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点因为陌生而产生的隔阂，在这一碗汤和一句玩笑话里，烟消云散。


    食堂的角落里。


    张哲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青紫交加，像是中毒后的颜色。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因为愤怒。


    也因为屈辱。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李烨那个混蛋，无比自然地照顾着两个顶级美女。


    他看到了夏安，那个在他面前高冷得像个女神的女人，此刻却巧笑嫣然，跟李烨开着玩笑。


    他看到了那个清冷绝俗的编剧，脸上的冰霜也在渐渐融化。


    那一桌的气氛。


    和谐得刺眼。


    温馨得让他想要呕吐。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费尽心机搭了个台子，结果人家根本没按他的剧本演，反而直接在台上开始了联欢会。


    而他，就是那个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报幕员。


    “怎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那一桌的谈话，还在继续。


    “对了，我刚才好像听你们在聊剧本？”夏安喝了口汤，好奇地问。


    “嗯。”李烨点了点头，“我和莫莎老师在讨论‘玫瑰’这个角色。”


    “玫瑰？”夏安来了兴趣，“她不是个反派吗？一个舞女，心狠手辣。”


    “我们准备改一改。”李烨看向莫莎，示意由她来说。


    莫莎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我们想把她改成一个卧底，一个潜伏在敌人心脏里的，我们自己的人。”


    夏安的眼睛，瞬间亮了。


    “卧底？”


    这个设定，一下子就让玫瑰这个角色，从一个单薄的蛇蝎美人，变得复杂、立体、充满了悲剧的宿命感。


    “这个想法太棒了！”夏安忍不住赞叹道，“这样一来，她所有的狠辣，就都有了动机！她不再是为坏而坏，她是为了信仰！”


    “没错。”李烨接话道，“而且，这样一来，她和傅隆生之间的对手戏，就会更有张力。”


    “不再是单纯的正邪对抗，而是一个伪装成猎人的猎物，和一个不知道对方是同志的猎人，在刀尖上共舞。”


    李烨的话，仿佛带着画面。


    夏安甚至能想象到，在昏暗的灯光下，傅隆生用枪指着玫瑰，眼神里是试探和杀意。而玫瑰，却要用自己的身体和谎言，去消弭他的怀疑，同时窃取最重要的情报。


    那该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莫莎老师，你太厉害了！”夏安看向莫莎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是李烨的想法。”莫莎很诚实地把功劳给了李烨。


    夏安又转头看向李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异彩连连。


    “李烨，你这家伙，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都是为了让戏更好看而已。”李烨淡淡一笑。


    三个人，就着一个角色的设定，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从人物小传，到内心动机，再到几场关键戏的细节处理。


    夏安作为专业演员，提出了很多表演层面的设想。


    莫莎作为编剧，则从文学性和逻辑性上不断完善。


    而李烨，则像一个掌舵者，总能在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核心，并且提出更具创造性的解决方案。


    他们聊得是那么投入。


    那么旁若无人。


    仿佛整个食堂，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而他们所聊的内容，那些关于剧本、关于角色、关于艺术的探讨。


    是张哲完全插不进嘴的领域。


    他引以为傲的家世、人脉、资源。


    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就像一个局外人，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了那个充满才华和火花的世界之外。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助理小王发来的微信。


    “哲哥，怎么样了？夏安过去了吗？有好戏看吗？”


    看着这条信息。


    张哲感觉脸上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好戏？


    是啊，有好戏。


    一场他自己沦为笑柄的好戏。


    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


    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谈笑风生的三人桌。


    李烨正侧耳倾听着夏安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莫莎也偶尔插上一句，虽然话不多，但眼神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那是一个创作者遇到知己时，才会有的光芒。


    张哲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


    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转过身，端着自己那盘几乎没动过的，已经冰凉的饭菜，狼狈地快步离开了食堂。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嘲弄的视线。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李烨。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烨！


    阴影吞噬了张哲的身影，也吞噬了他心中最后一点理智。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但他记住了一件事。


    他和李烨的梁子，结大了。


    自从食堂那一幕后，剧组里的空气就变得有些微妙。


    张哲没有再搞什么当面的小动作。


    他只是把那种阴冷的恶意，化整为零，藏在了拍摄的每一个细节里。


    今天李烨的戏服刚换好，道具组就一脸歉意地跑过来。


    “烨哥，不好意思，您等下要用的那块怀表找不到了。”


    那块怀表是傅隆生母亲的遗物，是接下来一场内心戏的关键道具。


    李烨皱了皱眉。


    “昨天收工的时候还在道具箱里。”


    “是啊，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翻遍了就是没有。”道具小哥急得满头大汗。


    没有怀表，戏就没法拍。


    整个剧组只能停下来，所有人一起找。


    半个小时后。


    张哲的助理小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


    “哎呀，我想起来了，昨天哲哥说口渴，我好像顺手把怀表放在他休息室的茶几上了，忘拿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跑去拿了过来。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这么被归结为了一场“无心之失”。


    李烨看着那块失而复得的怀表，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和人谈笑风生的张哲。


    张哲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还冲他举起水杯，露出了一个无辜又友善的笑容。


    仿佛在说：你看，误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