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误入魇境

作品:《欺负过太子殿下的都后悔了

    “阿嚏!”


    季淮之打了个喷嚏,随后摸了摸鼻子,面露不耐,将背上包袱往桌上一扔,灰尘腾空,他用力挥手驱散,开始抱怨,“这破地方是人住的吗?”


    丰良钰看了他一眼,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其余四人也走过来,围坐桌前。


    沈清道:“凑合一晚吧。”


    此处是一座弃置的客栈,桌椅地板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灰,方圆百里鲜有人烟。


    十日前,五人从谛真宗出发,日夜兼程已出了谛真宗边界,但前两日路遇妖族袭击,因不宜恋战以免惹来朝廷中人,争斗脱逃中不慎将指路罗盘弄丢了,这才没辨明方向,走到这荒山僻岭来。


    林铮有气无力得伏在桌子上,肚子震天响,“师姐,我好饿。”


    陆漆支着头看她,从怀里摸出一块糕点推到她面前,“师妹,我这里还有块杏花糕,你吃了吧。”


    林铮顿了顿,堆起一个笑脸,“谢谢陆师兄。”


    沈清道:“你们先休息,我去打几只野兔回来。”


    丰良钰方要起身,沈清已捏决消失不见。


    丰良钰无奈,重又坐下,叹了口气。


    林铮见丰良钰叹气,走到她面前,笑道:“不用担心,师姐很厉害的,小时候她也经常抓兔子给我们吃。”


    “嗯。”丰良钰回以微笑。


    她坐在桌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沈清已经拎着几只山雀、兔子回来了。


    沈清掏出佩剑利落地给山雀、野兔脱毛、去皮,将头颅、内脏等不能吃的地方削掉。


    季淮之和陆漆等在旁边,两人架起篝火,准备了一个简易的锅炉,等沈清处理完后二人便接手处理,烧起火来。


    沈清用水冲了冲手,又擦拭干净佩剑,在篝火旁坐下。


    心中莫名想起宗信,勾唇轻笑。


    她只会打猎不会做饭,季淮之和陆漆厨艺稍精,做的饭也好吃。


    两人跟队应是宗信有意安排的。


    几人吃饱之后,清月已高高挂起,在破落客栈各自找了房间睡下。


    房间都在二楼,丰良钰挑了一间后沈清睡在她右侧隔壁屋子,季淮之脚步一转,隔了一间房睡在她左侧。


    林铮睡在沈清隔壁,陆漆则睡在林铮隔壁。


    ——


    夜半,风吹过窗,发出鬼哭般的响声。


    丰良钰闭眼躺在榻上,太阳穴突突地跳。


    从她在这具身体里醒来之后,她对危险就总有一种精准的预感。


    她蹙眉,于梦中不清醒的状态下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少顷,她猛地睁眼,惊坐起身。


    此时,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呼啸而过。


    她呼吸急促,看了眼木窗格。


    窗外黑洞洞的,仿佛藏了只扭曲的、择人而噬的恶鬼,只等活人走近便露出它嗜血的獠牙。


    丰良钰眼睛微眯,“跟了这么久,不怕冷吗?”


    她倚在床上,不急不缓地将床头的蜡烛点燃。


    静了一瞬,忽听窗棂处“啪”的一声轻响,一眨眼的功夫,屋子中央的圆桌旁已出现一团黑影。


    黑影浮动扩散逐渐成型为一个戴着斗笠遮住面目的人。


    此人浑身冷气森然,立在那里像一块冰雕。


    丰良钰绷紧身体,“……去把窗户关严实。”


    遮面之人身形一顿,微微歪了下头,似是疑惑。


    丰良钰裹紧被子,语气平淡,“你不怕冷,可我怕冷。”


    那人默然一瞬,听话地走到窗前关紧窗户。


    丰良钰道:“既然进来了,何不卸掉遮面,坦诚相见?”


    那人又默了一瞬,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朗俊俏的脸。


    丰良钰蹙眉,犹疑道:“是你?顾……顾什么来着?”


    “顾一白。”那人好心地替她补全。


    朝白城那天的记忆蜂拥而来,她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在心中暗骂:好,很好!天一道的人果然都是些神经病!


    早晚有一天要把天一道这群神经病全杀了!


    顾一白抿抿嘴,弯腰拱手,“抱歉。”


    丰良钰面露不满,“你跟着我干什么?”


    顾一白垂首道:“我来拿回我的玉牌,顺便跟我的朋友,也就是你,聊一下,因为师兄师姐们说,这是天一道的习俗。”


    丰良钰气笑了,就这点小事至于跟她一路吗?!


    虽然不解,但还是从包袱找出玉牌,将这块烫手山芋扔回给他。


    丰良钰睨他一眼,示意他开口说话。


    顾一白思索后,沉声道:“前几天与你们纠缠的那几只妖虽然跑了,但不像是寻常妖类,你们要多加小心。”


    丰良钰冷笑。


    专门来报信的?看着不像那么好心的人啊。


    顿了顿,顾一白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还有,我……想多跟你见见面。”


    “?”


    丰良钰更加不解,她才只跟他见过一面而已啊!


    别说得自己好像情根深种了似的!


