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水火交加
作品:《烟火岁月》 "李处,这是刚从8号卷包机台上取回来的卷烟样品,标签边上有些油污,可能是卷包机哪个部位有些漏油了。您看,怎么处理?"技术员王丽递过来刚刚出炉的检测报告。
李娜接过卷烟样品,迅速扫了一眼,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立即通知卷包车间王主任,赶快把8号卷烟机停了。肯定是有地方漏油了,不查出问题绝不能开机。"
王丽走后,李娜还在回想自己的父亲李轻舟,在贵定省当兵五年后,转业到泗水钢铁厂当了一辈子的普通民警,与母亲两地分居一辈子,只是每年的过年和休探亲假才能回来两次。如今父亲已经退休回家,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一辈子没有干出什么大名堂。
李娜的记忆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元水县。那时母亲王巧珍还是烟厂烟叶库的临时工,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上班。叔叔李轻帆也在同一个烟叶库当锅炉工,自然成了母亲的同行人。
每天清晨,当晨雾还没有散尽,李轻帆就骑着那辆老破旧凤凰牌自行车,后面坐着李娜的母亲,向烟库慢悠悠行进。遇到崎岖不平或者沟沟坎坎,王巧珍会下意识搂住小叔子的腰。那时候,除了自行车铃铛不响到处都响,就连李轻帆的心跳声也显得十分急促,十分响亮。
不知情的人以为,她俩是浓情蜜意的两口子。有新来的搬运工就和她俩打招呼:“你们两口子真恩爱呀!每天都是出双入对的。”两个人心里都很享受这种误会,嘴上却说:“不是,不是,你搞错了。”但又不愿意把关系说得太清楚。
"嫂子,今天下班后,我把红薯刨回来吧。"
"那就麻烦你了。你哥不在家,多亏了有你。"
一路上这样的对话,总是话里话外让他们心动。李轻帆对嫂子的事儿格外上心,今天挑水,明天劈柴,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李轻帆忙着干这干那,王巧珍忙着切菜做饭。
王巧珍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小叔子碗里:"今天仓库的烟叶又受潮了,张主任说要扣我们工资。"
叔叔的声音低沉而可靠:“没事儿,我跟张主任熟,明天我去说说。”
时间一长,他们之间已经忽略了那挡路而又尴尬的称呼,直接说话。
李娜那年才十一岁,边写作业边听她们说话。她觉得叔叔比父亲更加可靠,更加亲近,毕竟父亲一年到头见不了两面。
真正让一切变得混乱不堪的,是她十二岁那年的暑假期间。
她听见母亲与叔叔的轻声对话。
"你说你哥在外边,是不是有人了?上次探亲回来,都不怎么碰我。"母亲的声音带着酒气。
叔叔扬头喝下一杯酒:"你别多想,我哥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母亲的哭声忽然大了起来:"怎么不是?一年就回来这么几天,连我身子都不挨。"
突然,李娜从门缝看见,母亲扑进了叔叔的怀抱,抽泣不止。
李轻帆平时早就对王巧珍垂涎已久,看见她扑了过来,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顺势搂住腰肢。王巧珍也用力抱住他,不再哭泣。
搂抱了一会,突然两人心思大起。李轻帆把王巧珍迅速抱到土炕上,两人不再说话,只剩下动作。刹那间,两人脱光了衣服,拉过被子遮腰,露着上身和腿脚,开始了男欢女爱。
李娜惊呆了。但她不敢说话,不敢闹出任何动静。
从此后,叔叔就公开住在了家里,与母亲躺在一个炕上。那天电闪雷鸣,李娜惊恐不已,跑到了母亲的屋子。但见母亲慌乱地拉过被子,叔叔赤裸着身体翻到了一边。
母亲的声音发颤:"娜娜,快回去睡觉。"
“我害怕。”
“别怕,回屋吧。”
李娜傻站在原地,看着叔叔慌乱地穿衣服,看着母亲在被子里伸出手赶她的手势。
又是一个雨夜,妈妈去邻居家打麻将,晚上十点多了,还没有回来。
李娜实在等困了,就脱了衣服上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梦到到一双手摸来摸去,而且,力量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沉重,她迷糊地微睁双眼,看清是叔叔躺在她的身边。
“叔叔,你在干什么?”
“娜娜,叔叔怕你一个人睡觉害怕,来陪陪你。”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多。李娜学会了抽烟,学会了逃学,学会了和男孩打情骂俏。她常常站在村口的小桥上,望着村边的烟叶库发呆。
村里一个小姑娘的母亲也在烟叶库上班,告诉她:"那里的女工可漂亮呢,工作清闲,工资又高。"
李娜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知道,那里可能是她唯一的出路。
初中毕业那天,她夜里对叔叔说:"我要进烟厂。你去帮我找关系。"
正赶上烟厂招工,叔叔果然找到了门路。一个月后,李娜成了太平烟厂的正式工,从最基础的卷包辅助工做起。
烟厂的生活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车间里烟雾弥漫,机器轰鸣,工人们戴着口罩,一天下来脸上身上全是烟尘,身体上的烟味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李娜很快发现,烟厂也有自己的潜规则。卷包车间张主任喜欢找机会"关心"女工,常常在安排工作时对女工动手动脚。第一次,他把手搂在她腰上时,李娜没有反抗,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熟悉到得意,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张主任的声音带着甜辣的烟味:"李娜,你是个聪明姑娘,好好干,以后会有你的好处。"
李娜点点头,心里却在冷笑。好处?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破事儿吗?
