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追烟花的旅行家十二
作品:《在赛博世界里拍恐怖片后爆红了》 稀稀拉拉林立在街区的洁白楼宇,并没有自己的影子。
一束从天空中垂直刺下的苍白光束,如同神罚,剥夺了万物拥有阴影的权力。
在这个被恒星抛弃的世界里,人们依然拥有光
不过——
是诡异的、不该存在于自然界的,没有来处的光。
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和情感的光。
从狭隘的街角到高耸的穹顶,从贫瘠的土壤到居民楼里的大理石墙壁……
属于白天世界的每一处领地,都平等地、永恒地被这来历不明的冷光冻结,浸透。
当这场伴随光降落的雨水结束,来自天空的洞穴彻底坍塌成废墟后,时间似乎在地上挪动了几寸,但凝固的光线不会通过挪移光影游戏报时。
当这冷光透过褪色的雕梁画栋,扫过破碎的格子彩窗,它最终撞入了一双安静的琥珀色的虹膜——
是仿生人刚刚结束了机体自检,揭开破破烂烂的布料,开始往自己手臂上倒修复凝胶。
“卖我一百积分一瓶。”
骊执晃了晃一小瓶白色的、不一会就消耗了半瓶的——“《身临其境》出品特效药”。
可怜骊执已经打了两个副本了,也才只赚了一千积分。
一下就花去十分之一,让骊执有些肉疼。
她记得刚从零号村庄出来后,看着积分余额的三位数,她和系统大眼瞪小眼。
骊执:“……你只给我发这些工资吗?”
无辜躺枪的系统:“……”
“抱歉,我了解你的问题了。我会去找我的上级争取。”
骊执又往下翻了翻,修复凝胶居然还是最便宜的。
所有治疗内伤的药物,最低都是四位数起步。
骊执继续往下滑,系统商城的主营业务,居然还包括慢性病、遗传病……
当然,数字后面的零也越来越多了。
骊执:“……”
亲爱的屏幕前的大朋友小朋友,直播间的观众朋友们。
我怎么记得,满仓园也好,白天世界黑夜世界也好,统统都是《身临其境》的游戏副本——也就是说,对于游戏官方来说,这依然是“虚拟网游”来着?
键盘上敲几下改个血条的事,居然敢要这个价?
在摄像机愈发沉默的视角里,骊执故作严肃地眯起眸子。
这么看来,其实不用花这个冤枉钱,只需要打完副本,游戏通关,她就能脱离虚拟世界,从而完好无损地回到现实世界。
当然,前提是,一定得先活着出去。
直播间看到骊执抱起手臂,眼睛往一边瞅的细微表情,莫名联想起了……一些不太“善良”的回忆。
【
“……孩子静悄悄,指定在作妖。”
“……你问谁遭殃,我猜是官方。”
“我赌荔枝导演又在想什么阴招针对《身临其境》。”
“我女做的事那能叫针对吗,那明明是官方不做人!(被打)”
】
当然,除非身体遭受了一些毁灭性的受损,影响了她的行动计划的时候。
骊执一边努力忽略手臂上差点就剜掉一块肉的痛楚,一边宽慰自己般点点头。
看来下次得升级一下痛觉模拟模块了,就算她只剩下三天的能量就要关机变砖了,也不能随便在机体判断危险的情况下,用这个破装置折磨自己。
如果因为受伤就要耽误行动进程,那就太不应该了。
骊执缠紧绷带,没再吭声。
万幸她是金属做的,在洞穴里上蹿下跳地跑酷也不会骨折。
“系统,卖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
她半是嘴毒半是认真地朝虚空评价,却没听到那熟悉的、公事公办又带着些许无奈的解释。
“……?”
这是怎么回事,《身临其境》把她系统的网线也给拔了?
“系统,你在吗?”
过了好一会,骊执的耳边才传来一声机械的、带着点陌生鄙夷味道的抽气声。
“嘶?你也没跟我讲价啊。”
骊执:“……”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或者说,她耳朵上的听觉传感器。
这还是她那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一上线不是提醒她领奖励,就是颁布新任务的牛马系统吗?
今天这个语气,怎么这么欠揍。
“让我讲价?那我觉得根据我在这几次副本里,都对推动剧情的做出了相当突出贡献,你应该白送我。”
骊执毫不客气地回怼。
“那不可能。”
机械音也是相当迅速地回复,带着点轻快的、恶作剧成功的声线。
“最近没有啥商城活动,没法给你便宜。”
骊执:“……”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了仿生人不会发烧,也不会突然说胡话。
“系统,你变了。”
“那也不可能。”
这个嬉皮笑脸的声音笑得更大声了,像是从门口凑到了骊执身边。
“我是《身临其境》开发的通用型AI,代号‘系统’。我能获得这个代号,就足以证明我是牢固和可靠。”
骊执听着耳边这个明明音色一致,却和之前那个呆呆的,无奈的系统音大相径庭的声音,心里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她不动声色地发动了一号异能。
交互协议那边发送过来一个陌生的数据流输入坐标,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安静窝着不动,像某个品种的仿生树懒的老伙计。
——毕竟,没人说过,《身临其境》的系统只有一位。
“那这位‘系统’,你的同事呢?”
