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勉泡好茶，依次倒进杯子里，招呼大家自己端茶，把手里这杯茶放在了宋井兰的面前。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叶锦书特意把宋井兰接出疗养院踏青，在对待宋井兰的事情上，他向来谨慎，肯定是要叫上夏思勉的，又索性把大案组的大家都叫上了，人多热闹。


    张淞栩晒着太阳，喝着夏思勉泡的茶，吃着苏萌萌做的黄油年糕，不由得感叹：“这才是人生嘛！”


    叶锦书冷笑：“你还有脸享受？昨天的运动会，射击和格斗，你哪个不是首轮出局？你是不知道廖局阴阳怪气起来有多难听是吧？他说我们大案组的代表这次零金牌，要不是姚远障碍跑拿了个冠军，他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雪明射击银牌也很厉害了啊！”张淞栩不依，“老大，这真不能怪我们，市局那个怪胎，他哪是什么新人啊！他是特警转刑警！之前在特警队打狙的，那手多稳啊，他们特警队训练射击的频率和我们都不一样，没法比啊！小季格斗在半决赛对上的也是他，我们小季大伤初愈，也就能发挥出五成功力，要是全盛状态，还打不过他了？”


    叶锦书扫了一眼冉季，小孩儿第一次参加全市公安运动会，拿了格斗铜牌，虽然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但小孩儿似乎还有点不服气，小声嘟哝：“明年会赢他的……”


    “必赢！”张淞栩附和，“明年复仇！”


    冉季受到他张哥的鼓舞，士气大振，用力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他俩在燃什么。


    “那你呢？张松鼠，人小季和雪明好歹拿牌了，我请问你拿了什么呢？”


    “做人不要有这么强的功利心，什么都要争第一，你会不快乐的！”张淞栩苦口婆心地劝叶锦书，“参与了，体验了，收获了宝贵的经验和友谊，不就足够了吗？非要量化成奖牌，是不是就太狭隘了？”


    “菜就多练，说的倒是一套一套的。”叶锦书白了他一眼，敲打这人是没用的，脸皮厚如城墙。


    老太太看着这帮活泼的年轻人，心情都变好了，乐呵呵地听他们插科打诨，张淞栩见耍宝能逗老太太开心，就耍得更卖力了。


    宋井兰问张淞栩：“那锦书参加了什么？”


    “外婆，他太弱了，都没被选上。”张淞栩竖起食指摇了摇，借机添油加醋。


    “不会呀！我们锦书跑50米可快了，还有那个，立定跳远！去年还拿了第二名呢！”


    看来老太太又犯糊涂了，张淞栩的笑容僵在脸上，赶忙向叶锦书投去求救的目光，叶锦书游刃有余地接话过来：“我是高年级，就不参赛了，把机会留给他们年轻人。”


    “哦——”老太太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原来是这样啊！”


    张淞栩视线一扫，看到桌子上的飞盘，立马拿起来，扯开了话题：“一会儿玩飞盘吗？这个好玩！我来看看怎么分组！”


    看到张淞栩拿起自己的飞盘，前一秒还把脸搭在沈确大腿上撒娇的阿努比斯立刻坐直身子，竖起耳朵，两眼放光。


    夏思勉刚端起茶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看张淞栩兴致勃勃地在分组，欲言又止。


    虽然是阿努比斯的飞盘，但人要玩，应该也行，吧。


    沈确强忍住笑意，手上抚摸阿努比斯的动作也没有停，视线不自觉移向夏思勉的方向，发现夏思勉也正将视线移向自己。


    “我要和小季一组，小季你玩儿过吗？”张淞栩已经开始挑选自己的队友了。


    冉季点点头，说：“和大学同寝的室友一起玩过，还有那个射箭……”


    “攻防箭？”


    “嗯！那个也很好玩。”


    “等等！七个人怎么分组……”张淞栩视线扫过众人，苏萌萌摆手谢绝了邀请：“我不玩，我留在这里陪外婆。”


    张淞栩欣然接受，岂料夏思勉也举起手，说：“我也不玩。”


    “那……也是五个人啊……”


    叶锦书坏笑：“不是还有阿努比斯吗，你和小季，跟阿努比斯一组呗！”


    张淞栩哽了一下，转头看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昂首挺胸，吐着舌头，按理说，狗玩飞盘应该是比人厉害，如果放下心理负担，接受一个强力外援也不是不行。


    “那你们三个一组，不就太强了吗？”但张淞栩也提前找好了台阶。


    “哪儿强了？我们沈公子，出了名的树懒，飞盘到眼前了，他都不动一下的，也只有我和雪明会陪你们玩儿了。”


    树懒白了叶锦书一眼，的确够懒，脸都没侧一下。


    “但是阿努比斯听沈哥的话啊！他这是召唤系啊！会策反我的狗兄弟。”