但她没有躲避。而是选择主动。她发现,当她主动献媚时,反而更能掌控局面。
主任得手后,满意地对她说:"下个月车间质检员就要退休,我让你来干。"
就这样,李娜踩着人梯,一步一步向上攀登。她利用男人对她的欲望,换取工作上的机会。果然,一个月后,她就从机台上下来,当起了质检员。
母亲和邻居说起女儿李娜,喜上眉梢:"我家李娜有出息。靠着自己的本事,硬是当上了质检员。"
李娜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单纯无助的小女孩了。她学会了用身体换取利益,趁着自己青春,不用白不用,一旦人老珠黄,就什么都完了。
李娜在烟厂的表现越来越出色。她不仅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也认真钻研业务。她报名参加了烟叶分级的培训,学习卷烟质量检测的技术,渐渐从一个只会靠美色上位的女人,变成了真正懂业务的技术人员。
一次业务培训后,主管质量技术工作的副厂长李满囤对她说:"李娜,你进步很快。有没有兴趣来质量技术科?"
李娜欢喜地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她知道,这是个机会,但也是个陷阱。李厂长比她将近大二十岁。
她微笑着说:"谢谢李厂长,我太乐意跟着您干了。"
就这样,李娜进入了质量技术科。她发现,这里的水比车间更深。李满囤经常带她参加各种应酬,有时是客户,有时是上级领导。在酒桌上,她学会了如何敬酒,如何说笑,如何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离场。
李满囤有一次醉醺醺把她压在床上:"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有才情的女人。"
李娜平静地接受,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这就是职场,这就是生活。
多年后,李娜的父亲退休了。他回到老家,和母亲团聚。
有一次父亲开口问:"娜娜,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李娜愣了一下:"爸,我挺好的。"
父亲的声音带着骄傲:"你妈说你在烟厂当了技术处长,比我和你妈都强。"
一天,李娜的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
父亲的声音听着比往常急切,"娜娜,你妈住院了,医生看片后说可能是肺癌。"
李娜的心猛地一沉:"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她挂断电话,看向手下人员:"我家里有点急事,工作上的事明天再说。"
大家都点点头:"需要帮忙的话,李处你就说。"
李娜推开病房门,看见母亲瘦小的身子蜷缩在白色的病床里,父亲坐在床边削苹果。叔叔坐在椅子上,看着输液瓶。
"娜娜来了。"父亲站起身,把位置让给她。
母亲睁开眼,虚弱地笑了笑:"工作那么忙,还跑来干啥。"
李娜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母亲的手。那只曾经饱满的手,如今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医生怎么说?"
“肺癌晚期。”
李娜看着这三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恨过他们,恨母亲的懦弱,恨叔叔的残忍,恨父亲的缺席。但此时此刻,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所有的恨意都化作了酸楚。
王巧珍让李娜的父亲和叔叔出去找地方抽烟:"娜娜,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李娜别过脸去:"别说了妈。好好养病。"
母亲却坚持要说下去:"那年你叔叔,其实是我的主意。"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原来每个人都是命运的囚徒,母亲是,叔叔是,父亲也是。而她自己,用了二十多年,以为从那个雨夜阴影里走了出来,但实际,只不过是走进了更大一些的牢房。
她泪流满面说:"妈,我知道。"
母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母亲的声音很轻:“我那时候年轻,你爸常年不回家,我一个人带着你,又穷又苦。你叔他帮了我们很多。”
李娜用纸巾擦掉母亲的眼泪:"妈,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
离开医院时,天已经通黑。李娜站在医院门口,望着远处的太平烟厂。
有一次,李娜说:“妈妈,我也想来烟厂上班。”
妈妈望着城市的高楼大厦说:“一个女人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的身体。哪怕咱们一无所有,身体也是最大的本钱。咱们女人要懂得使用、敢于使用、善于使用、及时使用自己的身体,让它为自己的梦想开路搭桥。”
她记住了。没想到,自己真的来烟厂了,带着满身的伤痕。
在医院停车场内,她已经很疲惫,想直接回家。当她就要扭动钥匙的那一刻,她想起了下午的油烟事故。随即拿起手机,给实验室打电话:“谁呀?哦,小齐呀。下午的油烟处理得怎么样了?问题找到了吗?卷包机台开工了吗?”
她一连串地询问下,小齐快速在电话那头回话说:“问题找到了,机器上的油壶螺丝松扣了,已经修好。卷包车间已经给咱们递交了申请开工许可呢。”
听到这,李娜心中略微踏实一些。
烟厂给了她一切,工作,事业,荣耀,尊严。她想,不管自己如何伤痕累累,不管自己多么疲惫不堪,即使下了班,即使夜深了,也要回去,她不放心白天的油烟事故,不亲眼看见,即使回了家,也会睡不着觉。
回到厂里,她直接去了实验室,新的卷烟检测报告已经放在桌上,漏油问题已经解决,各项指标都达到了标准。又来到卷包8号机台,看见试运行确实没有问题,就对旁边的中班质检员小齐和卷包车间跟班副主任张通达说:"开机吧。记得要盯紧了,千万不能再出任何质量问题。"
两人都点头答应:"好的,李处。"
在回家的路上,万家灯火在汽车的疾驰中光彩流动。
她想起母亲经常和她说的一句话:"女人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的身体。"
是的,这世界,要想得到,就要付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怕付出自己的身体。
孽缘如网,但网不住求生的意志;往事如烟,终将消失在陈旧的时光里。
这世界,有悲就有喜,有虐就有乐。往往是虐中有乐,喜中含悲,至于人们在其中的角色,取决于他的地位,他的实力,他的思维,他的手段,即使是在乡村热闹的婚礼上,也足够让林秋水大开眼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