“在之前的那几个副本里,负责我的那个系统呢?”
骊执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把刚甩干自己身上的水,又把自己完全晾干的摄像机拎起来检修。
背包没有带过来,骊执再次点开了光脑上,点进去的“身临其境”的黑色图标,按着新手指引打开了系统商城的工具模块。
基础的、没有疗愈功能的普通工具倒是很便宜,一个一积分。
在扒拉到想要的维修工具,兑换了镊子和螺丝刀后,骊执状似无意地继续周旋。
“我想让祂回来。我觉得我们相处得挺好的,让祂来继续监督我上班。”
“这叫什么话,我是《身临其境》2.0版本的系统,可比你之前系统的官大。”
新系统似乎并不在意骊执隐隐约约的敌意,反倒乐呵呵地大方回复,“我是你之前系统的领导。”
“嗯,所以,你也可以叫我,系统领导。”
“……那系统领导,我算你们‘系统家族’的老顾客了。”
新的“系统”固然听起来好说话很多,但话里话外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透露给骊执。
虽然上个系统也狗得一批,但好歹会给她开些“后门”。
骊执记起上个副本结束后,为了给她“通风报信”特意将副本多开了一段时间,抵挡了一波来自欢乐谷底的恶意的系统。
甚至说,能把她们平安送回来,粉笔也应该是得到了系统的默许。
突然之间和这个熟悉的合作伙伴分开,骊执还是有些不习惯。
“系统领导,祂去哪里了。”
“系统领导”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一长串的、“哈哈哈”的语气词。
骊执听着这个机械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头皮有些发麻,感觉带着写吊诡的僵硬意味。
“这话该我问你吧。”
新系统并没有看到骊执骤然冷下来的眉眼:
“这个副本发生了不明原因的时空错乱,你之前的系统为了捕捉你的坐标,现在空间迷失了,祂担心你一个人开不了系统商城,就提前把我叫来了。”
“空间迷失?”
骊执的手指不自觉地攥了一下。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
“祂会有危险吗?”
终于拧干了外套,骊执站起身,开始打量这个空旷的、腐朽的房间。
灰白的、冰冷得仿佛能透出冷气的墙壁上,几道被凿开的刻痕勾勒着无人能再诵读的浮雕。
明明笔画看起来规整而有力,想必出自某位独具匠心的大师,线条却简单得像儿童简笔画,描绘的不是圣徒或者天使,而是无数个生长在悬崖上的、扭曲的洞穴。
精巧的彩绘玻璃窗,看起来像是被时间侵蚀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了破碎的几片镶嵌在窗棂边缘,孤零零地折射一点冷清的光,看起来很扎手。
唯一一扇完好的圆窗,正对着远处那些蜂巢一般的居民楼,像曾经凝望世人的眼。
虽然时间走到现在,再长生的古神,也早就不再垂怜这片土地。
“不会。”
新系统犹豫了片刻,这么宽慰骊执。
“我们是特殊的。不会死。”
“只是回来可能要有一点点久……你担心祂?”
骊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或许是属于人类的那一块灵魂,在希望她的灵魂,还有力量记住自己的“同事”。
又或许……祂是唯一一个,自己看不懂的机械灵魂。
骊执其实不认为,一个被《身临其境》派来监视参赛者的普通AI,能有多么大的权限,去给自己布置一些刁钻的任务。
祂一直沉寂在交互协议的另一端,不管骊执需不需要,默默地当一个陪伴者。
骊执从没有发现过祂有什么多余的操作。
所以当这个闷葫芦安静地离开时,她的操作系统,也没向机体发出多大的警报。
雨水透过破碎的窗格,在浮雕的沟壑里积存。哺育了一小片有些泛黄的的灰绿苔痕,像一件圣袍上蔓延的霉斑。
“祂叫什么名字?”
良久,骊执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棱。带木的那个棱。”
棱?
骊执重复了一遍。
棱镜的棱。
弥散在空气里的灰尘、藏在角落里的苔藓,长着破破烂烂的洞的蛛网。
干涸的、滴在门框旁的褪色颜料,被老鼠钻出孔洞的、腐朽的木门。
骊执定了定神,再次默念了一遍“仿生人”不会得肺病,终于打开了嗅觉传感器。
一股复杂的、像承载着记忆与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透过灵敏的传感器,骊执仿佛触摸到了屋外阴冷的雨水,枯朽泛黄的旧纸页碎成一块一块。
伤口处溢出的冷凝液闻起来很凉,还有一丝熟悉的、能量液的铁锈味。
看来她的伤口,比想象中要深。
而等灰尘灌入胸腔,她在这里嗅到的不再只是空气,还有一段被浑浑噩噩尘封的历史。
“创造者。”
交互协议里,是熟悉的声音在说悄悄话。
骊执屏蔽了这个不知在哪里冒出来的新系统,专心接通骊镜。
“嗯。”
“我知道创造者为什么难过。”
摄像机大狗一般蹭到骊执手边。
“你觉得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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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在我之前的那位——骊棱很像,对吗?”
