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蜉蝣撼树

作品:《靖宁辞

    第十二章


    温婕妤贴身宫婢闻言,膝弯一软便倏然伏跪在地,面色一瞬间惨白,嘴角紧抿,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嬴玥于心中嗤笑,这又是哪家送入宫的蠢笨新人,众人皆知萧氏淑妃二人势如水火,然两位都是体面之人,素日里于面上还是过得去的,从未有人将此事抬至台面之上来说,她现下竟有意靠拉踩淑妃来奉承母后,当真是自作聪明,愚不可及。


    胡嬷嬷满脸横肉挤在一起,双目圆瞪,眉毛立起,面色骇人,她厉声斥责道:“温婕妤可知,妄议朝政,乃是死罪!”


    “皇后娘娘饶命,臣妾是无心的,求娘娘开恩娘娘开恩!”温婕妤此刻反应倒是灵敏,惊慌起身跪地,连连叩首,响音敦实,道方才之过,请求萧氏开恩。


    嬴玥端坐于榻角,看向殿央啜泣吞声的温婕妤,她额间已然淤红,殷殷血液成注,自两眼之间缓缓而下。


    殿中人人自危,心有余悸,凤仪殿上下静的很,只余温婕妤叩首墩地之音,以及皇后萧氏与嬴玥喁喁私语,话着家常。


    “泱泱,明日你皇祖母便从御安寺礼佛归来了,随母后同去朱雀门相迎,平日里迟就罢了,明日可万万要早些到。”萧氏正值花信之年,仪态万方,笑时如漾开的春水,慈眉善目,她叮嘱道:“莫要嬉皮笑脸,定要将母后的话放于心上。”


    “知道啦母后!你且安心吧,儿臣也想念皇祖母的紧。”嬴玥娇嗔满面,她余光轻瞥,见原是面若桃花的温婕妤,已然面色苍白如纸。


    她故作受其惊吓,肩胛猛然一抖,抬眸看向萧氏。


    萧氏见嬴玥神色慌促,无奈抬手示意,声音略显慵懒,“都退下吧,本宫乏了。”


    温婕妤身后宫婢腿脚发软打颤,踉跄立起,将她家主子搀扶而起,“娘娘,您小心。”


    殿内众人一同作揖退下,嬴玥顺温婕妤身旁而过,见她神色木讷,腿脚因长时间跪立加着受惊过度,已然发僵,只可小幅度移动。


    凤仪殿鸣鸾居中,屋内暖香氤氲,窗前一张紫檀木雕花玉镜台,台面之上,长枝牡丹插于珐琅彩雕双耳花瓶中,正值花期,娇妍欲滴。


    胡嬷嬷在旁侍奉萧氏梳妆,她手持金篦为其梳理青丝,完毕拾起台面之上的珍珠金缕步摇,精研着插于发髻之间。


    青禾候于殿中,心中忐忑,两手相交置于小腹之上,右手拇指一下下轻抠左手指甲缝,紧张之下,未察觉指甲四周已然渗出丝丝血迹。


    “青禾,来。”萧氏轻抬晧腕,招呼着青禾上前,“同本宫说说小殿下近来的趣事儿。”


    “禀娘娘,靖宁殿下近来忙着挑选公主府中的装潢材料呢,闲时便于小花园中摆弄花草,捉蝶玩乐。”青禾略微向萧氏走近,低首不敢直视,这番话于她心中演练数万遍,现下回答还算利落。


    萧氏闻言微微颔首,转首瞧向青禾,见其拘谨万分,轻笑出声:“青禾,来本宫身旁,怎地如此怕,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旋即于台面之上随手拾起一枝金钗,送于青禾面前,“本宫瞧你面色红润,这枝钗应是与你相称的很。”


    青禾见状,倏然下跪伏首,“禀娘娘,殿下近来与工部沈辞沈大人,好似……”


    她未敢直接道出嬴玥对沈辞之心意,微微抬首欲观萧氏面色,与其视线一瞬间交汇,只是匆匆一瞥,实则她并未观出萧氏喜怒,然只那一眼便足够令她心头发慌,倏然双手交合拜首请罪,“娘娘息怒,奴婢观沈大人面若玉冠,身高八尺,学富五车,才华横溢。”


