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晚霞
作品:《流民她青史留名》 自知晓赵恒一行人的身份以来,姜鹤羽就预感到有朝一日,方云槿或许会因为不孕一事找上她。
若想从赵恒那里博取更深厚的信任,建立起更牢固的纽带,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但她始终未能主动挑起此事。
究其根本,还是不想因着这一点利,就去给这本就如惊弓之鸟的太子妃再隐晦增添催生的压力。
多年不孕,他们必然早已多方求医,一次又一次地希望又失望过。如今境况大不如前,方云槿是否还愿再费心费力去孕育一个孩儿,应当由她自己去决定。
无论她最终如何决定,都情有可原,可姜鹤羽没能想到,她所患的病症竟是癥瘕。
毕竟,方云槿看起来很是康健,并没有安妙然那样外显的症状。
“癥瘕此症,并不好治。”姜鹤羽转了转茶盏,斟酌道,“我先前也为一位夫人诊出过癥瘕……”
方云槿眼前一亮,有些失态地抓住她的手:“如何?”
姜鹤羽并不想给她什么无谓的期望,“她服了很长一段时日的药,如今也只能算是身体康健了个七七八八,不至影响寿命。但若还想孕育子嗣,恐没那么容易。”
方云槿眼中的光亮散去,眉眼耷拉下来。
她垂下头平复了片刻,轻叹一声,道了句“无妨”,搁在腿面上的十根手指搅作一团。
“我一早便知道,癥瘕不好治。太医署上上下下替我调理了这么些年,也只堪堪能维持体内的恶瘤不再加重,至于旁的,都无起色。”方云槿缓缓说完,抿出一个笑,还不忘安慰姜鹤羽,“阿姐,你也别有负担,我今日……也是突发奇想,问问罢了。”
与身处贫瘠戎州的安妙然不同,方云槿作为太子妃,自是能用上整个大夏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和最珍贵的药材,不至太过于耽搁病情。
可如此调养多年,却依旧未能康复,这便意味着,她的病症定然要比安妙然严重地多。
姜鹤羽想了片刻,还是道:“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方云槿是个情绪异常稳定的病人。即使按在腹部的力道让她钝钝地抽疼,姜鹤羽凝重的面色也让她心里发凉,她依旧能很好地维持一种体面,像是刻在骨子里一般。
姜鹤羽脱去手衣,在手札上密密麻麻记了大半页。
她看向榻边那个抚着腹部出神的姑娘,目光有些复杂。
“阿槿,你近一两年,换过主治大夫吗?”
方云槿有些莫名:“没换过,怎么……”她在一瞬间不知想起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你近期服用的药物并无效用,体内的恶瘤大了一圈,已经开始压迫其他脏器。”姜鹤羽道,“若我没诊错,你应当时常感到溺便困难。”
“……确实时感不适。”方云槿面色发白,难以置信地喃喃,“他竟然……”
明明是血浓于水的表兄,明明东宫罹难之际还在为他们奔走游说,却竟早在两年前找借口更换药方时就已背叛。她不明白,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是真正可信的。
姜鹤羽并未去打探她的私隐,只坦诚将情况与她讲明:“这段时日的耽搁影响很大,如今你体内的境况已然岌岌可危。”
“说实话,即使我全力以赴,也无法保证将来万无一失。”她顿了顿,“不过,只要严格依照我开的方子服药针灸,五年之内你的身体至少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届时我们再细细规划下一步该如何医治。”
“这样啊。”方云槿点点头,似乎并没将后面的话听进去。
“如果不治的话,往后会很疼吗?”她手掌轻轻抚上侧脸,目光有些涣散地望向炉中跳动的火焰,“我会变得很难看吗?”
她一成不变的精致妆容被塘水洗去,几乎刻进眼角眉梢的端庄可亲在焰光中一点点消逝,竟显出如稚童一般的纯真茫然来。
姜鹤羽却敏锐地从这平静中窥探到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死气——它属于战场、灾区,属于重症监护室,属于临终关怀病房,它从每一个了无生志之人的毛孔里钻出来,沉默地叫嚣着扑向她,压得她难以呼吸。
“阿槿。”
她去握她的手时,手指有些发僵,“这并非不治之症。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的阿姐。”方云槿摇摇头,露出一个笑,将脸埋在她肩上,“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者。若是能早些遇见你,或许我的病就好多了。”
“可是,我好累啊。”
“这段时日,我时常在想,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这些年战战兢兢,每行一步都要千思万想,不敢有任何差池。我费劲心思去做一个好女儿、好儿媳、好主母,去平衡天家与母家,去维系与每一个人的关系。”
“可我得到了什么?”
