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上走，曾雨婷能控制的身体部位就越少，最后，只有她的意识仍然保持着清醒，但是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她的意识像被困在玻璃罐里的飞蛾，怎么都冲不破她血肉构筑的牢笼。


    天台上起风了，吹过她失去温度的脸颊，她听到了楼下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喧嚣，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看见了自己微微颤抖却无法挪动分毫的手指。


    然后，她的右脚，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迈向了天台边缘的那片虚空。


    “不——！”曾雨婷的灵魂在尖叫，声带却像是被水泥封住，连一丝呜咽都发不出来。


    重心前倾。


    地心引力拉着她向下，带她去赴死。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既缓慢又清晰，她的视线掠过了坚实的楼顶地面，看到了下方的街道和火柴盒大小的车辆。


    风都变得猛烈，不再是轻抚，而是在她耳边咆哮，撕扯着她的衣服和头发。


    曾雨婷的内心被恐惧和解脱彻底淹没，她想挣扎，又觉得挣扎也是于事无补。


    但无论她怎么想，她的身体，也只能像断线风筝一样，姿态僵硬地下坠。


    她甚至无法闭上眼睛，只能被迫“欣赏”着自己坠向死亡的每一帧画面。


    风吹着她的眼睛，吹出了一连串的眼泪。


    在急速下坠的狂风中，她似乎还听到了，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嘲弄和满足的叹息。


    最后，她只能感受到加速度带来的、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以及看着地面以一种无法抗拒的速度，朝她迎面扑来……


    ——————


    “我的天呐，对面有人跳楼了！”


    吴梦琪猛地从工位上站起，冲到窗边，对面的大楼是曾雨婷的公司！该不会！


    她眯起眼睛，努力辨认那个下坠的身影，熟悉的衣服……真的是曾雨婷！


    又一个人死了。


    她的手微微颤抖，为什么现在死人的频率越来越快了，不是都找到死亡条件了吗？


    难道找到的死亡条件是错误的？还是副本又增加了新规则？这个鬼副本，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她们？！


    吴梦琪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在她失去血色的脸上，她需要通知大家曾雨婷死亡的消息。


    然后说什么呢？说“雨婷死亡条件不明”？还是说“找到的死亡条件可能是错误的”？


    后一种想法让她更加害怕。


    如果在死了四个人的现在，找到的死亡条件却是错误的，那她们还有什么希望？


    屏幕冰冷、坚硬，吴梦琪深吸一口气，在上面一字一句按下：“雨婷死了，大家注意。”


    她省略了细节，没有描述曾雨婷在空中诡异的姿势，或者现在在楼底下那滩正在慢慢扩大的深色。


    甚至也没有说要让大家注意什么，因为她现在也不知道要注意什么了。


    她回到工位上坐下，手机开始震动，一条条消息接踵而至。


    “怎么会？她还是想自杀吗？”“她是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是我们总结出来的这个吗？”……


    恐惧和迷茫在字里行间蔓延，传递到每一个玩家的身上。


    得不到回应的众人也开始沉默，这些答案她们无法解答，吴梦琪也无法解答。


    唯一能解答的人，可能只有那个，在楼底下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的曾雨婷。


    现在副本里只有六个人了，接下来还会有死亡吗？在这个甚至不知道何时会结束的副本里，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又自发地恢复了之前的碰头惯例，齐聚在宋川柏家中。


    “不然，我们不出门了吧？”秦维第一个承受不住这种折磨，声音带着恳求，“我们都躲在公寓里，都不说话，什么都不干，应该就没事了吧？”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大家，看到她们的脸上也流露出些许意动。


    “可是，这样算不算崩人设呢？我们还在扮演自己。原来的‘我们’，会无缘无故地请假甚至是辞职吗？”吴梦琪还保持着冷静。


    崩人设这种事情，后果可大可小，在有些副本中，这可能会直接导致副本中鬼怪无视死亡条件开始攻击，有时候又只是会提高被优先攻击的风险。


    但是具体到每个副本对人设完整度的要求有多少，却是个谜，所以在这种明显需要扮演某个角色的情况下，尽量遵循人设总是更为稳妥。


    “但是出去……好可怕，曾雨婷，她明明都知道说错了话就会死，但还是死了。是不是说明，现在的NPC还有诱惑的能力？”秦维开始往最差的方向猜测，“要是我们出去，也被诱惑说出了什么话，不就完了吗？”


