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醉仙骨(一)

作品:《魔头修为尽失后

    宿云汀不置可否哼了一声。


    “你们玄陵山戒备还是不够严,我今日到处溜达都能畅通无阻。”想起今日在藏书阁的事,宿云汀委婉提醒。


    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宿云汀见他这般,也不再多言,心知此人一旦应允,便会做得滴水不漏。


    清辉殿。


    自回来后宿云汀便有些意兴阑珊。他斜倚在清徽殿窗前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窗棂上的冰棱,半晌无话。


    谢止蘅自殿外步入,行至宿云汀身侧,从袖中取出一只乾坤芥子囊,递了过去。


    “清时长老送来的。”


    宿云汀闻声转头,视线落在精致的芥子囊上,有些怔愣。


    他伸手接过,只见其中琳琅满目。几只上好的白玉瓶内,丹药灵气满溢药香浓郁,显然品阶不凡。除此之外,还有一叠厚厚的符纸,无需灵力也能催动,以及几件小巧却威力不俗的护身灵器。


    宿云汀握着芥子囊,指尖微微收紧,一时语塞。半晌,才低低地咕哝:“这老头子……”


    谢止蘅见他收下,淡声道:“改日我寻些珍品,当作回礼。”


    “不必了。”宿云汀摇摇头,将芥子囊妥帖地收入怀中,“许多年前,我就将‘回礼’给他了。”


    十数日一晃而过。


    夜半。


    宿云汀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起初只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在四肢百骸间游走,渐渐地,那暖流汇聚于丹田,化作一团灼人的烈火,几欲将他经脉焚断撑裂。


    “唔……”压抑的闷哼从喉间溢出,宿云汀蜷缩起身,额上冷汗瞬间浸湿鬓发,整个人如坠熔岩,意识剥离。


    这动静很小,不知道还以为是梦呓,却还是惊扰了在不远处蒲团上闭目打坐的谢止蘅。他倏然睁眼,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暗夜中犹如寒星。


    他疾步来到床边,俯身垂眸,语调里泄出几分慌乱:“怎么了?不舒服?”


    宿云汀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只觉一股灼热的浪潮要将他神魂吞没。


    他艰难地睁开眼,对上那双关切的眸子,声音发着颤:“不知道……好热……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烧……”


    话音未落,一只微凉的手掌覆上了他的额头。


    那冰凉的触感宛如甘泉,宿云汀几乎是出于本能,依赖地朝那片清凉蹭了蹭。下意识的亲昵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住了,身体瞬间僵硬。


    谢止蘅的动作亦是一顿,覆在他额上的手掌停滞了片刻,指腹下是细腻滚烫的肌肤。他默不作声地收回手,宽大的云袖滑落,遮住微蜷的指尖。


    “灵流紊乱,是破境之兆。”谢止蘅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他并指迅速点在宿云汀眉心、膻中等几处大穴,一股至纯至寒的灵力渡入,强行将宿云汀体内乱窜的灵力收拢、安抚。


    宿云汀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一边是焚身的烈焰,一边是冻骨的寒冰。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的经脉中追逐、碰撞、最终缓缓交融。


    剧痛褪去,宿云汀大口喘着气,他望着谢止蘅,喃喃自语:“我觉得……我可能要筑基了,可我修为尽失,怎么会直接跳过练气一步筑基?”


    这完全违背了修行常理。


    “你的根基未毁。”谢止蘅言简意赅,“丹田被强行唤醒,过往积累一并涌出,故有此异象。但此乃强行破境,于你此刻的身体有损无益,这几日你也不要用灵力。”


    他将宿云汀扶好躺下,盖上被子:“安心睡吧,明日我们下山一趟去云栖城。”


    宿云汀困顿至极,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含糊地问:“去那做什么?”


    “取定魂草为你稳固根基,否则,灵力反噬,你会爆体而亡。”


    翌日,天光大好,积雪初融。


    马车在山道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咳……我们就非得坐这破车?”宿云汀脸色苍白,靠在车壁上,感觉五脏六腑都快错了位,“一张瞬行符的事,何苦受这份罪。”


    谢止蘅端坐着,伸手稳稳扶住他倾斜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沉声解释:“云栖城外围布有上古禁制,能隔绝灵力探查锁定,瞬行符一类的术法到了禁制范围便会失效。”


    “那为何不御剑?”宿云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了过去,有气无力地问。


    “裁雪剑身有损,送去温养了。”谢止蘅的回答言简意赅,“其余的剑我用不惯。”


    宿云汀:“……”


    他彻底没了脾气,索性闭上眼,将脸埋在谢止蘅的肩窝里,闷闷地不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竟在这摇摇晃晃中昏沉睡去。


    谢止蘅垂眸,见他睡梦中眉头依旧微蹙,便小心地将人揽过,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又渡了缕极轻柔的安抚灵力过去,直至那拧紧的眉头舒展开来,方才收手。


