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一网打尽

作品:《烟火岁月

    漠河的夏日,太阳金光四射,江面波光粼粼。


    大街小巷的烟铺里,出口转内销烟带来的利润,让店家们犹自欢喜。


    这天,松花江烟酒的店铺里,来了两个中年男人。“老板,有太平烟厂的烟吗?”没戴眼镜的那个中年男子问道。


    “二位好灵通的消息,你们要买烟吗?”老板娘是一个体态有些丰腴的五十多岁的女人。


    “是啊,听朋友说,这里有太平烟厂的烟,价格又便宜实惠,味道又不错,我们买两条。”那个戴眼镜的、个子略微有些矮的男子说话了。


    “二位,好运气!我手里只有五条了,本来也是给朋友特意留下的。他出差了,这几天回不来,就先卖给你们。下一次再给他留。”


    “下次什么时候有货,我们还来买。”


    “听隆兴贸易公司经理范小田说,这两天就到。”老板娘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老板娘,这次我们先买两条。过两天我们再来,给我们留一箱。”


    “那可不行。我只订了两箱。我都答应出去一箱多了。”


    “这烟这么好卖呀!那你为啥不多进点?”


    “我看两位兄弟是实在人,就告诉你们吧。听说这烟是出口俄罗斯的烟转内销,价格低,味又好,畅销得很。范小田每家商店最多只给两箱,而且必须是现钱全款。”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付了烟钱,拿着两条烟走出了商店。


    原来,这两个人是漠河烟草专卖局稽查大队的,他们接到群众电话举报,说最近有人私下出售出口转内销卷烟,所以来到这条街的烟铺暗访。戴眼镜的是稽查大队副大队长李孟军,另一位是稽查大队稽查员王晓强。


    回到局里,几个便服调查的人都回来了。情况都是一样,确定这些出口转内销卷烟,源头是隆兴贸易公司经理范小田。


    漠河烟草局的工作人员,检查了卷烟外包装和卷烟单支,确定是真烟。


    稽查员王晓强摇着头说:“龚队,咱们漠河烟草公司根本没有从河东省太平烟厂进过一箱烟,市烟草专卖局也根本没有给他们发过准运证,这烟肯定来路不正。”


    漠河烟草专卖局稽查大队的大队长龚铁汉,听取汇报后,感到情况严重:“看来这不是零星几条烟的问题,而是批量违规倒卖卷烟、无证销售卷烟的问题。”


    他立马让王晓强通知所有在单位的稽查人员,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


    这次紧急会议,也就开了不到一个小时。事情明摆着,绝对不是通过漠河市烟草正规渠道采购的卷烟,经过大家讨论,龚铁汉宣布按刚刚制定的计划执行。


    随后,龚铁汉带着两名队员,换了便装,立即直奔范小田的“隆兴国际贸易公司漠河海鸿贸易公司”。公司门脸儿开在一条新建的大街上,门口招牌挂得挺有气派。三人穿过大厅,直接来到商场后面的院子里,只见院里堆满了钢材,几个工人正不紧不慢地搬运货物。


    “请问,谁是范经理?”龚铁汉走上前去,问正在卸货的一个工人。


    这个工人用袖子抹了把汗,朝楼上指了指:“经理在二楼办公室呢。”


    龚铁汉他们来到二楼,推开写着总经理房间的门,就见范小田正坐在办公桌后,正忙着打电话。


    “范经理,我们是漠河烟草专卖局稽查大队的,过来了解点情况。”龚铁汉亮出证件。


    范小田心里一惊,赶紧把电话放下。他强装镇定,起身倒水:“哎哟,龚大队长,您大驾光临,有何指示?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我们接到群众反映,说你这边在销售太平烟厂的卷烟,有这回事吗?”龚铁汉一边说,一边紧盯着范小田。


    范小田听了立即否认:“没影儿的事!龚大队长,您可别听人瞎说。我们隆兴公司主要做钢材贸易,规规矩矩,从不沾烟草的边。”


    龚铁汉说:“不沾烟草的边?那钢材库的角落里堆着是什么,能让我们看看吗?”


