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到了赏春宴。


    所设是王宫的一处别院，此时满园的花开得正好，各种各样的交相争艳。所到之处，皆是繁花似锦，香风阵阵。亭台楼阁掩映在花木扶疏之间，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从水榭传来，身着华服的贵女们三三两两，或赏花，或品茗，或低声谈笑，端的是热闹非凡。


    不多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传来。


    只见通往花园的主道上，一行人缓缓行来。为首的是两位宫装丽人，仪态万方，正是此次宴会的主人，王后娘娘和康乐公主。


    紧随其后的是右将军凌寒的夫人叶霜霜和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一袭天水碧的素锦襦裙的年轻女子，外罩月白轻纱，发间只簪了一支通体莹润的白玉簪，再无多余饰物。


    如此素净的打扮，在这满园珠翠、争奇斗艳的贵女中，本该毫不起眼。可偏偏她身姿挺拔如修竹，步履从容似行云，通身的气度清贵难言，仿佛天生就该立于这锦绣堆中。


    晨光落在她瓷白细腻的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绝伦的轮廓，尤其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顾盼间光华内蕴，竟让人不敢逼视。


    窃窃私语声如涟漪般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那是谁家的姑娘？好生面生。”


    “跟在王后和公主后面，想必身份不凡？”


    “瞧那通身的气派，倒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韩双韵自然也听到了这些窃窃私语，但她神色沉静如水，只微微抬眸，不着痕迹地打量


    这就是凌容璟？凌寒找回来的妹妹？


    这凌容璟的容貌确实极盛，尤其那双沉静的眼，不知怎的尽透着些许的杀气，与这满园的喧闹格格不入。她周身并无多少珠玉点缀，可那份从容自若的气度，竟将周遭那些满头珠翠、精心装扮的贵女们都压得黯淡了几分。


    “王后娘娘到，康乐公主到！”内侍的声音刚落，满园贵女齐齐屈身行礼，齐声道：“参见王后娘娘，康乐公主。”


    王后颜可贞轻抬玉手，温言道：“诸位平身，今日春宴，但求尽兴，不必拘束。”


    她的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叶霜霜和凌楚宜身上：“凌夫人和三姑娘也落座吧！”


    叶霜霜含笑谢恩，领着凌楚宜走向安排好的席位。


    韩双韵朝身侧的周乐嫣使了个眼色，周乐嫣立刻会意，勾唇一笑，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娘娘，将军夫人身侧这位姐姐瞧着面生，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千金？臣女怎么从未见过？”


    周乐嫣是王后的表妹，素来没规矩惯了，贵女们也就见怪不怪，更是将目光都盯在凌楚宜身上。


    “这位是右将军新近寻回来的妹妹，凌楚宜姑娘。三姑娘流落在外多年，如今认祖归宗，陛下与本宫听闻，亦是欣慰。今日春宴，便请她来与诸位同乐。”


    “哦！”周乐嫣轻挑柳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原来是凌家的三姑娘，怪不得这般气度，连满园珠翠都压不住。只是……”她故意顿了顿，眼波流转间扫过众人，引得贵女们纷纷侧耳，“前些日子永宁侯府上闹得沸沸扬扬，不知三姑娘可曾耳闻？这……”


    “乐嫣，休得胡闹！”颜可贞一声厉喝。


    周乐嫣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唇边，原本飞扬跋扈的神色为之一滞。她似乎想辩驳几句，但在颜可贞威严的目光下，终究悻悻然地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垂下头，低低应了声：“臣女……知错了。”


    只是那捏着帕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这突如其来的呵斥，让园中原本等着看好戏的贵女们瞬间噤若寒蝉，方才还弥漫的探究与幸灾乐祸的气氛立时消散了大半。所有人的目光都小心翼翼地偷觑着王后的脸色。


    “今日的赏春宴非比寻常，乃是燕韩赵三国公主联袂赴宴。故而今日之宴，不仅关乎风雅，更牵系邦交，容不得半分差池。”颜可贞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位贵女的耳中。


    接着，她一一环视众人，见众人皆屏息凝神，敛容垂首，方才的轻浮私语早已荡然无存，这才微微颔首。


    内侍继续高唱道：


    “燕国昭阳公主到！”


    “韩国永安公主到！”


    “赵国灵犀公主到！”


    随着唱名声，三位身着华美宫装、气质迥异的年轻女子在众多宫娥内侍的簇拥下，款款步入花园。


    为首的是燕国昭阳公主，一身火红宫装，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明艳如火，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与傲然，步履间自有皇家威仪。


    紧随其后的是韩国永安公主，身着水蓝色云锦，绣着精致的蝶恋花图案，气质温婉如水，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最后是赵国灵犀公主，一袭鹅黄色宫裙，裙摆缀满细小的珍珠，行动间流光溢彩，她容貌最为娇俏，一双杏眼灵动活泼，好奇地打量着满园春色和盛装的贵女们。