    可顾一白只是直直盯着她,瞳色清浅,眼波如水,琥珀色的瞳仁像猫一样敏锐地观察着丰良钰的反应。


    他的表情的确很像一只纯良无害的猫,完美隐藏了眼眸中的探究,扮演着一个疏离又迫切渴望更进一步关系的陌生人。


    师父曾跟他说过,救人是修道,杀人也可以是修道。


    他不懂。


    为什么救人可以与杀人等同。


    因为这个疑惑,他已经陷入了第一次修炼瓶颈。


    自半年前开始,无论他读多少本道书、练多少次剑术、挥多少□□拳,他的境界一直停在化神七境,没有丝毫精进,心脉仿若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直到那日在朝白城他遇到眼前这个人。


    似乎对杀人修道有了新的见解。


    那晚他跟了丰良钰一路。


    看见她毫不犹豫地背弃同伴逃跑,躲进寺庙不敢出来。


    那时他想,原来“杀人”是为了活命救自己。


    世人都说他修行之路顺风顺水,没经过什么瓶颈挫折,的确,他修为高超,所行皆坦途,从没体会过濒死是什么感觉。


    他一瞬间顿悟,他可以杀人,甚至会杀很多很多人。


    只为了自己活下去。


    天道如此,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丰良钰心思敏捷,眉头微皱,她知道顾一白心怀鬼胎接近她,目前却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礼貌地笑了笑,“其实我很好奇顾公子跟我做朋友的……理由是什么?”她耸了耸肩,“很显然,我并不习惯你们的这种相处模式。”


    比如抛绣球似的交朋友方式。


    顾一白鸦羽般的眼睫垂下,“我会改的,不会让你不舒服。”


    丰良钰看着他,正欲开口,忽听门扉处传来一阵敲门声,“沈玉,你睡了吗?”


    是季淮之。


    他睡至半夜起身找水解渴,却隐约听到丰良钰屋内有人交谈的声音,他走近一看,里面居然还亮着微弱的光。


    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么晚不睡觉干嘛呢?


    而顾一白在听到敲门声后,以迅雷不及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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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之势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隐形符,并压制着自己的鼻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一个立式人偶。


    丰良钰无奈扶额,竟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已经要睡下了。”


    季淮之捏决仔细感受了下,确定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应该不是被什么人挟持了,“好吧,我就睡在你隔壁,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喊我。”


    丰良钰道:“嗯,多谢。”


    季淮之听到回应转身欲走,丰良钰也懒散地靠在榻上,殊不知她这句话尾音刚落,客栈周围环境极速发生变化,空间像是被扭曲,原本立在屋内的桌椅床榻全部消失,转而变成遮天蔽日的黑色浓雾。


    一瞬间由躺变站,丰良钰打了个哈欠,眉眼带着困倦拢了拢衣袖,没有轻易挪动步伐。


    须臾,她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压顶,阴雷阵阵。


    下一秒,狂风骤响,暴雨急至,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黏腻的土地被砸出深浅不一的水洼,与此同时无数悲恸哭嚎灌入耳中,男女老少的音色夹杂其中。


    泛着冷光的大刀将雨珠劈成两半,顺着刀身滑落,刀柄被一双粗糙的手握着,这双手的主人在发抖,所以连带着刀身也跟着不断抖动。


    他牙关打颤,脸色乌青,嘴里始终喃喃着一句话:


    “真是作孽啊,肯定会遭报应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提刀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砍下!


    刀刃划过骨头缝的声音有些刺耳,丰良钰不禁嘶了一声,接着一颗头颅掉下来,滚到丰良钰脚下。


    丰良钰面不改色,只是抿了抿嘴,心中暗道:她好像跟别人的头过不去了,总是能看到别人被砍下来的头。


    “你入魇了。”一道清越的声音霎时响起,说话之人带着白色兜帽,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湿了,雨珠滴滴答答的从衣摆处往下滚。


    丰良钰蹙眉,认出这是顾一白。


    此时黑雾升腾,周围也嘈杂起来。


    “怎么回事儿?少了一颗人头?”


    一膀大腰圆的大汉急切地叫嚷起来,“靠!真是见鬼了!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要是找不到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黑雾中辨不清的人影四散而去。


    丰良钰被人流推挤,也渐渐往远处走去。


    顾一白动了动唇,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闷地跟在她身后。


    丰良钰想张嘴问“入魇”是什么意思,但周遭人流涌动,怕生事端,便紧紧闭上了嘴。


    她只好努力想了想,脑海中便忽地想起一个词——“地鬼”。


    太师曾教过她,说一个人死后变成鬼,怨念不消,被困在一个地方,反复经历着生前的事,无法离开也无法消散,就称其为“地鬼”或“界鬼”。


    如果活人误入地鬼的领域,在完全被“魇”侵蚀之前,需要找到隐藏在人群中的地鬼,击穿或用别的什么办法摧毁地鬼的心脏,否则肉身消解,魂魄封箍,永生永世都会被困在魇境里。


    丰良钰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身体上没有什么异样,连衣服服饰都几乎没什么变化,她狐疑地看了一眼顾一白,搞不懂他这身衣服是哪来的。


    也正在她沉思之际,却忽听顾一白捂嘴咳嗽了几声,丰良钰扭头看去,这才看到在他宽大的白色衣帽之下隐藏着一个木质灵牌。


    不知是时间久远还是大雨冲刷的原因,木质灵牌上镌刻的文字已认不清楚,像是一张白纸被水浸湿,墨迹笔画全都晕染开,洇成一团一团。


    丰良钰:“……?”


    难怪,原来不是兜帽,是孝衣。


    只是,他在给谁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