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奕煦引导她坐下：“你爸爸特意交待，给你准备了个腰垫，能缓解腰椎的压力。”


    晓枫微微颔首，坐姿像个被调整了参数的机器人般精准：“刘医生，刚才文清是不是买了早餐给我吃？”


    刘奕煦眉头微蹙：“他现在还在外面等你。”


    晓枫认同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下来：“我感觉我的生活像个‘游戏’，我是玩家，其他人都是NPC。”


    “像电影《楚门的世界》？”


    “嗯，对，就是这种感觉。”晓枫像是找到了知音，往椅子后面挪了挪，继续说道，“文清追求我，周洋哥就退出；我和文清有问题的时候，周洋哥又回来；我还没来得及跟周洋哥说怀孕的事，他又走了，文清又回来了……他们是不是拿着什么剧本？”


    “这个比喻很有意思，”刘奕煦推了推眼镜，“但游戏人物不会质疑自己是否被设定，而你会。”


    “刘医生，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只是段代码……我很想知道我的结局是什么。”


    刘奕煦合上记录本，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们所有人的结局都一样。”


    “都一样？那我这些剧情分支有什么意义？”


    “正是结局的必然性，才让早餐的面包、深夜的拥抱、爱人的关怀，具有了不一般的重量。”


    晓枫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刘奕煦追问道：“这些，你能感受到吗？”


    “能。是不是他们演技太好？”


    “这个需要你用心去感受。”


    晓枫完全陷进座椅里，把腰垫抱到胸前，捏得变了形。


    刘奕煦轻轻将茶杯推到她面前：“尝尝看，NPC的茶泡得怎么样。”


    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晓枫突然笑出声：“文清昨天的闹钟忘了开，”她松开腰垫，“他手忙脚乱准备早餐的样子，不像是预设好的剧情。”


    “注意到这个细节了？”刘奕煦翻开记录本新的一页，“NPC通常不会留下未修复的bug。”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等着晓枫把目光从晃动的光影上收回来。


    刘奕煦的笔在纸上顿出个墨点：“你知道量子力学有个观点吗？观测行为本身就会改变结果。”他故意让圆珠笔滚落地面，“就像现在，你下意识缩了下脚——这是条件反射，还是自由意志？”


    晓枫盯着自己悬在半空的左脚：“会不会这些怀疑也是设定好的剧情？”


    “那这个编剧未免太残忍。”刘奕煦捡起笔，指关节敲了敲记录本，“让角色意识到被操控，却又给她清晨面包的麦香和爱人拥抱的体温。”他忽然笑起来，“不过最精彩的设定是——你永远无法百分百确认答案。”


    晓枫像被惊醒般说道：“所以我很怕，怕自己又走到死胡同。”


    “怎么做结局都一样，但过程里的感受是真的。”


    车辆启动，两侧的行道树慢慢倒退，文清将方向盘打了个转驶入小巷。双闪规律地跳动着，像两颗同步的心脏。


    “我看过心理医生。”文清的声音突然哽咽，“知道你怀孕之后，我去找文枫……发生了肢体冲突，才导致他病发。明明是他侵犯了你，我本应该恨他入骨，却对他心存愧疚。这种矛盾让我很痛苦。文枫的事已经无法改变，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陪你待产、生产、带孩子的日子，是我觉得最平静的时光。两个孩子，我视为己出，只是想留住有你的生活。”


    晓枫伸手抹掉他颧骨上的湿润，却被文清突然攥住手腕。“但是，我不知道文枫给你留了邮件。他揭开的那些真相，让你离开了堪培拉。一瞬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凭什么再去追回你，特别是当我知道你陪周洋去了南非之后，我彻底放弃了自己。状态不好，才接受了心理干预。”


    哽咽声被突如其来的安全带卡扣“咔哒”声打断，晓枫突然倾身环住他的肩膀：“别说了，文清。”


    “我爱你，晓枫，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相信我。”文清收紧的双臂仿佛在说，“我要把你护在我的世界里。”


    到了海鲜餐厅的包房，文清修长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Let It Be Me》的旋律流淌出来，成了最佳的背景音乐。他注视着对面正用吸管戳柠檬水的晓枫：“待会去买礼物……预算控制在5万以内？”


    “哎？”晓枫突然被呛到，慌忙抽出餐巾纸，“我查过账户的，那150万支出后……”她声音越来越小，耳尖泛起薄红。


    文清突然倾身越过基围虾拼盘，指尖轻点她手机银行APP：“先看这个账户。”他的声音带着海鲜酱油的甜鲜气。


    晓枫的睫毛在屏幕反光中快速颤动，突然定格在余额显示栏：“个、十……千万……？”盛粥的勺子从她指间滑落，“你管这个叫做生活费？”


