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策论为刀,字字诛心

作品:《堂兄卷上天,我睡觉成状元

    周然被拖出去时,那口喷在卷纸上的血,像一朵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刺痛了场中每一个考生的眼睛。


    整个考场的气氛,从之前的诡异,彻底滑向了恐怖。


    这哪里是院试?


    这分明是一座无形的刑场!


    第一场帖经,用神乎其技的默写,诛了所有人的勤学之心。


    第二场算学,用闻所未闻的妙法,诛了所有人的经世之念。


    这第三场策论,更是用一道量身定做的题目,直接诛了周然的道心,让他当场血溅考场!


    剩下的考生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握着笔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们看着那道题目,感觉那不是一行字,而是一把悬在自己头顶的刀。


    论官商一体,与民争利之弊!


    写浅了,流于表面,毫无见地,定是下下之评。


    写深了,必然要触及本县的根基,得罪那盘根错节的势力。


    这笔,怎么落?


    这文章,怎么写?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时,苏辰终于动了。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仿佛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过来。


    他拿起笔,蘸饱了墨。


    梦境之中,早已天翻地覆。


    苏辰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宏伟的宫殿之内,殿中左右,坐着两位气场截然不同的古人。


    左边一人,面容坚毅,眼神锐利,正是那位汉代的大司农桑弘羊。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盐、铁、酒等模型,言语间充满了国家干预的铁血意志。


    “盐铁官营,利出一孔,方能使国库充盈,以御外侮,以兴水利,此乃强国之本!”


    右边一人,须发皆白,神态温和却目光如炬,乃是宋时大儒司马光。


    他轻轻摇头,声音沉稳。


    “与民争利,非王者之道。市易法行,官府化为商贾,吏员心生贪墨,百姓无处营生,终将动摇国本。”


    两人的观点,如同冰火,在殿中激烈碰撞。


    苏辰被夹在中间,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整个菜市场,无数的论点、论据、实例在疯狂地争吵、辩论。


    他想捂住耳朵,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


    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成了这场辩论的裁判与记录者。


    海量的经济策论,正反两面的思想精华,被强行灌入他的脑海,撕裂,然后重组。


    现实中。


    孙学政和刘文远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苏辰的笔尖。


    “沙沙沙……”


    笔尖落下,苏辰的文章开始了。


    开篇,中正平和,引经据典,从历朝历代的盐铁、均输、市易等国策谈起,分析其利弊得失。


    文笔老辣,见解独到。


    孙学政看得暗暗点头,此等学识,已远超寻常举人,即便放在国子监里,也属上乘。


    刘文远虽然看得一知半解,但也觉得气势磅礴,不明觉厉。


    然而,写了数百字后,苏辰的笔锋,毫无征兆地,猛然一转!


    “然,以上皆为国之大政。于州县之内,官商一体,其弊更甚,其害更烈!”


    这一转,如同平地起惊雷!


    孙学政的瞳孔猛地一缩。


    刘文远的心,则“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他要开始联系实际了!


    只见苏辰笔走龙蛇,毫不停顿。


    “有豪商,以银钱开路,结交官吏,垄一县之米粮,断一地之布匹。使其价日高,小民无隔夜之粮,无蔽体之衣,此非与民争利,乃夺民之生路也!”


    刘文远看到此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这不是在说周家的米行和布庄吗?


    去年冬天,周家的布庄囤积了全县八成的棉布,一场大雪下来,布价翻了三倍,多少穷苦人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当时也想管,可周家上下打点得滴水不漏,他根本抓不到把柄。


    孙学政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虽不是清河县的官,但为官多年,对这些地方豪族的手段,一清二楚。


    这篇文章,已经不是在空谈理论了。


    这是在掀桌子!


    苏辰的笔,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愈发锋利。


    “更有甚者,霸占水源,筑坝截流,以灌自家之田,而使下游万亩良田龟裂。官府问之,则以‘水利工事’对,乡邻诉之,则以‘恶奴家丁’欺。此非与民争利,乃绝民之命脉也!”


    “轰!”


    刘文远的脑子嗡的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


    完了!


    这下是把周家往死里写了!


    清河县城东那条河,上游最好的水源地,三年前就被周家买下建了庄园,他们筑起高坝,引水入园,下游的几个村子为此闹过好几次,都被周家的家丁给打了回去。


    这案子,至今还压在县衙的卷宗里!


    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是清河县人尽皆知的“潜规则”。


    可谁敢说?


    谁敢拿到台面上来说?


    现在,苏辰就用他那支笔,蘸着墨,把这些血淋淋的现实,一笔一划,刻在了院试的卷纸上!


    他写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通篇不见一个“周”字,却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捅在周家的心窝子上!


    孙学政拿着卷纸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他不是害怕,是激动!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读书人最宝贵的东西——风骨!


    是“为生民立命”的担当!


    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就在这时,苏辰的文章写到了最激昂处,他手腕一顿,笔锋凝聚,写下了震耳发聩的一句!


    “国之利,在藏富于民,非藏富于官,更非藏富于与官勾结之贾!”


    这句话,如同一道金光,从纸上迸发出来!


    孙学政只觉得眼前一花,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好!


    说得好!


    此一句,可为天下所有为官者之座右铭!


    写完这一句,苏辰似乎也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他草草地收了个尾,将整篇文章的气势收束起来。


    然后,在满场死寂的注视下,他把笔一扔,“扑通”一声,再次趴在桌上。


    熟悉的鼾声,很快响起。


    仿佛刚才那篇足以掀翻一县豪族的檄文,与他毫无关系。


    “当——当——当——”


    考试结束的钟声,悠扬而沉重地响起。


    衙役们开始收卷,但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苏辰的桌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孙学政身上。


    孙学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


    他亲自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一件绝世珍宝,将苏辰那张墨迹未干的卷子拿了起来。


    他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那些战战兢兢的考生,最后落在了脸色煞白的刘文远身上。


    “刘文远。”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刘文远一个激灵,连忙躬身。


    孙学政将那份策论卷子,轻轻地放在帖经和算学的卷子之上,三份叠在一起。


    他看着刘文远,一字一顿地说道:


    “此三份试卷,本官将亲自带回府城,不入卷宗。”


    刘文远一愣,不明白这是何意。


    孙学政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睡得正香的少年,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此等文章,若仅以‘案首’二字评之,是对它的羞辱。”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


    “本官要将此文,连同他前两场的答卷,一同呈送京城,上达天听!”


    “让天子看看,我南阳府,出了一个什么样的麒麟儿!”


    “也让朝堂诸公看看,何为真正的治国之论!”


    刘文远闻言,浑身巨震,倒吸一口凉气。


    上……上达天听?


    学政大人,这是要捅破天啊!


    这篇文章一旦到了京城,到了陛下的御案之上。


    苏辰固然会一飞冲天,名动天下。


    可他清河周家,乃至整个南阳府与周家有牵连的官吏,怕是都要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刘文远看着孙学政那张不容置喙的脸,又看了看那个还在流口水的苏辰。


    他忽然明白了。


    这位苏先生,他请来的,哪里是什么孔圣、刘徽、商鞅……


    他请来的,分明是一尊执掌生杀大权的……活阎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