    他喉间微动,将闷咳压了下去,眸色深沉地望向窗外。


    *


    马车停下时,天色已近黄昏。


    宿云汀一个激灵,从谢止蘅腿上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地问:“到地了?”他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一股夹杂着硫磺味道和蜡油燃烧的味道扑面而来。


    眼前并非繁华的云栖城,而是一个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小镇。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灯笼,在白日里也亮着,街上几个孩童举着糖葫芦笑闹跑过,不远处还有鞭炮炸响。


    谢止蘅已先行下车,他逆光而立,朝车内的宿云汀伸出了手。


    宿云汀顿了一下,随即“啪”地拍开他的手,自己干净利落地跳了下来,眼底满是新奇:“我们这是到哪了?哟嚯,在过节啊?这么热闹。”


    “今日是夕元节,此地名为‘忘忧镇’。”娇媚婉转的声音从二人身侧传来。


    宿云汀转头,只见一位身着桃红罗裙的年轻女子正含笑望着他们,她身姿婀娜眉眼如画,尤其是那双眼睛,能将人的魂魄勾了去。


    “二位公子瞧着面生,并非本地人吧?”女子柔声问道。


    谢止蘅神色淡漠,并未接话,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宿云汀则拱手一礼,笑得春风和煦:“我二人欲往别处,途经此地,想寻个客栈落脚。不知姑娘可知,镇上何处尚有空房?”


    那女子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哎呀,这大过节的,客栈早就关门谢客了……”她上下打量着二人,目光在谢止蘅身多停留了片刻,才继续道,“奴家府上倒是有几间空房,二位公子若是不嫌弃,又实在别无去处,倒可在我那儿歇歇脚,也算结个善缘。”


    宿云汀不等谢止蘅开口,立马应下,笑得眉眼弯弯:“那便多谢姐姐了!”


    “公子客气,奴家名唤绫罗,叫我名字便好。”


    宿云汀又说了几句奉承话,逗得那绫罗花枝乱颤,抬脚便要跟她走,全然不顾身后的谢止蘅。刚走两步,腕间一紧。他回头,不解地看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谢止蘅。


    后者不语,唯有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宿云汀转头对绫罗粲然一笑:“姐姐稍等,我这同伴有些……认生。”


    他走回谢止蘅身边,压低声音:“做什么?我骨头都快颠散架了,歇一晚养足精神再上路不行么?”


    谢止蘅冷冷睨了眼绫罗:“那女子十分古怪。”


    “我知道啊。”宿云汀理所当然地挑眉,“正因有鬼,才要去瞧个究竟。怎么,我们玄陵山首座,还会怕一只不成气候的小妖?”


    谢止蘅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任由宿云汀扯着他的袖子。


    绫罗引着两人,穿过热闹的街道,转入偏僻幽深的小巷。巷子尽头,是一座朱门高墙的宏伟宅院,飞檐斗拱,气派非凡,与这小镇的风格格格不入。


    宿云汀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姐姐家宅如此富丽,为何不选在临街之处?那边的地势风水,可比这里好上不少。”


    绫罗推开厚重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声,她侧身让二人进入,柔声解释道:“家妹身体孱弱,我们一家是特地从上京搬来此地为她养病的,外头太过喧闹,怕扰了她的清静。”


    宿云汀了然地点点头,目光却在院内飞快地扫过。


    这宅院极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却过于沉寂,除了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声息。


    绫罗引他们至西厢,指着两间隔得颇远的上房,笑道:“我们许久未曾待客,这两间房都已备好,二位公子可各择一间,好生歇息。”


    宿云汀正要客气一番,身旁的谢止蘅却冷不丁地开口:“不必,我们住一间便可。”


    宿云汀暗中狠狠扯了下谢止蘅的袖子,面上却对绫罗笑道:“姐姐别听他的,还是两间吧,劳烦了。”


    谢止蘅被他扯着袖子,看他一眼,终是没再开口。


    绫罗掩唇轻笑,将他们引至其中一间客房前:“房中若有不周,随时唤我。”


    待绫罗袅袅娜娜地离去后,宿云汀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绕过一道绘着仕女图的屏风,里间是一张拔步床,床铺整洁,被褥是崭新的云锦,还散发着皂角的清香。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床头的珠帘上,那珠帘上少了几颗珠子,断口很新。他又伸出手,指腹轻轻划过床柱内侧,那里有道深刻的、不规则的划痕,像是有人曾用指甲拼命抓挠过。


    “果然处处透着古怪。”宿云汀转过身,斜倚着屏风。


    谢止蘅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正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台边的一盆花。那花开得极盛,花瓣层层叠叠,色泽艳丽如血。


    他侧过头,对上宿云汀探寻的目光,“我见你房门未关便自行进来了。”


    宿云汀点点头,他走近手指拂过花瓣:“我还以为仙尊实在想与我睡一间房呢,想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谢止蘅并未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沉声开口:“此花名为‘醉仙骨’。”


    “有何说法?”


    “致幻,催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