    原来,刚才在院子里,工人搬运货物的时候,龚铁汉在库房门口扫了一眼,他立马发现钢材的角落里,堆积着一些纸箱,以他多年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是烟箱。


    范小田听了,立马有些慌神。他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没有,那是别的货物。”


    这时,龚铁汉亮出烟草专卖局稽查大队执法证,要求范小田配合,否则,将采取强行检查措施。


    范小田没有办法,只能带着龚铁汉他们去库房。下楼时,他故意慢慢腾腾,迟缓时间,心里正琢磨对策。


    到钢材库,范小田还要推三阻四,两个稽查人员却早已冲了上去。打开纸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全是卷烟。


    龚铁汉望着范小田:“范经理,这怎么解释?”


    范小田在证据面前,不得不低头:“龚大队长,这些烟是从俄罗斯海参崴运回来的,公司总部让我卖的!王总说出口手续齐全,就是在当地不好卖,让我在漠河帮着悄悄卖一部分,赚个差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龚铁汉当即打电话,让早已等待在外面的稽查大队人员进来,查封卷烟,并实地监管。又让人把范小田带回局里配合调查,接着查封倒卖卷烟有关的公司账目、买卖凭据等资料。


    经过认真查证,账面上清晰显示,短短时间内,范小田已卖出去四批这样的“出口烟”,总数高达两千多箱,涉案价值一千余万元,非法获利三百多万元。


    龚铁汉心头一凛,这绝不是一家公司单打独斗能做成的事儿,背后必然隐藏着一条见不得光的利益链。他立刻接通了漠河市公安局的电话。


    公安局主管经侦的副局长周志强十分重视,亲自带人赶了过来。一番审讯攻坚,范小田彻底交代了他们如何利用出口退税政策,将“太平烟”假出口、真内销的勾当和盘托出,连王忠生在海参崴的公司地址、联系方式,以及他与太平烟厂的部分合作细节,凡是他知道的,都吐了个一干二净。


    龚铁汉面色凝重:“周局,这事儿怕是小不了。太平烟厂是正规烟厂,不可能不懂出口卷烟严禁内销的规矩。这里边涉及很多方面,你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周志强点点头,目光锐利地说:“能把这么多出口烟顺利运回来销售,沿途海关、工商……怕是都没少打点。这背后,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我建议,咱们成立一个联合调查小组,组织人手,兵分两路,一路去太平烟厂,一路奔海参崴,挖地三尺,也要把这条出口转内销的利益链连根拔起!”


    各自紧急把情况汇报给局领导,在两个局的局长支持下,漠河市公安局与漠河烟草专卖局稽查大队迅速抽调精兵强将,组成卷烟出口转内销专项联合调查组。


    第二天,一路人马直扑太平市,另一路则连夜赶往海参崴。


    太平烟厂这边,冯铁牛厂长听说漠河调查组到来,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猜测肯定是出口烟方面出事了,面上却还得堆满热情,在会议室接待了调查组人员。


    来太平的这一组,由漠河烟草专卖局稽查大队副大队长康义担任组长。他开门见山,“冯厂长,我们接到举报,并经初步核实,你们厂通过隆兴国际贸易公司出口的卷烟,他们除了第一次在海参崴销售了一百多箱,其余的所谓出口烟全都暗中返销国内。请您介绍一下太平烟厂出口烟的情况。”


    冯铁牛的脸刹那间变色了,额上沁出细汗:“这从何说起啊,康组长?我们厂的出口烟,出口手续都是合法健全的,你们可以查看。至于隆兴国际贸易公司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


    康义抽出一份卷烟出口单,并说出了范小田交代的内容:“这份单据写明卷烟出口至海参崴,但实际上,这批烟却出现在了漠河的市场。”