    脑中响起嬴玥晨间与她所言之语,心下一横,继而说:“与殿下甚是相配,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她自幼时起,便被父母发卖,为奴为婢数十年,任人折辱打骂,只有殿下待她宽和,将她视作有情感的人,而非牲畜,予她尊严,所以,她甘愿当其马前卒,急先锋。


    “青禾,你莫紧张,先起来。”萧氏起身笑言,为其簪发的胡嬷嬷见状停下手中忙活,退至一旁。


    “你可如实告知本宫,本宫甚是欣慰。”萧氏缓步上前,将青禾扶起,她眉眼弯弯,全无动怒之相,轻拍青禾肩胛,指尖指向方才所持金钗,“这枚金钗是本宫赐与你的,近来为本宫鞍前马后,甚是辛苦,本宫心疼。”


    萧氏话毕,便见胡嬷嬷从衣笥之中,拿出凤绡翠云披帛,将其披在萧氏肩上,携萧氏缓步行出屋内。


    青禾仍立于原地,她心中胆颤,双手紧攥衣裙,额间汗珠直涔。


    少时,胡嬷嬷便折返而回,越青禾而过,将玉镜台面上的繁花金钗拾起,丢于青禾脚下。


    金钗与地面相击,发出声响,青禾一惊,紧绷身躯倏然瘫软,伏跪于地。


    胡嬷嬷睥睨跪于脚边的青禾,出言嘲讽道,“还不谢恩!皇后娘娘将此等贵重饰品,赏赐于你这个低贱的小婢女!”


    青禾闻言,缓慢抬头,望向眼前胡嬷嬷,她已全身发麻,背后冷汗将衣裙浸湿,跪着向前爬去,将金钗拾起,小心奉于双手之上,嗓间哽咽声音颤抖道:“谢过皇后娘娘赏赐。”


    “娘娘的意思,还望你莫要糊涂,记清自己是谁的狗!”胡嬷嬷半蹲于青禾面前,夺过她手中金钗,高高抬起重重落下,颊边横肉抖擞,将其狠狠扎于青禾掌间,穿掌而过。


    “啊!!!”青禾嚎叫出声,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眼中泪水顷刻夺眶而出,疼痛一时遍布全身,至使她躯体痉挛,“谢娘娘赏赐!”


    汩汩血液自掌间流出,侵入青石地板,顺着地板缝隙蔓延,泪水汗水与鼻液混合,粘腻于面庞,泪眼氤氲,模糊了视线,剧烈疼痛导至她耳内轰鸣,于耳鸣嗡嗡间,她听胡嬷嬷说:“皇后娘娘往海棠院去了,方才林常在诞下一皇子,娘娘前去看望了,约莫一刻钟回。”


    “定要将地板擦拭明亮,五次以上,开窗散浊,再将娘娘喜爱的沉水香焚上。”


    青禾颔首,努力克服耳内异常,将胡嬷嬷之言牢记,忍痛艰难开口道:“谢过……嬷嬷提点。”


    暮色攀上窗沿,玉镜台之上的金冠珠宝,映出金光,绚烂夺目,大片金红色霞光洒进来,暖洋洋的,青禾已将地板处理干净,她里里外外擦了将近数十遍,伤口已被她用衣角扯下的布条简单包裹,血液暂时被止住。


    她点燃火折,将香熏起,袅袅沉水烟自松云镶金铜鼎炉中而出,受霞光晕染,层层叠叠,在窗阙间打转飘散,融于暮色中。


    青禾重重吸了口气,是清雅淡然的凛木香,萦绕心尖,随即缓缓吐出。


    她知自己人微言轻,一介贱婢,改变不了什么,然蜉蝣之躯,亦可撼树,可替殿下分忧,她甘之若饴。


    旦日,紫禁更啰才歇了五更余响,夜终昼始,天才蒙蒙亮,赢玥便被宫中婢子唤醒。


    “殿下,该起了,今日迎太后回宫,琐事较杂,莫要迟了。”一位身着碧绿禾裙的小宫女侯在床边,小声提醒。


    赢玥轻抬皓腕,拨开金丝帘幔,她才悠悠转醒,脑中混沌,瞧清眼前的宫女,心下疑惑,问道:“怎地是你,青禾呢?”