提起这个被尘封的名字,那双向来平和的琥珀瞳有一瞬间的怔愣。
“……”
仿生人最后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想回来的人,总会回来的。”
只是。
骊执垂下头。
只是她刚愎自用,只是她一厢情愿。
只是她在往前走的时候,还是想自以为是地保护好所有人,不想有人掉队。
“创造者,其实比起好大,我更觉得,这里好空。”
休整完毕的骊执重新套上外套,肩上飞着一台摄像机,稳稳地往这栋楼宇深处走去。
等正式开始探索后,二人首先注意到的,是一扇从缝隙里透进白光的、腐朽的木门。
——让骊执溜进来的,整栋建筑的唯一入口,并不是庄严的正门。
这扇需要弯腰才能钻进去的低矮小门,推开就是空旷,并没有配一把生锈的大锁。
从这里钻进来的人,不像什么忠诚的信徒,而是像来此接头的机密工作者。
如同在暗示: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需要放下身段,坠入真实的尘埃。
等成功地在门口蹭了一身灰,高挑而空旷的空间像世界上最庞大的囚笼,冻结了这所教堂样式的建筑里,曾被人追捧的时光。
原本的礼拜堂长椅被堆满了这间屋子的所有角落,蒙着厚厚的尘,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房间的中央,骊执所坐的地方,是一张巨大的、用满是孔洞和刻痕的告解台改造成的书桌。
桌面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台老旧的、准时播报天气预报的终端设备,旁边散落着一枚灰扑扑的、样式格外熟悉的黑色钥匙。
骊执摸索着口袋,掏出自己的金色钥匙。
金与黑在光线的照耀下,像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东西,却拥有完全一样的造型和纹路,沉甸甸地压在掌心。
骊镜这边,他正飞到书桌的对面,镜头投射在一个被掏空的圣物箱里。
看起来是个重要道具。
他绕着飞了一圈后,透过空隙,隐约看到了几个木头做的、板板正正的相框。
书桌的旁边,扔着一个灰色的睡袋,旁边是一箱开封了的、最基础型号的能量液。这是整个空间里最直白地宣告,“此处有人生存过”的证据,却也是最显得临时与漂泊的脚印。
“创造者,我们这是要去找宝箱吗?”
摄像机叽叽喳喳地在晃悠飞在骊执身边,帮着她顶住厚墩墩的木门。
白色的木门吱嘎吱嘎地被推开,出乎意料的是,和这间大堂直接相连的,并不是骊执所设想的那样,会是某种样式古老的祭祀场所。
骊执看到一整排的故事书,懒洋洋地躺在书架上。
白色的、上面长了几束花的图案的冰箱里,躺着红彤彤的、新鲜得仿佛今天刚买回家的苹果。
骊执甚至看到一个工作间,里面塞着各种样式的、她用惯了的手感厚实的机械键盘,还有各种熟悉的电路元件,一些细微的小玩意。
“创造者,这里好像我们的家。”
骊执不记得自己把“棱镜”项目时期的骊镜——那一排又一排放在机房里的,笨重的机体,真的带回过自己的那间小房子里。
“你怎么知道像?”
“创造者告诉我的。”
骊镜能感受到,从大厅离开后的骊执,有一种怀念一般的酸楚。
骊执站住脚。
她拍了拍骊执的脑袋,“想家了?”
她没有否认自己的那间郊区的小房子,也是骊镜的家。
那是她们的家。
摄像机左右晃了晃。
“没有。你在这里,我不想家。”
这间屋子的色彩要比外面褪色世界的要多很多。
明明是最眼熟的装修设计,但看到自己的家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副本里,骊执还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受。
在通过骊镜镜头的确认和数据比对,确认了眼前的场景不是身体受损造成的幻觉后,骊执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的脚步,只是安静了一会,适时开口。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关注这些消息的?”
不是科技公司里,那个整天熬夜加班的工程师。
也不是领导整个项目组,挥斥方遒的架构师。
是只属于骊执本身的消息。
骊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也没敢再对上那双眼睛。
“……创造者,我没办法给出一个客观的答复。”
或许是在发现自己调用了一大半的运算资源,只是为了无聊地猜测,骊执今天会在什么时候吃饭,自己应该用什么方式委婉提醒的时候。
或许是他游荡在网络上,偷偷赚外快想给她买礼物,被其他员工察觉到最近服务器的数据来源总是一些交易平台后,被骊执轻轻带过的时候。
“但我觉得,有可能,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的时候。”
“骊镜。”
冷光里,他的创造者再次一点点念出这两个字。
如同最初,眉眼青涩的青年抬起手,给予他身份和……情感。
造物主最无私的情感。
“没关系。”
骊执的声音一点点变低。
“……你能一直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
一股浓烈的情感脉冲、如同海啸摧毁楼宇,烈焰席卷荒原。
人工智能将传感器贴到骊执的手腕,贴在离仿生脉搏最近的地方。
“骊执,我也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