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刀疤男啐了一口唾沫，嫌恶地甩了甩靴子。


    他眼中疯狂的红光稍稍褪去，猛地抬头，那双阴鸷如毒蛇的眼睛再次精准地锁定了那棵虬结老树！


    “给我搜！”一声厉喝，士兵们从三个方向朝凌楚宜藏身的老树包抄而去。


    火光跳跃，将他们狰狞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士兵们的刀尖向前探出，如同猎犬嗅到血腥般步步紧逼。


    突然，一阵夜风卷过，吹得老树的枝丫嘎吱作响，几人往后一围阴影深处却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沾血的枯叶在风中打旋。


    刀疤男的瞳孔骤缩，直接咆哮出声：“人呢？！给老子搜！连根草都给我翻过来！”


    而凌楚宜早在林叔拼死抓住刀疤男脚踝，吸引住所有人注意力的那一刹那，便已泪眼婆娑地从老树的另一侧阴影中滑出。


    借着夜色的掩护，像一抹鬼魅迅疾无比地朝后方的更浓密的枯木林深处潜去。


    接下来的两日，她都藏在泗水城后山一个隐蔽的坑洞里。原先是小孩子为了捉迷藏，过家家酒挖的，这会儿倒成了她的庇护所。


    洞内逼仄潮湿，仅容一人蜷缩。


    凌楚宜紧贴着冰冷的土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与恐惧。


    她不敢阖眼，林叔头颅在刀疤男靴下碎裂的闷响和那令人作呕的骨裂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她脑中炸开。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涸的刺痛感留在眼眶边缘。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用更尖锐的痛楚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悲恸，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


    整整两天两夜，她如同蛰伏的困兽，仅靠坑洞角落里渗出的、带着土腥味的浑浊泥水维持生机。腹中饥饿如同烈火灼烧，四肢因长时间的蜷缩僵硬麻木，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引来骨骼的呻吟。


    直到第二日黄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山林的死寂。


    “统领，这里有脚印。”刀疤男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猛地窜过来，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士兵。


    他粗糙的手指粗暴地拨开几丛半枯的蒿草，泥土上赫然印着几个模糊但新鲜的脚印，尺码纤小，方向直指前方那片怪石嶙峋、枯木盘结的密林深处。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眼中嗜血的红光再次大盛。


    “追！”他嘶吼着，声音因兴奋而扭曲，“跑不远，给我追！”


    沉重的皮靴踏地声、盔甲碰撞的铿锵声、刀剑刮过枯枝的刺啦声，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坑洞内凌楚宜的心猛地一颤，几乎是用尽力气的更加努力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仔细搜！石头缝里也给老子捅一捅！”


    “这边！脚印往这边去了！”


    士兵的吼叫声近在咫尺，每一次皮靴重重踏在洞顶附近的地面，都震得洞壁簌簌落下细碎的土屑，扑簌簌掉在她汗湿的头发和脖颈上，冰冷刺骨。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进脸颊的皮肉里，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身上的寒意。


    突然，洞外很近的地方传来咔嚓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


    一个粗犷的嗓音带着疑惑响起：“统领，这脚印好像不太对劲，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故意踩出来的！”士兵的声音带着迟疑，凑近地面，那几枚脚印的边缘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拖沓，仿佛有人用脚后跟重重碾过泥土，而非仓皇逃窜时留下的深浅不一的印记。


    脚印在枯草稀疏处突兀地拐了个弯，指向不远处一片布满嶙峋怪石的洼地，方向与凌楚宜藏身的坑洞背道而驰。


    刀疤男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几步跨到士兵身边，兽瞳般的眼睛死死钉在地面上，那脚印无所遁形。前浅后深，落脚点用力均匀，甚至能看清鞋底简陋的纹路。


    “想跟老子玩调虎离山？！”他猛地扭头，不再看那指向怪石洼地的脚印，淬毒般的目光狠狠刺向凌楚宜藏身的坑洞上方那片看似寻常的，覆盖着枯草和苔藓的地面。


    那里，几丛半枯的蒿草在夜风里微微晃动，叶片的夕阳下透出一种不自然的、被踩踏过的疲软。


    “搜，往那个方向去搜！”刀疤男猛地指向洼地的方向。


    身侧的士兵疑惑道：“统领，不该去搜那面吗？”