    “不过，也有可能是触发了其它的死亡条件，因为我们并不能证明慕拾欢找到的死亡条件就是对的。”齐茂也开了口，第一句就说出了最坏的结果。


    不过，经过一天的思考，吴梦琪还是觉得慕拾欢的推论应该是正确的，因为除了这个说法，没有什么能解释现在出现的五花八门的死法。


    所以她随即做出解释，让大家因齐茂的话而提起的心，又慢慢放了下去。


    “但是出去就是很危险啊。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理由的话，也能不出去的吧？就像小欢姐之前不是也请过假吗？”秦维还是不放弃这个想法。


    “请假几天还行，总不能一直不去。而且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现在能请假，之后该怎么办呢？”吴梦琪仍然反对，“我们现在的目标，应该是找到方法出去，而不是继续躲在这里。


    “留在这里，一直不说话，能坚持多久？你能坚持一周？还是一个月？如果我们一年都出不去呢？”


    吴梦琪的话让秦维哑口无言，他知道吴梦琪说的有道理，一直提心吊胆在家里不说话，大家根本撑不了多久。


    但是他自入副本以来就一直没有找到过线索，而现在他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只有一直躲在家里这个想法才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


    气氛就这么冷了下来，众人其实都有与秦维类似的想法，但是也都知道吴梦琪说的对，感性与理性的冲突让她们难以抉择。


    慕拾欢左看右看，她被这种气氛桎梏住——明明大家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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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冲着她来的，但是每当她陷入这种沉闷压抑的环境时，就总是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缓和一下局面。


    她犹豫着开口：“不然……我最近请假几天，出去找找线索？”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了她的身上。


    慕拾欢被大家看得有些脚趾抠地，解释道：“我在想，现在的线索可能比较分散。如果能有一个人在多个场景活动的话，是不是能够发现更多串联的线索？”


    大家思索片刻，竟纷纷同意，她们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慕拾欢虽然看上去有些摆烂，但是发现线索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的运气，所以找线索的任务交给她可能是最合适的。


    “那么，你用什么理由请假呢？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们公司请假超过三天就会很难请吧？你能在三天之内找出线索吗？”韩千忆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emmm……对啊，有什么假期能够让我顺理成章地请个十天半个月呢？”慕拾欢摸着下巴，回忆着公司里她能够请的最长假期。


    婚嫁。


    她们公司婚嫁能够请13天，加上中间的周末，满打满算能够请19天！


    她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大家纷纷竖起拇指，夸她的想法真是天才。


    可是，和谁结婚呢？


    慕拾欢眼珠一转，落到了站在一旁的宋川柏身上，大家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去。


    突然成为焦点的宋川柏还有些在情况之外，结婚是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看他？


    慕拾欢带着一点“拖人下水”的坏笑，走近宋川柏，“怎么样，你要不要当我的结婚对象？”


    宋川柏更疑惑了，结婚还是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的事情吗？


    不过这点疑问并不足以让他拒绝，他想，既然能被当众提出来，总不会是什么害他的事吧？


    于是他爽快的点点头。


    就这样，宋川柏要和慕拾欢“结婚”了。


    尽管一个人甚至不太明白结婚的含义，另一个人根本没把结婚放在心上，但还是先祝福这对“新人”吧。


    但显然还有个问题：这里并没有民政局，所以没有办法办结婚证，没有结婚证，婚嫁也就无从谈起了。


    “你们OA流程是什么样的？一般只要上传结婚证照片就行吧。不然P一张呢？”韩千忆也算是在职场里浮沉挺久，深谙请假的真谛。


    “没错没错，我们现在拍个照，然后找个结婚证照P上去。”


    大家又是一通手忙脚乱，找了面白墙为两人拍了“结婚照片”，几个没有结婚经验的人，头脑风暴了好一阵，才鼓捣出一张看上去还算合格的证件照。


    “明天可以去公司用AI合成结婚证。”韩千忆规划着。


    幸好，只有这栋黑楼没有网络，在公司和学校等区域都能正常上网。


    虽然不知道这个计划能否成功，但是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让大家好像都安心了一些。


    众人簇拥着她们的英雌回到八楼，轮番鼓励了一阵才离开。


    希望的火花，似乎又重新燃起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