    三位公主的到来，瞬间成为整个园子的焦点。贵女们纷纷屏息凝神，屈身行礼，姿态比方才更为恭谨，园中丝竹之声似乎也识趣地低柔了几分。


    “王后娘娘万安。”昭阳公主声音清亮，带着一丝北地特有的爽利，率先开口。永宁公主和灵犀公主亦含笑颔首。


    王后颜可贞亲自迎上前几步，笑容雍容：“三位公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今日春光正好，百花争艳，能与三位公主共赏此景，实乃我朝之幸。快请上座。”


    三位公主依礼与王后、康乐公主见礼寒暄，随后在宫人的引导下，走向早已备好的、位于主位下首最尊贵的席位。


    与此同时，别院的最高处，一四面遮挡着飞纱的凉亭里，独孤行看着一来就坐在他身旁的独孤冲，顿时没好气地道：“这赏春宴为的是什么，你该清楚吧？”


    独孤冲端起桌上的杯子，冷冷地道：“与我何干。要么走，要么留，你选一个。”


    独孤行一听顿时气上心头，看了眼凉亭外远处设置的男宾处，都城中不少王公贵子都坐在那，其间最高位是给独孤冲留的，没想到这家伙，把人都宣了来，自己却坐在这里。


    “寡人和你王嫂，辛苦设的宴，你倒是懂得给他人作嫁衣。”独孤行往女宾处瞧了瞧，见那三位公主已然落座，贵女们虽仍低眉顺眼，但都算得上有些姿色。


    “这些人里头，你竟一个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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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上眼？阿冲，你也老大不小了……”


    独孤行老生常谈地念叨起独孤冲的婚事。


    “王兄，我说过，我已经有王妃了。”


    “一个踪迹全无的乡野姑娘？”独孤行质问道。


    独孤冲倏然起身，负手踱至凉亭边缘，目光穿透随风轻扬的薄纱，沉沉地落在远处那片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的女宾区。他薄唇紧抿，侧脸的线条在纱影明灭中显得格外冷硬。


    “踪迹全无？”他声音低沉，“她只是暂时与我走散了。一日未得她确切消息，这睿王妃之位，便一日为她空悬。”


    说罢，独孤冲转过头，双眼直直盯在独孤行脸上，“王兄不必再费心。臣弟心意已决，此生非她不娶。”


    “双韵呢？你难道不清楚她的心意？”


    听独孤冲说得如此言之凿凿，独孤行倒是对这个能够让独孤冲倾心的女子好奇了起来。


    按墨清说的，独孤冲那一身的伤还有那差点瞎了的眼睛，都是为了护住那个姑娘。就算是上阵杀敌，他都没受过如此重的伤。


    独孤冲凤眸微眯，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那是她的事情，我早已向她说过，我对她无意，让她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那片繁花锦簇，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臣弟此生，只认一人为妻。其余种种，皆与臣弟无关。”


    独孤行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一滞：“若是一辈子都寻不到她？”


    独孤冲却纹丝不动，只是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王兄多虑了。臣弟既已立誓，便无回头路。纵使踏遍四海、穷尽此生，我也必将她寻回。”


    话音未落，远处女宾席忽起一阵骚动——昭阳公主起身执壶，亲自为王后斟酒，那火红宫装在春光下熠熠生辉，引得贵女们纷纷侧目。可独孤冲眼中波澜不惊，只淡淡道：“这满园春色，于臣弟眼中，不过荒芜。”


    独孤行见状，额角青筋微跳，正欲再劝，却被凉亭外骤然响起的丝竹变调打断。灵犀公主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来，她指着池中锦鲤与身旁贵女低语，那娇俏模样引得男宾席一阵窃窃私语。


    独孤冲摆手唤来内侍，一阵低语后，就见内侍匆匆离去。


    独孤行饮着面前的酒，微叹了一口气：“你若不成婚生子，寡人又子嗣凋零，唯有康乐这一个女儿。这偌大的江山，今后该何以为继？”


    “王兄，大可以多纳几位妃子，开枝.......”


    “打住，打住！”独孤行猛一拍石桌，“这话可千万不能让你王嫂听见。若是贞娘与我离了心，寡人是定要唯你是问的。”


    没骨气！


    独孤冲斜了他一眼，继续道：“那就让康乐做女王，再给她选个王夫，总归是我们独孤家的天下。”


    女王？！


    这新奇的想法震得独孤行心口一紧，双眼更是下意识地打量起眼前的独孤冲。


    “阿冲，出门一趟，你确实变了一些！”


    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独孤冲竟然萌生了让康乐做女王的想法，何其的离经叛道，却又在独孤行的心底掀起一片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