    他指着凌楚宜藏身的方向，这不就是声东击西吗？


    刀疤男猛地回头，眼中凶光暴射，那眼神几乎要将多嘴的士兵撕碎。他压低的声音像毒蛇吐信：“闭嘴！按老子说的做！滚去洼地搜！要是误了睿王殿下的大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士兵被吼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言，急忙低头和其他人一起，呼喝着跑向怪石嶙峋的洼地方向。


    “给我仔细地搜！”


    “统领，这里有条下山的小路！”一个士兵突然兴奋地拨开一丛半人高的荆棘，露出被踩踏过的、蜿蜒向下的狭窄土径，混杂着新鲜脚印的痕迹在夕阳下格外清晰。


    “脚印很新！肯定是往这边跑了！”


    刀疤男嘴角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看向小路，猛地转头，毒蛇般的目光死死攫住凌楚宜藏身的那片地面。


    沉默片刻，刀疤男才开口：“给我追，抓到了人睿王殿下一定重重有赏。这泗水城里的宝物到时候随你们挑！”


    “是！统领！”士兵们纷纷呼喝着，争先恐后地涌向那条狭窄的土径。


    沉重的脚步声、盔甲碰撞声、刀剑劈砍荆棘的唰唰声，迅速朝着下山的方向远去。


    刀疤男却没有立刻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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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他站在原地，身形如同鬼魅般融入渐深的暮色。直到最后一名士兵的身影消失在荆棘丛后，他才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转过身。嘴角，扯开一个无声的、扭曲到极致的狞笑。


    那双淬毒的眼睛，如同两团鬼火，在昏暗中再次牢牢锁定那处死寂的坑洞上方。


    他抬起皮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无比沉重地，朝着枯草覆盖的洞口边缘，踏了过去。


    皮靴踏地的沉闷声响，每一步都像沉重的鼓槌擂在凌楚宜的心口。


    每一步落下，都震得坑洞边缘簌簌落下一层薄土，细碎的沙砾混合着腐败的草叶，砸在她蜷缩的肩背和头顶，冰冷而肮脏。


    洞外，脚步声停住了，就在她头顶正上方。


    凌楚宜捂住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把自己缩得更紧，脸颊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土壁，指甲几乎要抠进骨头里。


    一片死寂。


    只有风掠过枯枝的呜咽。


    突然，“噗”一声轻响，冰冷的刀尖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坑洞顶部的枯草和土层，就在凌楚宜蜷缩的身体上方不足一寸的地方，骤然停住，那寒光如同毒蛇的獠牙，悬在她脆弱的头顶。


    “哈哈哈哈哈.......”


    刀疤男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得如同野兽磨牙般的狞笑，手腕猛地发力，刀尖又是狠狠向下一戳！


    “哧啦！”


    土层剧烈震动，边缘处大块松软的泥土混合着草根苔藓轰然崩塌！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和腐烂植物气息猛地灌入洞中，让原本狭小的坑洞变得越发窄小。


    凌楚宜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刀疤男也未再有动作。


    又是一阵死寂后，刀疤男收了手，将沾满污泥的刀尖缓缓抽回，然后抬脚头也不回地往下山的小路走去。


    直到洞外再次恢复一片死寂，凌楚宜这才舒了一口气。


    “睿王。”她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时，齿尖几乎咬穿了干裂的下唇，新鲜的腥甜瞬间散出一股铁锈味，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瞬间吞噬了所有恐惧和疲惫，烧得她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屠戮泗水城，害得林叔惨死的罪魁祸首居然是秦国的睿王——独孤冲！


    为什么？为了泗水城的财富？


    ……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打断了凌楚宜的回忆，是丫鬟进来换暖炉。


    朝里一望，见床上的凌楚宜双眼紧闭，一副熟睡的样子，丫鬟不敢惊扰，轻手轻脚地放下暖炉，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重新掩上了门。


    房门合拢的轻响，让凌楚宜紧绷的神经微微一颤。她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残留着未散的仇恨，浓得化不开，仿佛两团燃烧的黑色火焰。


    “独孤冲，我定要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