    叶锦书看向冉季，挑了挑眉，道：“只有狗兄弟会被策反吗？”


    冉季心里一紧，匆忙移开视线。游戏是游戏，叶队是叶队，要有游戏精神，不能被叶队蛊惑。


    叶锦书是把张淞栩和冉季逗了个遍，但自己一再被误伤，沈确也不想再配合了，道出了真相：“你手里那个飞盘，是给阿努比斯玩的，不是给人玩的。”


    笑容凝固在了张淞栩的脸上，叶锦书终于绷不住放声大笑出来。


    *


    但张淞栩到底还是玩上了飞盘，反正玩法差不多。


    阿努比斯也撒了欢，不管张淞栩把飞盘扔多远，都能追上去叼住飞盘狂奔回来。


    张淞栩刚接过阿努比斯叼回来的飞盘，就被阿努比斯催促着继续，张淞栩扔累了，把飞盘递给冉季，让他来接自己的班。


    冉季也不含糊，整个上半身跟拧毛巾似的转到后面，抡圆了手臂，往前一扔，飞盘飞了出去，速度和距离都在张淞栩之上。


    阿努比斯如同一支离弦的箭，追着飞盘便飙了出去。


    就在这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从草坪的另一边又冲出来一条德牧，还挂着牵引绳，也径直朝着飞盘冲了过去。


    “擎天！”追在后面的狗主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嗓音又高又尖。


    沈确心说不好，立马追了上去，也连忙叫住阿努比斯。


    但两只德牧已经先一步碰了头，为了争夺一个飞盘，大战一触即发，德牧这样的大型犬，真要打起来了，就不是皮外伤这么简单了。


    还没跑近，两只狗已经吵嚷着缠在一起咬上了，很快阿努比斯就占了上风，张嘴叼住了擎天的脖子。


    “阿努比斯！”沈确一声大喝，阿努比斯才从凶悍的战斗模式中切换回来，但也没松口，依旧表情狰狞，两只狗都从喉咙里发出警告般的低吼，沈确命令，“松嘴！”


    “擎天！”小姑娘也跑近了，喘着粗气就忙着要上手去推开两只狗，叶锦书连忙拉住她的手腕，提醒道：“小心咬到你！”


    小姑娘转过头看叶锦书，两人视线对上，叶锦书愣怔了片刻，连忙松开了手，竟有瞬间的慌乱，只憋出两个字：“抱歉。”


    好在两位主人赶到，两只狗都有所收敛，阿努比斯先听话地松了口，自知犯了错，夹着尾巴踱到沈确面前，沈确连忙蹲下，心疼地捧起阿努比斯的脸，检查它的受伤情况，果然脸上被咬破了，好在不严重，只有轻微出血。


    “没事了没事了，”沈确柔声安抚，也松了一口气，将阿努比斯抱进怀里，哄道，“乖孩子。”


    另一边的小姑娘也扑上去检查了擎天，虽然脸上也破了相，好在不严重，刚才阿努比斯叼着擎天的脖子，真要发起狠来咬破气管，后果不堪设想。


    小姑娘心有余悸地检查完，又向他们道歉：“对不起，是我刚才没有牵住擎天，你们家的狗狗没事吧？”


    沈确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们也没有套牵引绳，双方都有过错，你仔细检查一下脖子有没有伤，有问题的话我们马上去医院。”


    “没关系，我检查过了，只是脸上破了点皮，不要紧，过两天就好了。”小姑娘也客气地摆手。


    “我靠！”张淞栩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众人都看向他，他看看小姑娘，又看看叶锦书，发出一声惊叹，“你们俩，长得好像啊！”


    叶锦书就知道张淞栩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拳砸在他头顶，咬牙切齿：“少说胡话。”


    叶锦书扯了扯嘴角，朝小姑娘露出了他最擅长的微笑，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只能搬出他们的职业：“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滨海分局的刑警。”说着掏出了警察证给她展示。


    小姑娘一脸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起身牵着狗要走，叶锦书却突然叫住她：“要一起玩吗，飞盘……”这话说出口了叶锦书才觉得有些歧义，连忙补充，“我是说，让狗一起玩，先让它们熟悉一下彼此，不打不相识嘛！”


    沈确抱着阿努比斯，有些诧异叶锦书此刻的反应，他刚才吓得不轻，一门心思都在阿努比斯身上，这才有空看向那小姑娘，才惊觉张淞栩刚才说的并不是胡话。


    阿努比斯也套上了牵引绳，两只狗很快熟悉了彼此的味道，不一会儿就摇起尾巴来。


    *


    两只狗愉快地玩耍起来，在草坪上追逐打闹着，小姑娘扔了几次飞盘就累了，退到一旁，在草坪上席地而坐。


    叶锦书也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小姑娘转头看叶锦书，不满道：“干嘛，我又没犯罪，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能随便查我户口吧？”