    听到这里,冯铁牛反倒冷静下来:“首先,我代表太平烟厂表个态,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工作。如果发现厂里有人串通作案,坚决严惩不贷,我们绝不护短。第二,你们调查组查什么资料,我们给什么资料;询问什么问题,我们就回答什么问题,绝不隐瞒,绝不拖延。康组长,你看,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康义听到冯厂长的表态,也只能表示同意:“那就好。我们也是履行责任和程序。”


    调查组随后分别约谈了副厂长张国槐、海燕公司经理陈谦成。张国槐坚决否认知情,只承认自己管理上有漏洞。陈谦成则是声泪俱下,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按指令对接工作,对表哥王忠生的具体操作毫不知情,反复哭诉自己一心为厂,绝对没有串通。


    康义他们在太平烟厂待了两天,确实也没有查到确凿证据,证明太平烟厂有人串通出口烟转内销,所以就返回漠河市局汇报调查结果了。


    奔赴海参崴的那一组也传回捷报。他们摸清了王忠生的隆兴国际贸易公司的业务以倒卖商品为主,把俄罗斯亟需的消费品、轻工业品,从中国运到俄罗斯售卖;同时,也把俄罗斯的钢材、汽车、尤其是海参崴的二手船卖到中国。国内卷烟假出口真内销,是最近半年才发生的事儿。更查出王忠生为打通海关环节,曾向海参崴海关副关长行贿二十多万元外加一块价值不菲的瑞士名牌手表。


    然而,就在调查组布控准备申请抓捕王忠生的当口,一队身份特殊的人马找到了他们。


    “周局长,我们是国家安全机关的。我们正在侦办一起跨境间谍案。你们调查的王忠生,牵涉重大军情间谍案。”


    来人出示证件后,神色冷峻,周志强心头猛地一揪:“军情间谍案?这和烟草案件有什么关系?”


    国安工作人员负责人于英成说:“据查,王忠生利用在太平烟厂康山成品库活动的机会,在防火瞭望塔上拍摄有关军事基地的照片。”


    周志强听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事儿,还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于英成继续说:“我们查明,王忠生将这些泄密照片卖给了化名李端庭的商人。而此人的真实身份,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也就是CIA间谍,专门刺探俄罗斯远东和我们国内的军事部署情报。”


    周志强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凉,他万万没想到,一桩看似简单的卷烟出口转内销的骗税违法案件,水底下竟藏着如此惊人的冰山:“现在需要我们怎么做?”


    “我们已经掌握了李端庭的间谍活动证据。请你们不要擅自行动,全力配合我们,抓捕李端庭,务必阻止情报外传和罪犯逃脱。据我们得到线报,李瑞庭和王忠生,五天后将出席松江省国际贸易博览会,到时候我们会采取行动的。”


    在国家安全部门人员统一指挥调度下,有关人员迅即制定了周密的抓捕方案。


    五天后,王忠生正在松江一家酒楼宴请准备去俄罗斯考察的国内客户,国家安全行动组在漠河公安人员配合下,如神兵天降,直扑包厢。


    包厢内,王忠生酒意正酣,举着酒杯对席间人吹嘘:“诸位老总们放心!跟我王忠生合作,保管财源滚滚!我与俄罗斯和国内方方面面的头面人物都是铁杆交情,保准你们赚大钱、发大财……”


    突然,包厢门被推开,满屋子人惊愕直视。


    “王忠生!我们是国家安全机关工作人员!你涉嫌骗取出口退税、非法经营,并为境外间谍机构非法提供国家军事秘密!现依法对你采取强制措施!”国家安全人员亮出证件,严厉地宣布。漠河市公安局也站在一边,警惕地护卫着。


    王忠生脸色死灰,浑身筛糠般颤抖:“冤枉啊,我就是做个生意的,你们肯定搞错了。”


    “是不是搞错,跟我们回去说清楚!”一副冰冷的铐子锁住了他的手腕。


    控制住王忠生后,国安人员没有半分停歇,直扑李端庭所住的酒店。这时候,李端庭正坐在电脑前,将王忠生拍摄的照片扫描传输,整理归类。


    “李端庭!我们是中国国家安全机关!你涉嫌从事间谍活动,现依法对你逮捕!”行动人员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宾馆。


