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作品:《被穿后大家都爱他》 冬日里的风冷得像揣了千百把刀片,把没被衣服遮挡的皮肤刮到麻木。
夏杨手中原模原样的提着鲁向萍从路口商店买的礼品,一盒中老年人奶粉,一袋零食大礼包。
除了鞭炮外还有一箱梨子和一箱砂糖柑,正在前头的鲁向萍手里提着。
她总是习惯自己承担重物,把轻的给孩子。
这回出来走得急,夏杨也没找到机会跟她换一下。
村里的水泥马路和外面的不一样,是纯灰色的,每段之间能看到横着一条的黑色柏油,水泥上压出的道道凹痕已被往来车辆磨平了些,如果一直盯着,走起来会有点晕眩感。
夏杨在看马路上那双走的过快近乎跑步而发出噔噔声响的皮靴。
鲁向萍今天穿了新鞋子,一双黑色皮靴,带着不粗不细的中跟,并不适合快速走路。
奶奶家已经被远远抛在了身后,遥望都看不见房顶,遮挡在田埂和其他人家的房屋后。
他说完那些话时,见大伯又惊又气,爷爷奶奶和大伯母也都一下站起来,是真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做好了动手的打算。
但没想到鲁向萍一把把他拉开,恨声对着大伯说:
“我儿子说得好,凭什么要我道歉,我这些年没做一件亏心事,你们让季卓过来跪着给我道歉还差不多,让大家看看不要脸的是谁,又是哪些不要脸的公公婆婆只知道冲着儿媳妇撒气。
“爸、妈,我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你们不爱看见我,行,逢年过节走走呗,哪回过年来了不是我忙前忙后整一桌子菜?妈去年身体不舒服到市立医院检查要做个小手术你们都没空,是不是我全程陪着照顾着,钱我也出了,你们给过我一句好话吗?
“季卓不回来你们就逼我,怎么着,是我打断他的腿让他回不来了?是我让他找借口留在那边过好日子了?你们在这心疼儿子心疼弟弟不能一家团圆,人家在外头好着呢,也没见真念着你们!
“不稀罕我来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待着,小恒,咱们回去!”
说着,鲁向萍提起自己买来的礼品,往夏杨手里塞了两袋,自己拎了剩下的,气势汹汹就往外走。
屋里几个人都傻了,大伯母犹豫着追了两步,大伯父愤怒的声音响起:“别管她,真是反了天了!”
鲁向萍当时还在院子里,很大声地“呸”了声,响亮到左邻右舍全能听见,扬声道:
“反你爹的天,放你娘的狗屁,在外面当个小领导人五人六的,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
“你、鲁向萍……!”
后面那些话就听不清了,总归是气得不轻,也没有人追出来,一路顺利走到了马路上又沿着走了好一段。
季恒有点呆。
他很少见到他妈这一面。
有当然是有的,他爸常年不在家,他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性格再不凶悍点,生活里方方面面就容易受欺负了。
但在他爸这边的亲戚这里时,他妈态度总是过于友好了。
他以往没太关注,只是单纯不喜欢走亲戚,也不觉得他老妈帮忙做菜有什么奇怪,毕竟他妈人好厨艺好,省得老人家在厨房里忙碌了。
现在看来,也不是这么回事。
以前平静的生活都是一张假面吗?一旦撕开,底下全是腐烂流脓生蛆的伤口?
季恒不免有些迷茫,但也为老妈感到开心。
不管造成这些事的背后原因是什么,至少老妈现在不忍了,站出来反抗了,把他大伯骂得狗血淋头了。
……可这样的行动,是夏杨带来的连锁反应。
如果夏杨不站出来旗帜鲜明的维护他老妈,老妈多半还会和以前一样。
因为没有人和她一边,也没有人为她撕破脸,让她想再粉饰太平都做不到——她不能辜负爱自己的人,让爱自己的人伤心。
假若这里的是他呢?
季恒越想,越觉得冬天的寒意从皮肤丝丝缕缕渗进了灵魂,冷得他遍体生寒,牙齿打颤,手脚像几团亘古不变的坚冰。
他基本没和人吵过架。他不太会说话。他迟钝麻木于浮于表面的虚假家庭氛围,无法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爷爷奶奶对他一向不错,大伯性格令人喜欢不起来但也是亲戚长辈,这里是他二十年来的长辈的家,他妈本该与这里是一体的。
他会站出来,但他大概不会很坚定。
因为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发展成这样,又会疑虑着无法撕破脸,更因性格问题无法采取激烈鲜明的举动来维护他妈。
那会是什么样子?
一个年龄已经可以说是男人的人,带着一个怯懦的灵魂,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像他大伯那种恶心的人一样和稀泥,只不过有在袒护些他妈。
世界上还会有这更令他妈绝望的画面吗?
一个花费诸多心血的、令人失望的儿子。
世界上还会有这更令他自己绝望的画面吗?