    只见那婢子弯腰作揖恭敬答之:“禀殿下,青禾姐姐今日身体有恙,遣奴婢前来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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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奴婢名唤小梅。”


    赢玥颔首会意,迷迷糊糊的被小梅搀扶而起,坐于黄花梨木金箔映装台前。


    三两个宫女一拥而上,为她洁面开脸,添妆盘发,她只觉眼中酸涩,眼皮发沉,浑身有气无力的。


    折腾着约一个时辰,赢玥也彻底清醒了,她今日着了件墨红云凰朝服,其间暗绣三尾凤凰样式,头簪赤金缀苏十三钗,颈间先佩一串较短小巧的月芽珍珠,后将棕红玛瑙绕颈两圈,垂于胸口。


    她面中略施粉黛,两颊泛着桃红,一笔朱砂点于唇中,端庄典雅。


    朱雀门前,晨曦初露时便已车马阗咽,待到赢玥抵达时,门前百官已然有序排列,皇后萧氏与帝王赢晟并排而候,钟鼓楼上,钦天监之人焚香净身,鸣礼奏乐。


    嬴玥行至萧氏身旁站立,踮着脚左右参望。


    “望什么呢?站没站相。”萧氏肘臂轻触嬴玥,出言训诫,眼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意。


    “母后,太子哥哥呢?怎么没见着。”嬴玥回过神来,双手相交,置于小腹前,肃穆而立。


    “你舅父前些日子于民间寻得位盲眼高医,昨日你太子哥哥便前去威远将军府医治了,应是昨夜用了药,早间传信来,说是晨间露重,身子不便来此相迎。”萧氏目视前方,向嬴玥轻声解释道。


    嬴玥闻得萧氏所言,心中了然,难怪她观摩一圈,连萧筱身影也未曾见到,可她心中揣揣不安,盲眼高医?当真仅仅是医师么?


    朱雀门外倏然响起三声清脆的净街锣声,厚重朱漆大门缓缓而开,五百名羽林卫身着绛色盔甲,手持长枪,分为两列,左右四位骠骑将军,身下红棕骏马毛发靓丽,威风凛凛,马蹄于青石板路上轻塌,发出“笃笃”声响。


    为首的是一乘金璃琼华鸾驾,穿过柔风慢掠的珍珠帘,瞧见撵内一位发鬓微白老者,额间戴着东珠点翠镶金抹额,身着一袭鸾玉绣貂酱色褂,领口,袖口皆嵌满圆润翡翠,手持一串羊脂白玉所制的十八子佛珠。


    虽已年过六旬,然脊背笔直,轻睁双眼于众人面上扫过,不怒自威。


    车架旁跟着一位箭袖粉衣宫女,青丝全然盘在脑后,清爽干练,她见立于皇后萧氏身旁的嬴玥,眼眸唰地亮起,展开笑颜。


    琼华鸾驾刚停稳,五百羽林军停下站立,将军翻身下马,辇旁执事太监高呼“太后驾到——”


    话音未落,百官齐齐屈膝,道:“恭迎太后归宫,太后凤体康宁!”


    前排紫服阁老,脊背笔直,双手齐齐放于膝前,而后排新晋官员,抿紧嘴唇,盯着眼下的青石砖逢,连大气都不敢出。


    “儿臣恭迎母后回宫。”帝王赢晟上前,搀扶着太后吕氏笑言,声音中满是恭敬欣喜,“母后此行辛苦了,为我大耀求得风调雨顺,儿臣心甚悦之!”


    沈辞跪立于第四排,他窥间伺隙,悄悄抬眼打量着太后,心中细细盘算着,转眸恰巧与嬴玥四目相对。


    嬴玥直视沈辞,笑颜挑眉,灵动雀跃,方才跟于车架旁的粉衣宫女,此时正立于嬴玥身旁。


    皇后萧氏观嬴玥眉眼弯弯模样,顺着其视线望去,见百官之中一位身着绯红官袍,面容白皙,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


    她视线于嬴玥沈辞两人面间流转,心中不悦暗忖:泱泱应就是被他那狐媚样子勾了魂,一介四品文官,有何前途!


    “泱泱,映桃是个机灵的,这一路上多亏她的照料。”太后吕氏转首向着嬴玥笑道,她声音略微嘶哑,鬓间赤金步摇微晃,握过嬴玥的手,轻拍掌背,“多亏了你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