    叶锦书噗嗤一笑，点评道：“倒是伶牙俐齿的，挺好，你这样，在学校应该都没人敢欺负你吧？”


    “干嘛欺负我？难道警察叔叔读书的时候，”小姑娘虚了虚眼，“是那种会欺负人的学生？”


    “警察叔叔？”叶锦书难以置信，“哇，你这小家伙，嘴怎么这么损啊，我也没那么老吧！”


    “看着是不老，但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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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年轻了吧？你刚不说你是副队长兼组长吗，没点岁数，应该当不了吧？”


    叶锦书举双手投降，难得服输：“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我是警察叔叔。”


    小姑娘笑了起来，人比桃花美。


    “其实，我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最后叶锦书说。


    *


    几个人轮流给两只狗扔飞盘玩，狗没累，人累坏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他们的“大本营”。


    还没走近，宋井兰远远地就开始打招呼：“冰冰！你怎么才来啊！”


    夏思勉循声抬起头，看到站在叶锦书身边的小姑娘，顿时瞪大了双眼，小姑娘也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叶锦书，叶锦书朝她点了点头，她便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宋井兰握住小姑娘的手，笑着问她：“喝茶吗？让思勉给你倒，累了吧？吃这个，这个好吃！”宋井兰拿起雪花酥往小姑娘手里塞，“萌萌自己做的，可好吃了！”


    小姑娘握住雪花酥，点了点头，朝她扯出一个笑来，说：“你也吃呀。”


    “我吃过了，哎哟，别蹲着，快坐快坐！”


    大案组这群人很好相处，小姑娘很快就融入了进去，阿努比斯和擎天也正打得火热，一群人吃吃喝喝，有说有笑，收到妈妈发来的消息，小姑娘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得走了。”


    众人意犹未尽，苏萌萌极力挽留，叶锦书却起身道：“走吧，我送你过去。”


    小姑娘点了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宋井兰忙拉住她的手问：“冰冰去哪儿啊？”


    “我和冰冰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叶锦书信口就来，


    “哦，去吧，快去快回。”宋井兰松开了手，小姑娘朝她挥了挥手，脚下去没有挪步，她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张开手抱住了宋井兰，轻声说：“你一定要健康呀！”


    “呵呵，好，你们快去买东西吧！”


    小姑娘起身后又小幅度朝众人挥手道别，牵起擎天要走，阿努比斯舍不得，叶锦书便带上阿努比斯一起了。


    两人各自牵着狗走在步道上，叶锦书递了一张写着自己名字和电话的纸条过去，待小姑娘接过了，才开口说：“你以后，无论是在学校，还是生活中，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叶锦书，你的名字真好听……”小姑娘转头看向叶锦书，总算肯向他做自我介绍，“我叫闻语，‘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这个闻语。”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叶锦书说。


    “谢谢，我也觉得，”闻语又问，“奶奶那是阿尔兹海默症吗？”


    “嗯，”叶锦书故作轻松，“很奇怪吧，明明正常人会记得离自己更近的事情，记不得以前的事，但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却不是这样，你不知道她会忘记什么，也不知道她的记忆停留在哪个阶段……”


    “这有什么奇怪的，‘夏虫不可语冰’，我们不是阿尔兹海默症，当然不会理解他们的世界。”


    叶锦书停下脚步，闻语也跟着停下脚步，问他：“奶奶把我认成的那个‘冰冰’，她是谁？你的妹妹吗？我们真的很像吗？”


    叶锦书努力扯了扯嘴角，回答她：“是我已经去世的妈妈，我也没有见过她十四岁的样子，不过我猜，你们应该挺像的吧。”


    闻语不再说话，过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奶奶在哪个疗养院，我周末休息的时候可以去探望她。”


    “不用了，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不要在陌生人身上耽误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今天能够在这里遇见你，老太太已经很开心了，谢谢你肯帮我这个忙。”


    “可是……”


    “闻语！擎天！”远处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似乎是闻语的爸爸。


    “去吧，你爸爸来接你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叶锦书微笑着朝那男人颔首致意，对方也礼貌地点头回应。


    听到主人的召唤，擎天激动起来，边叫边要往前跑，闻语拉不住它，回头确认了一下自己和父亲的距离，便松了手里的牵引绳，应了一声：“来了！”


    闻语回过头，叶锦书站在原地，抬手朝她摆了摆，闻语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手抱住了叶锦书。


    叶锦书想要抱紧这个小姑娘，也清楚这样做不合礼数，抬起来的手只是克制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好了，去吧。”


    “再见！”闻语用力抱了叶锦书一下，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叶锦书目送她到了父亲的面前，才转过身。


    冉季就站在身后几步之外。


    到达临界点的情绪终于在看到冉季的瞬间失控，叶锦书加快脚步，几乎是扑进了冉季的怀里。


    “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什么转世……”叶锦书哽咽着开口。


    “我相信，”冉季认真道，“她现在一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