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镜头前站定。


    这场戏，讲的是傅隆生第一次在舞厅见到玫瑰，被她身上那种倔强又脆弱的气质吸引，主动上前试探。


    “各部门准备！”


    “第十场第一镜！”


    “A！”


    张克一声令下。


    刚刚还一脸平静的夏安，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了。


    她的眼神里，染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迷离和风情。


    腰肢不自觉地摆动，带着舞女特有的韵律。


    但仔细看，又能从她眼底深处，看到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清冷和警惕。


    剧本里那个身处污泥，却一心向往光明的玫瑰，活了。


    李烨的嘴角，依旧挂着傅隆生那标志性的，三分凉薄七分算计的笑意。


    他端着酒杯，穿过喧闹的人群，径直走到夏安面前。


    “小姐，赏脸喝一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充满了磁性。


    夏安扮演的玫瑰，抬起头。


    她的目光在李烨的脸上停顿了一秒，随即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移开。


    她捏紧了手里的包，声音有些发紧。


    “先生，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哦？”


    李烨轻笑一声，将酒杯递到她唇边。


    “不喝，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呢？”


    他的动作，看似轻佻，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紧紧锁着她。


    这是一场试探。


    更是一场心理上的博弈。


    夏安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的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无措。


    两人之间，没有激烈的肢体冲突，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张力。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带入到了戏里。


    “卡！”


    张克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好！太好了！就是这个感觉！”


    他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话音落下的瞬间。


    夏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脸上的慌乱和迷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


    又变回了那个沉静自若的夏安。


    她对着李烨，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李老师，你演得太好了，刚才那个眼神，我差点以为是真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李烨心里，也闪过一丝赞赏。


    出戏真快。


    他很清楚，演技越好的演员，入戏就越深。


    想要从那种极致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就越困难。


    很多演员，拍完一场大悲或者大怒的戏，需要很长时间来平复心情。


    甚至有人会因此走不出来，影响到正常的生活。


    而夏安，却能像拧开水龙头一样，收放自如。


    这对演员的心理素质和专业素养，要求极高。


    这个“小戏骨”的称号，名不虚传。


    李烨看着她，破天荒地多说了两个字。


    “你也是。”


    李烨那句淡淡的“你也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夏安的心里漾开一圈涟漪。


    两个字，不多不少。


    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体现出一种平等的尊重。


    拍摄暂告一段落，今天的戏份算是提前收工了。


    李烨脱下那件属于傅隆生的大衣，换回了自己的便服，转身走向休息区。


    夏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在片场的过道里。


    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老师，你对傅隆生这个角色的理解，真的很深。”夏安主动打破了沉默。


    “谈不上深，只是试图去理解他的动机。”李烨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动机？”


    “每个人做事，都有动机。傅隆生做的那些恶，在他自己看来，或许都是有理由的。”


    夏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角色聊到剧本，从表演聊到导演的风格。


    周围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男的俊朗挺拔，气质卓然。


    女的清丽脱俗，笑靥如花。


    不知道是谁先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俩人，站一块儿还真挺配的。”


    “可不是嘛，郎才女貌。”


    议论声不大，却像风一样，飘进了不远处一个人的耳朵里。


    角落的阴影里，张哲死死地攥着拳头。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李烨和夏安并肩而行的背影，看着夏安脸上那从未对自己展露过的笑容，嫉妒的毒火，几乎要从他的眼睛里喷出来。


    就在今天上午。


    他捧着一束花，在夏安的休息室门口，鼓足了勇气表白。


    得到的，却是夏安礼貌而疏远的拒绝。


    “张哲，对不起，我们还是做同事比较好。”


    现在，他似乎找到自己被拒绝的理由了。


    原来是这个李烨！


    一个靠着综艺翻红的过气歌手，凭什么！


    张哲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刮过李烨的背影。


    李烨。


    夏安。


    他把这两个名字，一起记恨上了。


    李烨对身后那道怨毒的目光，毫无察觉。


    或者说，就算察觉了，他也不会在意。


    他和夏安一路走到了演员的公共休息室。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去卸妆吃饭了，休息室里显得有些空旷。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李老师，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夏安倒了两杯水，递给李烨一杯。


    “你说。”


    “傅隆生这个角色，他内心有过挣扎吗？还是说，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纯粹的恶人？”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水平。


    它触及了角色的核心。


    李烨端起水杯，却没有喝。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你觉得，什么是恶？”


    夏安愣了一下。


    “伤害别人，不择手段，漠视生命……这些都是恶吧。”


    “那如果，他的不择手段，是为了保护更多他在乎的人呢？”


    李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性。


    “如果他的手上必须沾血，才能为手下那几百号兄弟，杀出一条活路呢？”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傅隆生也不是。”


    “他挣扎过。在每一个深夜，在每一次抉择之后。但他从不后悔。”


    “因为他背负的东西，不允许他后悔。”


    夏安彻底听入了迷。


    李烨的这番话，像是为她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她看到的，不再是剧本上那个符号化的枭雄。


    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在黑暗中独行的孤独灵魂。


    “我明白了……”夏安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