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破旧立新
作品:《烟火岁月》 张立青下班后,特地在办公楼下等着林秋水,他们要一块步行回家。
见到林秋水,张立青上来就说:“还记得咱们刚来烟厂的时候吗?单身宿舍就在你现在的办公楼上。那天,咱们站在楼顶说的话,居然应验了。而且,你我要并肩战斗了。”
林秋水听了这话,也很激动。他脑海里想起刚进厂时,他们两个在楼顶说话的场景。
那天傍晚,红日西斜,晚霞抹山,把太平卷烟厂的轮廓勾勒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太平烟厂厂区路西办公楼的楼顶上,两个年轻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他们身着普通便装,身上还隐隐透着未脱的学生气,一高一低、一瘦一胖,在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高瘦的年轻人名叫林秋水,身穿一件红底白格的短袖衫,那红与白相间的格子在阳光下,跳动着青春的活力。他头发微微卷曲,棕色塑料框眼镜背后,一双眼睛闪烁着睿智而灵动的光芒,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下身穿一条黑色短裤,脚上蹬着蓝色拖鞋,显示出特有的随性与洒脱。
这时,他一只手轻轻摇动着蒲扇,另一只手指向近处的楼房,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用蒲扇轻轻碰了一下身旁矮胖男子的肩膀,眼中满是热忱,声音清脆地说道:“立青,你看!”
矮胖的男子是张立青,生得白白净净,圆头圆脑的模样憨态可掬,浑身透着质朴与憨厚。他穿着一件圆领白色 T恤,那副黑色边框的大眼镜,虽稍显夸张,却为他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气质。他穿着浅色花纹短裤,脚踏灰色凉鞋,双手悠闲地背在身后,一边认真聆听林秋水的讲述,一边不时地点头,偶尔还插上几句自己的想法。他微微仰起头,顺着林秋水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嘴巴微微张开,似乎随时准备发表自己独特的见解。
只听林秋水兴致盎然地说道:“立青,你瞧,厂区北面紧挨着人民路的那座三层综合楼,呈东西走向,那是一条横线;光明大街路东的那座三层办公楼,是南北走向,那是一条竖线。还有东面太安街上的锅炉房和配电室,同样是南北走向,是另一条竖线。南面与太平大酒店并排的那座车间大楼,又是东西走向,是另一条横线。而厂区正中间的那座二层小楼,东西连接,像是在口字中间的一条横线,从高处俯瞰,整个布局可不就像一个‘日’字嘛!”说到这儿,他停下话语,转头看向张立青,眼中带着一丝询问,仿佛在期待对方能与自己产生共鸣。
张立青顺着林秋水手指的方向,仔仔细细观察着,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他一边点头,一边脸上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哎呀,你要不提,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这么一看,还真是个‘日’字!看来咱们厂风水不错啊,这寓意也好,有红日东升的意思,朝气蓬勃,对吧?”
