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欢再次踏上一个人的征途。她悄悄前往青州，与宋琴见面。


    “是你？”见到她时，宋琴十分意外，“那日你失踪后，世子重伤，被紧急送回阳城医治。”


    “事急从权，我来不及和你解释那么多。这是给世子的解药。”程欢把药瓶塞到宋琴手里，“这里我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别说你见过我。”


    “你要去哪？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宋琴叫住她，她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


    程欢脚步一顿，回头冲她挤出一个笑：“此行甚远，不过放心，会很顺利的。”


    没再留时间同她交谈，程欢一闪身消失在巷尾。


    顺利地将解药交给了宋琴，也没被人抓到，算是办成一桩大事。程欢心里松快了些，走在街上。不过该去去哪？


    她没有户籍、没有腰牌，身上的银两也不多，在城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上山……山里夜晚太黑，飞禽走兽又多，怪吓人的。即便要等死，也得找个安逸地方。


    她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青州西行八十余里有一小渔乡，名赤罗。是一群孀妻弱子建立起来的。青州、江都两地换防，若是碰上征战，有人回不来是常事。他们的亲人难以在青州维系生活，久而久之，就搬到赤罗，打渔为生。


    也许是同类人之间的惺惺相惜，程欢搬到赤罗，颇受大家照顾。打来的鱼会同她一起分享，还热情地教她编织的手艺，好让她维持生计。


    渔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规律的生活里，程欢每天都能做很多事。早上起来，生火煮饭；上午摘果子、编造竹篮竹筐；午饭过后小憩一会，等到出海的人回来，再帮着处理那些战利品。


    她穿着粗布麻衣，熟练地将鱼开膛破肚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在世子府里的生活，还真是恍若隔世。


    ——


    宋琴带着解药火急火燎地赶往阳城，南宫珏服下后没几日果然痊愈。


    “你见过她了。”南宫珏将宋琴叫到房里单独一叙。


    “……没。”宋琴记着程欢的嘱托，死咬不肯承认。


    “可留了什么话给我？”


    “……殿下，我不曾见过程姑娘。”


    南宫珏看她一眼，并不理会，自顾自地起身：“有时候我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果要杀他，何必救他；既然要杀他，又何必送解药过来。


    “殿下，她或许有苦衷。”宋琴还是开口替程欢说了话。短暂的相处，她还是觉得程欢不是坏人。那晚的事她也有所耳闻，但也许另有隐情呢。


    南宫珏没说话，背手站在窗前，安静地抬头看着月亮。


    屋内安静了片刻，南宫珏沙哑着嗓音开口：“罢了，你先回去吧。”


    太子代天巡狩、体察群臣吏治；五皇子戡乱定国、扬大乾国威。陛下龙颜大悦，重赏两位皇子，群臣皆恭贺陛下后继有人。两位皇子不相上下的能力，也使得暗中的储君之争更加扑朔迷离。


    “父皇，何事如此开心？”建宁替南宫瑾瑜捏着肩，还不时往他玉杯中添酒。


    “要是你也是个皇子，父皇定要让你去边关历练一番。”南宫瑾瑜舒适地眯上眼睛，与自己女儿话着家常。


    “可是五哥立了大功？父皇，建宁虽是女儿身，也愿意替父皇领兵出征。”


    看着建宁一本正经的模样，南宫瑾瑜笑的更加开心。


    “父皇，父皇不许笑话建宁。”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最会哄你父皇开心。”


    “父皇，我看您都有白头发了。”


    说这话的时候，建宁突然有些黯然。


    “父皇老了……”


    话都还没说完，建宁已经趴在南宫瑾瑜膝上，嘤嘤道：“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傻丫头，快快起来，陪父皇共饮几杯。”


    “父皇，您怎么就不找个人，替您分担一下琐事，这样您就不用再如此操心了。”


    张丞相告老还乡，这丞相之职一直或缺。


    太傅梁匠本是合适人选，但太子和五皇子他们几个，都推荐了他 ，特别是萧王，这就不得不让南宫瑾瑜心生芥蒂。


    建宁这话，倒是让他心中不由一动。


    “建宁心中可有人选，不妨说出来让父皇听一听？”


    “父皇，儿臣离开宫中这么些年，回来以后也深居简出，哪里知道朝中这些事情。丞相乃百官之首，是父皇左膀右臂，此等大事建宁不敢妄议。”


