子的意见,父母不能包办做主,便对妻子樊玉珍说:“贵人临门,喜事来到,赶快去炒几个菜,再去供销社买些红酒和饮料,我这里正好有一瓶五粮液,今天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然后对甄宝珍说:“既然是私事儿,我就不叫你甄书记了,叫大妹子吧,让秋文陪你们在家附近转一转,看一看。”
甄宝珍痛快地答应道:“太好了,老哥。好的,我就不客套了,今天吃完饭再回去,我正好想看看你们村。”
在附近转了一会,甄宝珍对林秋文说:“你去商店买东西吧,你妈那么忙,你去帮一下吧。我们自己转转,不用你陪。”
说着,就拉起侄女,自顾自地走了。
甄宝珍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知道自己这次来得唐突,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因此,打发林秋文回家,让他们在一起商量一下。她虽然强势,但也明白不能在急切之下逼人表态,不然,那不就成了逼婚吗?
林秋文买了东西,快步赶回家里,赶紧和父亲介绍情况,说自己刚见过一面,还没来得及和家人说,哪里想到,她姑姑就迫不及待地来家了。
林承贤知道了情况,反倒轻松地笑了:“她姑姑为人就这个脾气,做事就这个做派,有点沉不住气了。不过,我们打过交道,我知道,她人是个好人,是个实在人。”
问林秋文对这门亲事的意见,林秋文说:“我听父母的。不过,她侄女就是有点胖。”
没等林承贤表态,樊玉珍就急忙说道:“胖点有啥不好,瘦得像个电线杆一样,有什么好,一阵风就吹倒了。地里的活儿,更是干不成。稍微胖点,有福气,有喜相,我看着挺好的。长得也清秀,又吃商品粮,多好的事儿啊!有什么可挑的。”
也是,林秋文到了结婚的年龄,十里八乡的好多人来提亲,大多数是农村户口,家里有点不太满意。甄家这条件,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所以,林秋文母亲第一个表示赞成。
林承贤听了,也说:“我看这闺女挺好的,稍微胖点,是福气,不是坏事。人家非农业,又有正式工作,一辈子的吃喝穿戴不用发愁了。如果别的没有意见,就算同意了。”
林秋文内心虽有点嫌姑娘胖,但是,想一想,人家各方面条件又确实不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他也不愿意找一个农村姑娘,那样生活肯定有拖累。双方都吃商品粮,条件肯定错不了。所以,也就不再提别的意见,算是答应了。
晚上吃饭,林承贤正式答应攀这门亲,可把甄宝珍高兴坏了,连喝了好几杯白酒,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消失过。她一看大事已定,这才让林秋文把司机喊下来吃饭。
原来,甄宝珍也打着一个小算盘,万一遭到拒绝,遇到难堪,也不能让司机知道。这回,大事已定,才让司机下来。司机多么精明啊!早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也提前抽空在村里供销社买了礼品,以备使用。
司机祝贺的同时,只是匆匆吃了一点,就表示汽车有点漏油,要赶紧上去修车。大家都知道他这是一个借口,因为,他在这里,确实也不好放开谈事。所以,便不再阻拦。
当下,双方定好亲事,国庆节结婚。当中各委托一名媒人,尽快商谈。女方委托电机厂办公室主任詹英当媒人,男方委托乡镇企业站天威镇商贸公司经理李丰收当媒人。都在天威镇工作,见面方便,沟通便利。
婚礼顺利地在国庆节举办,林秋文和甄春芳在天威镇租了一间房,开始了婚后的甜蜜生活。
两年后的五月四日傍晚,十二岁的林秋水正在院子里不知忙活什么。忽然,只听见大嫂甄春芳在屋子里急切地呼喊他。
他迅速跑进屋里,只见大嫂背靠写字台站着,满脸通红,脸上流着汗水,对他说:“快去叫妈,我要生孩子了。”
林秋水虽然年幼,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听懂了快去叫妈这句话。然后,他撒开腿,快速跑到另一间屋,对母亲说:“大嫂让我快叫你,她说要生孩子了。”
樊玉珍也算着日期快到了,听到这话,立刻让林秋水去乡医院叫医生。自己则心急如焚地跑过去一看,果然见红了。她又赶忙到邻居那里,把产婆叫到家中。
就这样,在产婆和医生的悉心帮助下,在这个充满青春活力的青年节,林家迎来了新一代。
林海涛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温暖亲情始终伴随他成长,自然和三叔林秋文关系格外亲近。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
一转眼,林海涛到省会太平市来上大学了,林秋文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林秋水工作以后,那份对父母的孝心,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
父亲日常用的烟酒茶,都是由他负责供应;母亲一年四季的衣服,尤其是过年过节的衣服,都是陶娇娇用心挑选购买的。
林秋文过年过节也会带些东西回去,可是,数量有限。但是,林秋水自觉地认为,自己和爱人都在烟厂工作,收入还可以,只有一个女儿,负担也不重,孝敬父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且,林秋水常和人说:“兄弟们孝敬父母要各自尽心尽力,如果父母只有自己一个儿子,不也要全管吗?有什么可以攀比的。攀比就会有矛盾,计较就会闹意见。”
林秋水不仅是这样说的,更是几十年如一日地这样做,那份坚定与执着,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林海涛大学期间,每到星期天,温馨温暖的画面总会上演。
不是林秋水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去郊外看望林海涛;就是林海涛来到三叔三婶家,享受那份浓浓的亲情。
每次见面,林秋水夫妇都会塞给林海涛一些钱,开始是五十元、一百元,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不低于一百元、二百元。每次见面皆是如此,几年下来,毫无例外。
家人们都在称赞林秋水像父亲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的侄子;夸赞陶娇娇像母亲一样,对林海涛嘘寒问暖,体贴周到。那份亲人的关心与照顾,就像太阳的光辉,温暖着林海涛的心田。
林海涛不是林秋水的儿子,但林秋水在他身上用的情、给的钱,比给女儿的还要多;
陶娇娇不是婆婆的亲生女,但她为她买衣裳、买补品,比亲闺女还用心。
这世上,有人用权力编织关系,有人用金钱收买人心,而他们,却用最朴素的方式,给钱、给衣、给饭、给笑,织就了一张无形的亲情之网,网住了亲情,也网住了家庭。
林秋水的正直、正统和正义,不仅仅体现在现实社会的家庭里,更体现在他对社会潜规则的当面揭穿上。接下来的招标比价,就证明了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