“除了这副破败的身子,我什么也没有。”
“家族?血脉?亲缘?地位?金钱?赞誉?一切都如镜花水月,不过是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罢了。”
悄无声息的眼泪,在姜鹤羽深色布料的肩头洇开一片。她拍了拍方云槿有些单薄的背,缓缓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曾很多次在鬼门关徘徊,每当那时,就总会想起我母亲临终前说的那句话——‘生命,是重要的’,于是便又稀里糊涂地撑了下来。”
方云槿直起身,眼眶红红地看她。
姜鹤羽笑笑:“其实我至今都未曾想明白,她究竟是在叹息自己生命短暂,还是在叮嘱我珍爱自身,亦或是勉励我多多挽救他人的生命。”
“但,这都无妨。只要我好好活下去,就总会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答案。”
“阿槿,你觉得什么都没有,是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别人想要的。”
“那你自己呢,你想要什么?”
方云槿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可她分明听见有一道声音在心底呼喊:家!她想要一个家,不是金碧辉煌的天家,也不是簪缨世胄的母家,只是一个能让她安安心心窝进去的、小小的家。
可她甩不掉、放不下。她恨,恨他们利用,恨他们背叛,恨他们视她如棋子。
姜鹤羽重新翻开手札,递到她身边,“如果暂时还没想好,那就边治边想。”
方云槿看过去,上面的文字条理分明,不仅详细记录了她的病症,还依照不同情况列出了好几种治疗方案。
这样的医案,她从前从未见过。他们只会呈上一堆字迹潦草的方子,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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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说着些高深莫测的行内话。她唯一能从中听明白的,就是她此处做得不好,彼处不够小心,导致最终收效甚微。
可现在,她指尖划过纸上那几个字,“先天不足”,“积郁成疾”,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些。
“阿姐,”她问,“你的意思是,此病,与我的情志有关,是么?”
“正是。”姜鹤羽道,“你是一个明事理的,我便同你直说。意食而不能食,意卧而不能卧,常默然,脉微数,这是典型的郁症。此症不仅只是心情不佳那么简单,经年累月,必然会诱发你体内的先天不足,促成其他病症,譬如癥瘕。”
姜鹤羽说话间,还能察觉到手中握着的那只微凉的手收得越来越紧。她没有说得过多去劝慰,对于方云槿这种聪明又好强的人而言,点到为止,由她自己想明白,才能真正根治。
方云槿缓缓点头,思绪似有些发散。
她下定决心般说了句“还请阿姐多多费心”,而后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没一搭同姜鹤羽聊了几句,便匆匆告辞了。
姜鹤羽独自在炉火旁坐了会儿,就着热茶,将医案又补充地更详实些。
不知不觉,壶中茶水见底,一抬头,霞光已然从门帘的缝隙投进来。
她起身活动一番肩颈,出门招来学生们,听完汇报,交代好收尾事宜,便又带着未尽的手札钻进马车里去。
笔尖刷刷落在纸面,再次回神,外边嘈杂的修渠声早已安静下来。
姜鹤羽掀开窗笭。不远处,江离踩着夕阳的余晖,正带着几个兵卒善后。
她毫无所觉,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人似有所感,回过头来,撞上她的目光,带起一个温柔的笑。
“等我。”
姜鹤羽读懂了他的口型。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坐回车里,环视一周,这才发觉似乎将药箱忘在了棚里。
就这么几步路,还得下车去,委实麻烦。
“阿兄,”她趴在窗框上扬声唤江离,“替我把药箱拿过来。”
江离闻言,正欲去取,却见义诊棚的帘子后,一个拎着药箱的身影渐行渐近。
他脚尖一转,不再往那边去,反倒朝姜鹤羽的方向走了几步,“阿羽方才说什么?”
姜鹤羽哪里还不知他的坏毛病。明明听见了,却在此处装相,非要与她多说两句话才舒坦。
若是往常,她定会给他个白眼,扭头便走。可今日,许是晚霞正盛,教人心情舒畅,她懒洋洋地托起腮,望着他慢悠悠笑道:“我说,夫君,劳您大驾,把我的药箱拿过来,可好?”
“……好。”
江大人的嗓子好像不大好使了,哑得不像样。他一如既往般从容不迫地转身,同手同脚地往义诊棚去了。
棚子背荫,门口站着个霞光照不到的灰暗人影。
江离一言不发,径直从那面色僵硬的少年手中拿过药箱。这一回,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多分给他一些。
赖安也不曾看江离。
他愣愣望着那片早已放下去的窗笭,头一回如此避无可避地面对这一切。她有情投意合的夫君,她半点也不曾在意他,她看不见他。
心中汹涌着的,是不可宣之于口的情愫。羞耻,罪恶,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