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自己的道？


    还是替天道补全它的道？


    这两个问题，像两柄无形的剑，一柄插在他的元神上，一柄插在他的道心上，让他动弹不得，痛彻心扉。


    “可……可是道祖曾言，鸿蒙紫气乃成圣之基……”


    他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干涩，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底气。


    这可是道祖亲口所说，是紫霄宫三千客共同的认知，是洪荒颠扑不破的真理！


    怎么到了这位前辈口中，就成了一道枷锁，一个骗局？


    “道祖是道祖，你是你。”陈长生打断了他，语气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寻常小事，


    “他的路，未必就是你的路。他给你指的路，就一定是对你好吗？”


    陈长生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


    “机缘已至，这是好事。”


    “元始抢了先，你也不必急躁。但如何抓住这个机缘，如何走自己的路，才是关键。”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失魂落魄的通天。


    “你那四把剑，杀气太重了。”


    “前辈……”通天不甚理解。


    “元始用盘古幡镇压气运，盘古幡是什么？”


    “那是盘古斧碎片所化，拥有开天功德的。”


    “你那诛仙四剑呢？”


    “这......”


    通天猛地一震，都说不出话来。


    “用那四把饱饮了龙、凤、麒麟三族怨气，充满了无边杀伐业力的剑，去镇压你那‘有教无类’的大教气运？”


    陈长生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你是想立教，还是想立一个杀劫的源头？”


    “到时候，不用等量劫来，你教派内部的因果业力，就先把你和你那些弟子，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通天浑身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只想着诛仙四剑威力无穷，合该镇压大教气运，却从未想过这其中蕴含的恐怖因果。


    经由陈长生这么一点拨，他才悚然惊觉，自己差点就走上了一条自取灭亡的绝路！


    “那……晚辈该当如何？还请前辈指点！”通天再次躬身，这一次，姿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谦卑，都要诚恳。


    他已经彻底服了。


    这位前辈的每一句话，都直指大道本源，能看到他自己根本无法企及的层面。


    “天道给你降功德，那是奖励你立教，梳理洪荒秩序。”


    陈长生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天，


    “你别傻乎乎地全拿来提升修为了，那是最低级的用法。”


    “功德，是天道本源的一种体现，妙用无穷。它可以洗刷业力，可以净化灵宝，可以让后天之物，返还先天。”


    “你用那无量功德，去洗刷你那四把剑的杀伐之气和因果业力。将它们，从先天杀伐至宝，硬生生提升为后天功德至宝！”


    “如此一来，剑既是你的剑，可斩敌，可护道。又蕴含功德，可镇压气运，万邪不侵。这，才是一举两得的上上之选。”


    通天的脑海中，仿佛盘古开天辟地一般，一片混沌被彻底劈开！


    用功德洗练诛仙四剑？


    将其提升为后天功德至宝？！


    这个想法，何其大胆！何其疯狂！何其……天才！


    他从未想过，也从未听闻过，功德竟然还有这等妙用！


    他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若真能如此，他便可斩出第三尸，再以功德至宝镇压气运，走出一条完全属于自己的证道之路！


    不必寄托元神于天道，不必成为那提线木偶！


    这才是真正的大逍遥！大自在！


    “前辈再造之恩，通天永世不忘！”


    通天对着陈长生，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道揖，久久没有起身。


    这一拜，拜的不仅仅是解惑，更是指明了一条全新的通天大道！


    “去吧。”陈长生摆了摆手，“记住，道在心中，不在天上。”


    “晚辈，谨记！”


    通天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直起身，脸上再无半分迷茫与急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


    他对着陈长生再度一拜，随后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璀璨的剑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天际。


    ……


    东海之上，碧波万顷。


    通天的身影，显现在万丈波涛之上。


    他没有立刻开始，而是闭上双目，将陈长生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心中反复推演，直到再无一丝一毫的疑惑。


    许久，他猛地睁开双眼！


    一道浩瀚、决绝、带着斩破一切束缚之意的声音，响彻洪荒！


    “吾，盘古正宗，上清通天！”


    “今日，于东海之上立下大教，名曰‘截’！”


    “截者，截取天道之下那一线生机！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吾教便为那遁去之一！”


    “有教无类，凡洪荒万灵，但有向道之心者，皆可入我门下，寻那一线生机！”


    “吾以诛仙四剑，镇压截教气运！”


    “截教，立！”


    轰隆隆——！


    天道感应，整个洪荒再次剧烈震动！


    比之元始成圣时，更为庞大、更为浩瀚的玄黄功德金光，如同天河倒灌，从九天之上轰然垂落，将整个东海都染成了一片金色！


    来了！


    通天心中一凝，他按照陈长生的指点，心念一动，便要将这无量功德一分为二。


    一部分用来斩出第三尸，另一部分，则引导向诛仙四剑，洗练其上的无边业力！


    他要走自己的路！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他识海深处，那一道鸿蒙紫气，毫无征兆地疯狂暴动起来！


    它仿佛一头被惊醒的远古凶兽，发出无声的咆哮，一股不属于他，却又无比浩瀚、无法抗拒的意志，轰然降临！


    那是天道的意志！冰冷、漠然、不含一丝情感！


    “不好！”通天心中大骇。


    “我的道，我做主！”他怒吼一声，毕生修炼的剑道意志冲天而起，化作一柄无形的利剑，狠狠斩向那道鸿蒙紫气！


    可是，在那股意志面前，他的所有反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的剑意，刚一接触到那道意志，便如冰雪遇骄阳，瞬间消融，溃不成军！


    那暴动的鸿蒙紫气，像一个贪婪的漩涡，强行将所有的天道功德，尽数吞噬！


    然后，再以一种蛮横、霸道、不容置疑的方式，将这些功德之力，疯狂地灌入他的元神，融入他的道果！


    他的境界，在这一刻，被一股外力强行推动着，疯狂攀升！


    准圣巅峰……突破！


    斩三尸……圆满！


    圣人……成！


    一股与元始天尊同根同源，却又带着截然不同道韵的圣人威压，自东海之上轰然爆发，席卷九天十地！


    通天，成圣了！


    洪荒万灵，在一天之内，连续两次感受到圣人威压，尽皆骇然，纷纷朝着东海方向叩拜。


    “恭贺通天圣人！”


    “圣人慈悲！”


    然而，立于东海之上的通天，感受着体内那毁天灭地般的伟力，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的心，一片冰冷，宛如万载玄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元神，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与天道法则捆绑在了一起。他能俯瞰众生，却也能感受到那悬于头顶，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漠然“注视”。


    看似不死不灭，实则多了一层无形的束缚。


    那庞大的功德，没有洗练他的剑，反而化作了一圈无比刺眼的金色光轮，悬于他的脑后，将他衬托得神圣无比。


    可在他内视之下，那根本不是什么功德金轮。


    那是一道由天道法则凝聚而成，死死烙印在他元神之上的，金色的枷锁！


    前辈说的，全是真的！


    通天缓缓抬起头，望向不周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绝望。


    不周山上，陈长生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咔嚓。”


    手中由万年温玉制成的茶杯，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


    他缓缓放下手，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懒洋洋的表情，第一次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鸿钧……”


    “你，玩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