简直是赤-裸裸地把他不堪的一切都剖析给他看,把他的脸按进淤泥里,让他承认他就是这样一个懦弱不堪的小人。
不坚定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如果是他,他会在自己和老妈的心里都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后续发展必然也是沉闷的和解,把伤口继续掩盖起来无声腐烂的。
在“当鲁向萍的儿子”这件事上,夏杨赢过了有二十年经验的他。
季恒甚至感觉,是夏杨在顶着他的身体面对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只有外面的大马路才有往来城市与乡间的汽车经过,像这种底下的村里,离大马路距离很远,都是乘路口载客的摩托车进来,打电话约好摩托车过来接再出去。
当然,自己家有车的就方便很多了,季恒和鲁向萍往年也会蹭大伯或者姑姑家的车回去。
光靠一双腿,大概得走上半个小时吧。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村里聚居人家的范围之外了。
被开采过的山和树林把马路夹在中间,半干的小池塘泥土皲裂,旁边是山石崎岖的山洞,一个小小的黝黑的洞口。
季恒小时候曾听说过有人到这山洞里玩,撞到了脑袋,淌了一地血。
简单又富有画面感的文字在他小小的脑海里融合上了大人们方向越跑越偏的揣测,还有那些翻看过的鬼故事,变得光怪陆离。
使他不止一次梦到过自己到这个漆黑潮湿的山洞里探险途中遭遇不测,愈发幻想里面藏着一切可能藏进去的东西。
随着年岁渐大,它逐渐变得普通,却因为他未曾真切地去看过,依旧带有一缕不知其真实的神秘色彩。
似乎,它本来就该是藏有秘密的。
也该是储藏下他们家这个秘密的。
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前后既没有人,也没有车。
鲁向萍脚步缓了些,等夏杨走到她旁边,“冷吗?”
“不冷。”夏杨说,“你呢?冷不冷,脚痛不痛?”
鲁向萍沉默。
夏杨担心的绕到她前头,却看见无法用被占住的手捂住脸遮挡住的表情。
一种极为复杂的,自我谴责、怨恨、感动、伤怀并存的表情。
“没事。”鲁向萍声音有点沙哑,“等下从前面小路走出去,也能到大路口。”
“山路吗?”
“……嗯。”
“冬天走小路不安全,你这种鞋子就更不适合了。”
鲁向萍没好气道:“你姑姑一向来得最晚,年年在路上堵住,这个点也差不多到了,等会走马路上被她碰见,又是一番掰扯,没得烦心的。”
“真遇到了就我来说,也没必要掰扯。做错事的不是我们,我们不需要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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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做错了。”鲁向萍咬牙恨道,“但我没打算改。”
夏杨放下礼品,从口袋拿出一袋小包纸巾,拆出一张给鲁向萍,看着鲁向萍自己擦了擦不自觉流下的眼泪和擤了把鼻涕。
“是跟我爸有关吗?”
鲁向萍也放下了礼品,左手握着右手掌心的红色勒痕,过了一会,才下定决心般说道:
“你还记得你初二那年,我有个好朋友在外地需要我过去帮忙,留你自己在家过了个把月,平时里就托邻居帮忙看着点你吗?”
她没给夏杨接话的机会,接着道:
“我当时不是去找我朋友,是去找你爸了。他在外面养了个小的,怀孕了,想跟我离婚,不然孩子没法上户口。”
她语气很平静。
“我顺着他的地址找过去,跟他打了一架。他跟这女的在一起几年了。你出生后他就说家里这边工资不高活也不好找,为了给我们更好的生活,去外地打工,结果这才几年,就变了心。
“打得很厉害,差点给他砍上两刀。
“派出所调解后,他怕了我,不敢提离婚,又还有你在这,就每年回来一趟,给你封个红包。你是不是还觉得你爸挺好的,红包封挺大,都是两三千。
“他今年不回来了,你爷爷奶奶可不就怪我了,反正他们一直都因为这件事对我怨气很大,觉得我不懂事,害得他们至今都没能抱一下那个孙子。”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中露出一种近乎怀念的神情。
“……是我的错,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丑事,也不想让你觉得自己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做错事的是他,我凭什么跟他离婚让他和小三和和乐乐一家子,我死也要霸在这个位置上,所以你一直都不知道。”
夏杨难得如此安静,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无措,只能又给泪流满面的鲁向萍递上一张纸。
鲁向萍抓着那张纸,没擦脸,仿佛感到剧痛般慢慢蹲了下去,身体缩在一起,像一只佝偻蜷曲的虾。
她把脸埋在膝盖上,全然不顾简单化的妆会蹭花。
此时已看不见表情,但愈发崩溃的哭声里,先前的平静瓦解殆尽。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把纸捏成团的手向前伸了伸。
夏杨静默地蹲在她身前,迟疑片刻,还是没有抱住鲁向萍拍打她的脊背安慰她,将手递到鲁向萍手前,被重重的抓住了手腕。
疼痛的,要让骨头裂开般的,近乎绝望的力度。
“是我的错……”
鲁向萍已泣不成声,哽咽地连话语都快分辨不清。
“季恒、季恒……”
她在叫她的儿子。
叫她那个死去的儿子。
夏杨眼眸颤动。
良久,他轻轻环住鲁向萍的肩膀。
“妈,我在。”
而他的身体里,与人世隔绝的、似乎已接受现状的幽灵,也已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妈!”季恒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从这份母子连心般的强烈悲伤与疼痛中,察觉到某种令他最为恐惧的事实,使他久未出声的喉咙挤出撕心裂肺的吼声:“我在的,我还在的!”
只是。
依旧无人听见。
夏杨觉出一点与风不同的寒意。
他抬眸。
视野里,灰扑扑的天空下飘起了细细的雨。
他已习惯压制过于激烈的情绪,形成了身体的本能。
在察觉到鲁向萍极度悲伤的情绪即将感染到他时,对这位母亲,这位他视为母亲的人,最先升起的是抽离与防备之心。
但,他已不只是夏杨,还是季恒。
也不再是那个喜怒哀乐不能随心的心脏病人。
小小的雨点接二连三打在脸上,融入安静滚出的泪水,一并向下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