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听音阁内,惊鸿一瞥

作品:《寒门科举:携嫂子青云直上

    夜色渐深,护城河上的灯火渐次熄灭,喧嚣了一整晚的平阳县城,终于缓缓沉入梦乡。


    然而,郡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望月舫上的酒宴只是一个序曲。


    在郡王的热情邀请下,方原与周白被一顶软轿抬着,穿过戒备森严的侧门,径直进入了这座盘踞在平阳县心脏地带的巨大府邸。


    与望月舫上的奢华不同,郡王府内更显深沉与威严。


    周白跟在方原身后,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他那身员外袍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里不是临河的茶楼,不是喧闹的码头,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之上。


    郡王已经换下蟒袍,穿上了一身舒适的素色常服,正坐在一张棋盘前,自己与自己对弈。


    水仙儿则坐在一旁,素手烹茶,姿态优雅,仿佛一幅绝美的仕女图。


    “吴先生,钱老板,请坐。”郡王抬起头,温和地笑道,“夜深人静,正宜品茗听心,谈玄论道。本王对吴先生的《二泉映月》实在是念念不忘,总觉得那残谱背后,定然还有许多故事。”


    方原从容落座,接过水仙儿递来的茶,轻抿一口,赞道:“好茶。王爷谬赞了,区区一卷残谱,不过是前人愁绪,在下拾人牙慧罢了。倒是王爷这听音阁,收藏之丰,品味之高,才真正让在下大开眼界。”


    周白则扮演着一个完美的“陪衬”。他听得云里雾里,脸上却要做出饶有兴致的模样,时不时附和一句“王爷高见”、“吴先生说得是”,将一个附庸风雅的富商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郡王的知识极为驳杂,从上古乐理到当朝诗词,信手拈来。他不断地抛出各种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枚探路的棋子,刁钻而隐蔽。


    “吴先生既游历四方,想必对前朝定都时的‘九宫大吕之争’亦有耳闻吧?不知先生以为,当时的太乐令张大人,为何最终选择了黄钟宫?”


    方原心中一凛,脑中飞速运转,将后世历史学家的考据与分析整合起来,从礼制、哲学、乃至音律本身的物理特性等多个角度,娓娓道来。


    一旁的水仙儿,看似在专心烹茶,但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时不时地从方原的脸上掠过,眼神中的探究之色越来越浓。她发现,这个“吴先生”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越是想看清井底,越是觉得深不可测。


    时间在这一场无声的交锋中缓缓流逝。


    周白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膀胱早已涨得难受。


    他看准一个时机,在郡王与方原谈话的间隙,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痛苦而尴尬的神色,对着郡王拱手道:“王……王爷,实在是对不住!在下……在下酒喝多了,又饮了这许多好茶,有些……有些内急,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他这副样子,粗俗却真实,完全符合一个不通文墨的商贾形象。


    郡王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是本王疏忽了。钱老板快人快语,无妨。来人,带钱老板去净房。”


    一名侍从立刻上前,引着周白向外走去。


    周白在与方原错身而过时,用眼角的余光给了他一个“我尽力了”的眼神。


    就在侍从推开门,周白即将迈出门口的那一刻,他仿佛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哎哟”一声,踉跄着向前扑去,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门边一个摆着青花瓷瓶的花几上!


    “哐当!”


    一声脆响,那价值不菲的青花瓷瓶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钱老板!”


    “大胆!”


    侍从和外面的护卫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围了上来。


    郡王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周白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一地碎片连连磕头,“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一时间,听音阁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边的混乱所吸引。


    就在郡王起身,皱眉看向门口的那一刹那,方原的目光如闪电般扫向了郡王刚才坐着的书案。


    案上,除了棋盘与茶具,还摊开着一本半尺厚的账簿。借着烛光,他看到了账簿上的一行字。


    那一行字,字迹潦草,显然是随手记下的备忘。


    西山旧矿场,本月用度:精铁八百斤,上好木炭三千斤,硫磺五百斤。


    西山旧矿场?


    精铁?木炭?硫磺?


    方原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火药最基础的配方!


    一个郡王,在自己封地的一处废弃矿场,秘密囤积如此大量的火药原料,其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这不是简单的贪腐,不是寻常的以权谋私,这是在私造军火!这是足以诛灭九族的谋逆大罪!


    一股寒意,从方原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终于明白,为什么周白的父亲一个朝廷任命的县令,会在平阳县寸步难行。因为他挡住的,不是一个地头蛇的财路,而是这条地头蛇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化身为龙的惊天阴谋!


    水仙儿,这个周旋于郡王身边的女人,她在这场阴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帮凶,还是被利用的棋子?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当郡王不耐烦地挥手,让侍从将还在磕头如捣蒜的周白扶起来时,方原已经重新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王爷息怒,”方原站起身,恰到好处地劝解道,“钱老板也是无心之失,加上酒意上头,还请王爷海涵。区区一个瓷瓶,想必王爷也不会放在心上。”


    郡王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周白,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方原,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他摆了摆手,道:“罢了,一个死物而已。带钱老板下去吧。”


    他重新坐下,但显然已经没了继续谈玄论道的兴致。


    方原见状,立刻顺势起身告辞:“夜已深沉,我等叨扰王爷多时,又出了这等岔子,实在惶恐。今日得见王爷天颜,聆听教诲,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再多做打扰,就此告辞。”


    郡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吴先生才华横溢,本王很是欣赏。明日,本王会派人将百两赏银与一份薄礼送至府上,望先生切莫推辞。”


    “多谢王爷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