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


    办公室里，几个老油条组员还没从周末的懒散中缓过神来，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沈清秋走了进来。


    她今天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浅色长裤，长发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脸上未施粉黛，显得干净利落。


    “各位前辈，早上好。”


    她声音轻柔，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点羞涩的笑容。


    说完，她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自然地走向茶水间。


    几分钟后，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被她双手捧着，轻轻放在了最年长的组员老张桌上。


    “张哥，您的茶。”


    老张愣了一下，连忙道谢。


    接着是组里唯一的女性李姐，然后是另外两个男同事。


    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和一句谦恭有礼的问候。


    最后，她才端着一杯茶，敲响了林羽独立办公室的门。


    “林组长，您的茶。”


    她放下茶杯，顺手将林羽桌上几份散乱的文件码放整齐，动作一气呵成。


    “谢谢。”林羽头也没抬。


    “不客气，组长。”沈清秋微微鞠躬，安静地退了出去。


    林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温度正好，是他习惯的龙井。


    他抬眼，透过玻璃隔断，看着外面那个正在低头整理自己工位的女孩。


    她做得每一件事，都无可挑剔。


    谦卑、勤快、有眼力见，笑容甜美无害。


    短短几天，她就已经用这种方式，迅速拉近了和所有老组员的距离。


    太完美了。


    林羽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


    一个能考上江州大学，被公认为校花的女人，绝不可能是这么一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精准得仿佛经过计算，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上午九点半，早会准时召开。


    林羽坐在首位，目光扫过在场的四名组员。


    “今天，我们小组的第一个任务正式启动。”


    他将一叠厚厚的文件丢在会议桌中央。


    “这是王俊之前负责的城南项目，所有供应商的资料。现在，这些烂摊子都是我们的了。”


    “任务很简单，每个人分一部分，把所有资料重新梳理一遍，尤其是那些合同金额大、合作关系复杂的供应商。周五下班前，我要看到每个人提交的风险评估报告。”


    几个老组员脸色微变，他们都清楚，王俊留下的东西有多么混乱和棘手。


    林羽开始分发文件。


    他将几份条理清晰的资料给了老组员，最后，拿起一份明显最厚、纸张都有些泛黄卷边的文件夹。


    “沈清秋。”


    “到！”沈清秋立刻坐直了身体。


    林羽将那份最烂的资料推到她面前。


    “你是新人，就先从最基础的做起。这份资料里的信息残缺比较多，也最杂乱，正好可以锻炼一下你整理信息的能力。”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问组里的前辈。”


    这番话，明面上是照顾新人，实际上却是给了她一个最硬的骨头。


    其他几个组员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没说话。


    “好的，谢谢组长，我一定会努力完成！”


    沈清秋没有丝毫怨言，双手接过那份棘手的资料，脸上依旧是那副乖巧认真的表情。


    会议结束，众人回到工位。


    办公室里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和键盘敲击声。


    王俊留下的资料果然是个大坑，信息错漏百出，账目混乱，几个老组员都看得焦头烂额。


    只有沈清秋，安静地坐在角落。


    她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花了一个小时，将那堆杂乱无章的纸张，按照不同的类别、年份、项目阶段，分门别类地重新排列。


    然后，她才打开电脑，开始不急不缓地录入、核对、查询。


    整个下午，办公室里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下午四点。


    就在老张挠着头，为一笔对不上的款项烦躁不安时。


    沈清秋站了起来。


    她拿着一份打印装订好的报告，走进了林羽的办公室。


    “林组长，我的风险评估报告，初步整理好了，请您审阅。”


    林羽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这才过去多久？


    他接过报告，翻开了第一页。


    只扫了一眼，他的指尖就在桌下轻轻敲击了一下。


    报告的格式清晰标准，井井有条。


    所有王俊留下的残缺信息，竟然都被她用各种方法补全了。供应商的工商信息、法人背景、过往合作案例、甚至是一些行业内的不良记录，都被她用红色字体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这简直就是一份可以直接提交给董事会的尽职调查报告范本。


    林羽压下心中的波澜，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报告的最后，她还将所有供应商按照风险等级，从高到低进行了排序，并附上了简短的评估理由。


    逻辑缜密，条理清晰，无懈可击。


    “做得很好。”


    林羽合上报告，抬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前，姿态依旧谦恭的沈清秋。


    “比我预想的还要出色。”


    “谢谢组长夸奖，都是前辈们给的资料基础好。”沈清秋微微低头，将功劳推了出去。


    林羽笑了，手指在报告上轻轻敲了敲。


    他像是随意地提起一个问题。


    “其中有一家叫‘晋明建材’的小供应商，资料上显示，它过去有过几次供货延期，信誉评价只是一般。你为什么在风险评估里，把它列为‘低风险’？”


    这个问题，精准地切向了报告中唯一一处看似不合逻辑的地方。


    沈清秋抬起头，清澈的目光迎上林羽的审视。


    她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自信地开口。


    “林组长，因为我查到，晋明建材的老板叫周晋明，他只有一个儿子叫周浩。而就在上个月，周浩和我们天河集团另一位大股东，李董的独生女，刚刚举行了订婚仪式。”


    “有这层关系在，城南项目又是李董力推的项目，我相信，借给周晋明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项目上出任何纰漏。之前的信誉问题，反而会成为他这次想要极力挽回的动力。”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气氛瞬间凝固。


    林羽脸上的笑意未减，但眼神却冷了几分。


    集团大股东女儿的订婚消息！


    这种级别的上层内幕，别说是一个刚进公司的新人，就连很多中层管理者都未必知晓。


    她是怎么查到的？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她根本不是什么小白兔。


    她是一只披着兔子皮，爪牙锋利的小狐狸。


    “分析得很有道理。”


    林羽站起身，脸上笑容不变。


    “你对业务的上手速度很快，值得表扬。”


    他拿起车钥匙。


    “走吧，光看资料是纸上谈兵。我带你去城南项目的工地上转转，实地熟悉一下业务。”


    “好的，组长。”


    沈清秋乖巧地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上了公司那辆黑色的比亚迪，车子很快汇入车流，驶向城郊。


    林羽一边开车，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启了话匣子。


    “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从外地来天州打拼的。”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沧桑和感慨。


    “小地方出来的，没背景，没人脉，想在这个城市活下去，就得比别人更能吃苦，更能忍。”


    “刚毕业那会儿，为了省钱，住过最便宜的地下室，一天只敢吃两顿饭。被人骂，被人看不起，都是家常便饭。”


    他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诉说着一段听起来无比心酸的“奋斗史”。


    沈清秋坐在副驾驶，安静地听着。


    她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转过头，看着林羽，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和崇拜。


    “学长，您太厉害了。能从那样的困境里一步步走到今天，您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人。”


    她的声音真诚，眼神动人。


    任何一个男人，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恐怕都会生出无限的保护欲和满足感。


    林羽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前方的路。


    他的余光，却瞥了一眼后视镜。


    就在沈清秋说完那句话，转回头去的一瞬间。


    林羽从后视镜里，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


    那不是同情，也不是崇拜。


    那是一种冷静到极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


    前方的红灯亮起，林羽缓缓停下车，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


    演。


    你接着演。


    我倒要看看，你这只小狐狸，到底想从我这头狼身上，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