    刚才虽是自己主动提出，但建宁如此回答还是让南宫瑾瑜甚为满意。


    对于结党营私，后宫干政，向来为历代君王难容，南宫瑾瑜当然也不例外。


    ——


    很快，远在江都的南宫渊，就接到了建宁传递过来的讯息。


    虽然传书只有简单丞相二字，但南宫渊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建宁在提醒自己。


    “父皇今天问我，对丞相一职有何想法。这么说起来，父皇还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替张老丞相的位置。”太子来看望南宫珏。


    南宫珏半倚在塌上，目光呆滞，看上去似乎有些走神。


    “我在与你说话，你想什么呢？”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太子刚才说什么了？我这不是还有些余毒未清，精神总是恍惚。”南宫珏这才回神。


    太子看了一眼南宫珏，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你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是啊，总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程欢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还能不能再找得到她，也是一个未知。


    不过现在再没人管着本世子了，从明天开始，我要去喝花酒，还要去阳城最大的赌坊，对了，还要带着远山去斗蛐蛐！


    不够！这些都不够解气！她有眼无珠，竟敢背叛本世子！本世子定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叫她千倍万倍地后悔！她到底投靠何人，会比本世子更厉害？怎么可能……


    “你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不会是真的魔障了吧？要不我还是给你请个方士，过来替你驱驱邪吧？”


    莫非世子所中这毒，还真会影响人的心智？太子见他一脸怪异模样，都感觉是有点余毒未尽的迹象。


    “太子殿下刚才说的，可是丞相人选之事？”


    太子有些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他现在甚至觉得，南宫珏变得有些神神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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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叨。


    “那皇上问太子丞相人选，太子又是如何应对？”


    不久前，皇上召太子叙话。冷不丁突然又提出丞相人选一事，问太子可有想举荐的人。有过先例，加上父皇难以捉摸的性格，这次太子更加小心谨慎。


    他并不清楚五皇子和萧王，这次又会举荐什么人，别到时候引起父皇不必要的猜疑，那就更是得不偿失。


    “我随口说了几位，那都是父皇在浅邸时的老臣，想来就算无功，也不会有何大过。”


    南宫珏沉默了一会儿，脱口而出一个人的名字。


    “你说的是顾怀年？太仆顾怀年？”


    太子之所以有如此反应，那是因为这位太仆顾怀年，不仅无门无派，而且还是个眼中揉不得一粒沙的老夫子。


    他是父皇刚登基那年，开科取士的新科状元。


    虽说现在也是位列九卿，可无论是太子还是五皇子，他都并不亲近，和朝中其他那些大臣们，关系也显得有些疏远。


    “正是，顾太仆手里管着全国的马政，那可是我大乾军政命脉所在。皇上若对他不是十分信任，又岂会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到他手里？”


    这要搁在以往，你要是问南宫珏，他会毫不犹豫告诉你，太仆就是个管马的。


    这还多亏了程欢逼着他读书，这些东西，都是程欢给他请来的先生所授。


    此时脱口而出，着实是让太子吃惊不小。


    太子吃惊的倒不是别的，他肯定不知道身为皇家子弟，南宫珏之前真搞不清太仆的重要。


    而是他说出的这个人，顾怀年似乎对自己一点帮助都没有，而且还是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夫子，不知道南宫珏为什么会想到了他？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那顾老夫子我与他也不熟识。上次的马赛，只不过给马喂了些草药，也是这老夫子，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说我严重作弊，不顾马匹死活，还害我被皇上给训斥了一番。”


    这事太子倒是还记得，那次皇上是动了真怒，还将世子府中的厩长给打了一顿。


    “那你为什么会想到顾太仆？”


    “我想到的可不止他一个。”


    “还不止他一个？”


    太子就更加纳闷了，这丞相只有一个，意思是给父皇罗列出一堆人选，免得他又多心？


    “张老丞相为何致仕？太子不会是以为他真是年事已高，无力再理朝政了吧？”


    “难道不是？”


    “何为丞相？那是百官之首，百官之首的意思，太子应该明白吧？”


    南宫康看出他有些显摆的意思，淡然一笑，并没有去打断。


    他觉得南宫珏好像变了一个人，难道真是大家都错看了他？他难道并不是一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纨绔？


    太子当然不会看错，南宫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而且深得其中之精髓。


    你要是问他哪里的酒好喝，哪里的蛐蛐战斗力强，哪里的鹩哥学舌快，他定能如数家珍。


    而他现在所说的这些东西，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明白，怎么就能在此情此景之下脱口而出。


    难道这就是先生所说的，学以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