    “从你点头那天就开始存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后来还有文枫的公证文件，你和孩子们的生活费……”


    “等等，让我再看看。”她又拿起手机，确认了一遍，“你的身价到底有多少？”


    “林律师没告诉你吗？”


    “我当时打断他了。我现在后悔了，当时真应该签了……”


    文清一手捂住晓枫的嘴巴，另一手将她揽入怀中：“跟我去领结婚证，我的都是你的。”


    “文清……”


    “怎么了？”文清被自己感动得声音发颤。


    “你还是去工作赚钱吧……”


    “真是个现实的女人……”文清笑着，眼底却盛满了温柔。


    2017年2月25日，家庭聚会的喧嚣刚刚褪去，回到自己家里，晓枫轻轻掩上书房的门，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泛红的眼眶。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那个熟悉的“喂”字，她再也绷不住了。


    “爸，”刚喊出这一声，喉头就像被什么堵住，哽咽着说不出话。


    听筒里传来周勇放下茶杯的轻响，带着安抚的意味：“怎么了？”


    “16周了……”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书桌边沿的木纹，木刺嵌进指尖也没察觉，“现在……还来得及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勇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有风险。”


    “到底该怎么办啊！”晓枫突然拔高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开，带着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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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绝望。


    周勇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里藏着无奈：“去跟文清聊聊吧，晓枫，说到底，这终究是你们之间的事。”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晓枫？”文清大跨步走到她身前，瞥见亮着的手机屏幕，立刻会意，接过电话：“周叔叔……好，我知道了。您放心！”


    他搬来椅子坐在晓枫面前，指腹温柔地拭过她潮湿的脸颊，指尖带着掌心的暖意：“怎么了？今天回家不开心吗？”


    听到“回家”两个字，晓枫心里猛地一紧，眼泪又涌了上来：“就是……爸爸妈妈、二叔四叔他们太好了，”滑落的眼泪打断了她的话，她吸了吸鼻子，终于说出那句藏了很久的话，“我想放弃这个孩子……”


    文清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掌心轻抚着她颤抖的脊背，力道温柔却坚定：“晓枫，爸妈他们对你好，不是出于愧疚；你也不必因为立殴的事自责。他们疼你，只因为你是你——是我此生挚爱的老婆。”


    接下来的几个月，晓枫的生活圈固定在学校、心理咨询室和家三点之间。文清彻底担起了司机和煮夫的角色，每天准时接送，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菜，把日子过得琐碎又安稳。


    ……


    “7岁的时候，爸爸就离开我和妈妈了。”


    “听起来这件事对你影响很深。失去爸爸的陪伴，尤其在那个年纪，一定很难过。我能理解你可能会感到困惑或自责，但请相信，他离开的决定背后肯定包含着非常复杂的原因，也许其中也有他想要保护你们免受某些困扰的考虑。”


    ……


    “17岁的时候，妈妈出车祸去世了，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


    “接连失去双亲，这种痛苦实在难以想象。特别是妈妈走得那么突然，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这一定让你感到非常无助和遗憾。生命确实充满了不确定性。经历这些，可能会让我们更深刻地意识到，珍视当下拥有的是多么重要。”


    ……


    “我和周洋哥已经开始了，我却又选择了文清。”


    “嗯，这似乎是你情感道路上的一次重要选择。有时候，我们在情感中做出的决定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一下，当时是什么样的感受或者想法引导你选择了文清？这有助于我们理解‘习惯’和‘爱情’在你心中的分量和区别。”


    ……


    “周洋哥第二次离我而去，什么都没有说。”


    “周洋哥的不告而别，这一定让你感到再次被抛弃，非常受伤和困惑。人们离开的方式有时反映了他们处理问题的模式。他选择了沉默离开，这可能是在他当时情境下，他认为对自己或对你‘最好’的处理方式。作为成年人，我们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承担相应的后果，周洋的选择是这样，你的选择也是这样。”


    ……


    “我感觉，我是个恋爱脑。”


    “与其说这是‘恋爱脑’，我更愿意看到你身上珍贵的特质：你非常善良，内心倾向于相信他人也同样善良。正是这种特质，让你在感情中能够全然地投入和付出，你真诚地相信你的投入会换来同等珍视的呵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