    李端庭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要去销毁电脑痕迹,却被国安人员当即制服。办案人员当场起获了存有大量涉及六航校战机型号、训练计划、防御布局、军人人数等核心军事情报的电脑,以及他与境外情报机构联络的加密邮件铁证。


    面对无可辩驳的证据,李端庭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瘫倒,瞬间又趾高气扬地说:“我是美国国籍,你们无权拘捕我。”


    国家安全人员于英成正告他说:“至于你的真实国籍,我们会查清楚的,现在,你必须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询问,希望你积极配合!”


    临告别时,只见国家安全人员于英成拉住安娜的手,热情地说:“安娜你好!感谢俄罗斯联邦调查局的配合!感谢安娜小姐的出色表现!我们会为你请功的。”


    安娜也阳光灿烂地说:“与中国国安部门合作,真是太愉快了!希望有机会,我们再次合作!”


    “会的,一定会的。”


    两双手再次紧紧握在一起,异口同声:“我们下次合作再见!”


    原来,安娜是俄罗斯联邦调查局的工作人员,在这起事件中,她接到上级指令,全力配合中国国安部门的调查,起到了暗中监视策应的作用。


    随着王忠生、李端庭的相继落网,这起交织着经济犯罪与危害国家安全的惊天大案终于告破。太平烟厂也因假出口退税行为被处以巨额罚金,海燕公司经理陈谦成虽未直接涉及间谍案,但因深度参与假出口合作,被一撸到底,调往厂区服务中心担任清洁工,每日与厕所以及走廊拖把为伴,往日的风光体面荡然无存,其他人员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康山卷烟成品库曾为王忠生拍照大行方便之门的警卫谢家轩,虽然没有参与到间谍案中,但也因失职失责,被单位列入下岗名单,黯然返回家中待业,终日以泪洗面。每当他想起自己贪图小利,失去安保的责任阵地,失去岗位应有的警惕心,他都悔恨交加,捶胸顿足:“贪小便宜吃大亏啊!要是当初脑子稍微清醒点,也不至于走到这种被人利用的地步……”


    王忠生因犯骗取出口退税罪、非法经营罪、为境外非法提供国家军事秘密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经查,李端庭仍是中国籍,他因国家安全间谍罪,被依法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


    结案之后,太平市和漠河市都以此为鉴,大力健全完善了进出口贸易的相关规章制度,特别是加大退税环节的监管力度,严防假出口骗税案事件重演。国家安全机关也在全国范围内部署开展了形式多样的国家安全宣传教育活动,警醒广大民众绷紧保密之弦,警惕境外势力的拉拢利用,共同捍卫国家利益与安全。


    经过这次双案事件重创的太平烟厂,可谓元气大伤,耗费数年光阴才又慢慢恢复生机。全厂上下痛定思痛,再也没有人敢动小心思、走邪路子,而是沉下心来踏踏实实抓生产、抓质量、钻技术、拓市场。最终,靠着过硬的产品品质,太平烟厂的卷烟,又走上了健康发展的道路。


    太行山的风云依旧厚重,太平市的烟火继往温暖。卷烟假出口和军情泄密案就像两个活生生的警示牌,警醒着人们的身心: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恪守国家法律与公民道德的底线,誓死捍卫国家的利益与安全。绝不能因个人一时贪念,一步踏错,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山体垮塌时,首先遭遇灭顶之灾的,就是那些正在挖山盗木的人;


    当房子起火时,最早陷入烈火焚烧的,就是那些只顾贪婪啃噬的虫。


    没有国家安全,就没有经济安全,就没有人民安全;


    只有国家安全,才有这百业兴旺,才有这烟火人间。


    林秋水大学同学谢家轩,就是那个挖山不止的人,就是那条啃噬无休的虫。他的故事,总是那么的荒诞悲哀,上大学的时候那样,当保安的时候更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