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点开文章。


    陈启明的文笔，老辣而锋利。


    他将李烨提供的那些枯燥的数据和证据，变成了一个个生动而惊悚的故事。


    从财务总监如何通过复杂的关联公司转移利润，到影院经理如何手动篡改票房数据，再到为了节省成本而刻意忽视的，那些足以致命的消防漏洞。


    文章的配图，更是冲击力十足。


    一张张伪造的签名，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假账，还有一张被熏黑的、堵死的安全出口的照片。


    评论区，已经炸了。


    短短二十分钟，评论数突破了十万。


    【卧槽？！真的假的？我上周才带孩子去时代光影看了动画片！消防通道堵死？这是想让我们全家死在里面吗？！】


    【怪不得！我就说那部烂片《逐梦星河》票房怎么可能那么高！原来全是刷出来的！恶心！退钱！】


    【数额高达数亿？我的天，枪毙十分钟都不过分吧？我们普通人辛辛苦苦上班交税，这些资本家转手就偷几个亿？】


    【楼上的，重点是消防！消防！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真的没了！强烈要求彻查全国所有时代光影影院！不合格的全部关停！】


    【我是时代光影的前员工，可以证明，文章里说的全是真的！我们经理亲口教我们怎么锁闭非放映时段的安全门，说是为了‘防盗’！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干了两个月就辞职了！】


    【细思极恐！这要是哪个影厅着了火，里面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愤怒。


    恐慌。


    唾弃。


    讨伐。


    网络上的舆论，像被点燃的干草堆，瞬间形成了燎原之势。


    无数的网友涌入时代光影的官方微博，每一条动态下面，都塞满了谩骂和质问。


    官微的控评团队，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


    因为他们删帖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网友发帖的速度。


    一些电影大V，行业博主，也纷纷下场。


    他们从专业的角度，分析着票房造假对整个电影行业的危害，分析着消防违规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


    墙倒众人推。


    鼓破万人捶。


    时代光影这座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大厦，在短短的半小时内，墙体上就布满了狰狞的裂纹。


    无数只手，正在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撕扯着它。


    似乎不将它彻底夷为平地，就绝不罢休。


    李烨平静地刷着手机。


    看着那个红得发紫的“爆”字，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是那个递出火柴的人。


    真正点燃这场大火的，是霍振山自己多年来积攒下的贪婪和傲慢。


    手机的震动，从微博的通知提醒，变成了更加急促的电话铃声。


    一个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是京城。


    李烨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他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带着几分急切和试探的中年男人声音。


    “喂……请问，是李烨先生吗？”


    李烨将手机拿到耳边，声音淡漠。


    “讲。”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


    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过了足足三秒，才重新响起，带着一股刻意压制后的谄媚。


    “李先生，是我，我是孙福，时代光影的股东。”


    “之前我们在一个酒会上见过一次，您可能不记得了……”


    李烨没兴趣听他攀关系。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不说话。


    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果然，电话那头的孙福有些急了。


    听筒里传来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那个……李先生，我听人说，您前段时间想收购我们时代光影的股份？”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不知道现在……您还有没有兴趣啊？”


    话音落下。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烨甚至能听到对方紧张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鱼儿，咬钩了。


    这些所谓的股东，不过是依附在霍振山这艘大船上的藤壶。


    船要沉了，他们比谁跑得都快。


    李烨就是要等他们自己找上门来。


    主动权，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他又等了十几秒，等到孙福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开口时，才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孙总。”


    “你是觉得，我不看新闻吗？”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孙福心头那点侥幸的火苗上。


    “不不不！李先生您误会了！”


    孙福的声音瞬间变得慌乱。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新闻……它……它都是污蔑！对，是商业对手的恶意污蔑！”


    “霍董已经在处理了，很快就能澄清的！”


    他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显得底气不足。


    李烨轻笑一声，那笑声透过电流，让孙福后背一凉。


    “哦？澄清？”


    “是澄清偷税漏税的账本是假的？”


    “还是澄清消防通道的杂物是P上去的？”


    “或者，是澄清那个前员工的采访录音，是AI合成的？”


    李烨每问一句，孙福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东西，证据确凿，图文并茂，还有官方通报背书，怎么澄清？


    拿头去澄清吗！


    “李先生……我……”孙福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您就给个痛快话吧！我手里的股份，您到底还要不要？”


    “让我收下这比烂债也不是不行。”


    李烨回答得干脆利落。


    孙福心里一喜，刚想报价，就听到李烨接下来的话。


    “你手里那百分之三的股份，按照时代光影出事前，也就是今天收盘时的市值，大概值九千万。”


    “我给你一个数。”


    “九百万。”


    “什么？！”孙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九百万？！李先生，您这是趁火打劫啊！这……这连一折都不到！”


    “趁火打劫？”


    李烨的语气冷了下来。


    “那就八百万。”


    “孙总，你好像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时代光影现在是一艘正在下沉的破船，上面全是窟窿。”


    “税务的罚款，影院的停业整顿，消费者的信任崩塌，后续还有无数的官司和索赔。”


    “你手里的股份，现在不是资产，是负债，你懂吗？”


    “再过几天，等股价连续跌停，你想卖九百万，都没人敢接盘。”


    “到时候，它就是一堆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