林秋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继续摇着蒲扇,说道:“立青,你再仔细看看咱们脚下这栋楼,它在光明大街西边,是南北走向,又是一条竖线。要是把它和东边的厂区合在一起,你说会是个啥字?”他微微眯起眼睛,卖了个关子,手中的蒲扇也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张立青自己去揭开这个答案的神秘面纱。
张立青低头沉思了片刻,眼睛突然一亮,不由得惊叫起来:“这栋楼就像一笔竖线,啊?组合起来是个‘旧’字呀,这可有点不太妙吧。”
“确实是个‘旧’字,不过也没啥不好的。”林秋水轻轻摆了摆手,用手指着厂区,缓缓说道:“这些楼确实有些破旧了,但是,世间的事情大多都是这样,不破不立,没有旧哪来的新。旧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就会有改变,这样才有新事物出现。”
原来,这两位正在热烈交谈的年轻人,是刚分配到太平卷烟厂的大学生。林秋水被分配到财务科担任银行出纳,他思维敏捷,对周围的事物总是有着独到而深刻的见解,能够轻易地穿透表象,直击本质。张立青在卷包车间当辅助工,为人深沉内敛,对林秋水的观点听得格外认真,还会时不时地结合自己的观察,给出一些独到的回应。他们俩的单身宿舍就在脚下这栋楼里,此刻,两人吃完晚饭,一起到楼顶来乘凉,清凉的晚风轻轻拂过,他们闲聊着各种趣事。
如今,林秋水要和张立青一起参与到易地技改工程中去了。他不知道的是,这楼顶的一瞥,竟成了他与这太平烟厂半生纠葛的开端,那些关于坚守与妥协、光明与阴影的故事,正随着渐沉的暮色,悄悄拉开序幕。
林秋水真诚看着张立青的脸说:“往事如烟,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当时咱们的楼顶对谈,如今竟然真的应验了,这个旧字要在我们的手里,要立新了。”
张立青也动情地说:“是啊,真的是没有想到啊,未来一段时间的历史,将由我们来共同书写了。”
可是,在现实中,不同的心性,决定了不同的取舍。实用主义的张立青和理想主义的林秋水,走出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这不,张立青和林秋水的第一次分歧,让他们的关系笼罩了一块不大不小的阴影。
白天来签订设计合同的人,林秋水想起自己在安定烟厂,见过这个人。
这人姓温,名永利,风度翩翩,说话谦和优雅,头回见面就给林秋水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说话不紧不慢,嘴角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是一种历经岁月打磨后的从容,他不像商人,倒像个风雅的儒生。
林秋水当时心里就想:这人,不简单。
如今,温永利再次出现,身份却已从大华建筑公司授权代理人,变成了太平市北方设计院授权代表,林秋水心里满是疑惑,这职场,居然可以这样玩。
安定烟厂,是河东省三家烟厂里规模最小的。
安定市在太平市东边,是河东省有名的历史文化名城,也是历朝历代的军事要地,名气比太平市大得多。安定市原本是河东省的省会,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注重工业建设,才把省会从文化历史古城安定市迁到了新兴工业城市太平市。
国家烟草专卖局局长刘安康提出在行业内部实现“兼并重组联合,做大做优做强”的目标后,河东省中烟工业公司按国家局规划,把烟厂的法人企业从三个变成了两个。
李家口烟厂不动,卷烟产量继续保持六十万大箱;太平烟厂兼并安定烟厂,这时,太平烟厂卷烟产量三十万大箱,加上安定烟厂十五万大箱产量,搬迁后的卷烟产量国家局核定为五十万大箱。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其它行业的产量完全是根据市场需求来决定。但是,烟草行业却依然实行严格的计划产量控制,为的是稳定卷烟市场,均衡各地区财政税收收入。虽然对优势企业倾斜照顾,但也给中小烟厂活路。
卷烟,从他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承担起财政靠山的作用,就担负起企业之外的调控职能。
卷烟产量核定工作,表面是卷烟产量的分配问题,实际上却关乎南北经济格局、东西财政状况、各省市财政税收收入的大问题。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卷烟产量对相关省市来说,产量就是金钱,产量就是财政,产量就是税收,产量就是命脉。
安定烟厂卷烟产量规模虽小,却占到安定市财政收入的一半多;国家烟草专卖局起初想把安定烟厂关停、人员全部安置到太平烟厂的方案,在河东省政府和安定市政府强力反对下,国家局最后才做出了“取消安定烟厂法人资格,资产重组为太平烟厂的一个分厂,就地生产,就地纳税”的决定。
人事上,没有对安定烟厂大动,除了决定由太平烟厂书记张国槐兼任安定烟厂厂长,其余都不变。
在太平烟厂兼并重组安定烟厂前期,林秋水带领审计人员在安定烟厂进行清产核资审计。
安定市政府却趁火打劫,把原来安定烟厂担保的安定市罐头厂四千万元贷款,让安定烟厂负责偿还,而且借口罐头厂已经分包给几个职工,厂房拒绝抵押还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