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叶明丞低低唤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流连在她嫣红的唇瓣上。而江望月只是静静回望,眸色清定无波,仿佛隔绝在尘世喧嚣之外。


    一阵微风自车窗拂入,撩起江望月几缕散落的发丝。叶明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将那缕乱发别到她耳后。回过神来,对上她清澈如水的目光,他耳根蓦地一热,慌忙收回手,向后退开两步。


    可一想到她即将只身踏入深宫险境,他又忍不住再度开口,难掩关切:


    “你进宫时,带上青杏吧。她机灵胆大,若遇急事,也好让她来寻我。”


    他顿了顿,似是挣扎了一下,才不甘不愿地又说道:


    “把那个赖琰也带去。他好歹有些功夫底子,或许能护你一二。”


    江望月看着他不情不愿的样子轻笑,眼神闪动:


    “叶世子对我们将军府的人和事,倒是了如指掌。”


    叶明丞顿时语塞,脸上更红,偏过头去没有接话。


    马车此时已在将军府门前停稳。叶明丞见江望月依旧懒懒地倚着车壁,想到她伤势未愈,心下柔软,试探着低声问道:


    “我抱你进去可好?”


    话音未落,车帘“唰”地被一把掀开,赖琰阴沉着一张脸站在车外,目光直直刺向叶明丞。


    “不劳世子费心,”他生硬地说道,“我来接大小姐。”


    赖琰一见叶明丞就心头火起,而叶明丞看见赖琰同样心生不悦。他的视线扫过赖琰微敞的外衫,见到隐约透出的包扎白布,语带讥讽:


    “你的伤,好得倒是快。”


    江望月听到赖琰的声音,歪过头看去,见他脸色苍白却强撑着站立,不由惊讶道:“你的伤已经无碍了?”


    “一点皮外伤而已。”赖琰嘴硬道,目光却在她脸上细细巡梭,语气不自觉放软,“倒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那关切之态,自然亲昵,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叶明丞看得心中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不再多言,忽然俯身,一把将江望月打横抱起,径直下车。


    赖琰见状,立刻闪身堵在将军府大门前,寸步不让:“放开大小姐!我来抱她回去!”


    “就凭你?”叶明丞冷笑,手臂收得更紧,“伤重得站都站不稳,万一摔着她,你担待得起?”说着便想绕过赖琰。


    “我再说一次,放开她!”赖琰浑身戾气乍起,像只被侵犯领地的兽,死死挡在门前,毫不退让,“她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不劳外人插手!”


    两人剑拔弩张,一来一往间,被叶明丞紧抱在怀中的江望月只觉得被晃得头晕目眩。她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叶明丞肩上一拍:


    “放我下来!”


    不等叶明丞反应,她已利落地挣脱他的怀抱,翩然落地。她看也没看那两个僵持不下,气氛紧张的男人,径自理了理微乱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将军府大门。


    赖琰见江望月进去了,顿时斗志全无,狠狠瞪了叶明丞一眼,转身就想跟上去。


    “赖琰。”叶明丞却叫住了他。


    赖琰本不欲理会,但叶明丞下一句话让他停住了脚步:“事关将江姑娘的安危。”


    他转过身,满脸不耐:“说。”


    叶明丞将江望月需入宫炼制丹药,以及宫中潜在的危机简明告知,最后递给他一块腰牌,沉声道:


    “你既跟她进宫,务必寸步不离,护她周全。若遇棘手之事,立刻来国公府寻我。”


    赖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她是我的主人。保护她是我分内之事,若她真有事,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会护她周全。何需你来吩咐?”


    “豁出命?”叶明丞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你拼上性命就能护住她了?你连我都打不过,你的这条命,又如何与她相提并论?”


    这话如刀一般,瞬间刺入赖琰心口。他猛地一僵,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喉间,脸色霎时灰败下去。


    他不再看叶明丞,蔫头耷脑地转身进了府门。


    他在后院那棵老槐树下找到了江望月。她累极了,正闭目盘坐于粗壮的枝桠之上,沐浴在穿过叶隙的细碎日光之中。清风拂过,衣袂与发丝微微飘动,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静谧,圣洁,宛如暂歇人间的神女,下一刻便会羽化登仙,重返天际。


    赖琰蜷缩在树根旁,仰头痴痴地望着她,心头涌上巨大的无力感。


    叶明丞的话虽难听,却是事实。他武功不济,身份卑微,即便拼上性命,或许也真的......护不住她。


    他配不上她,甚至不配肖想能永远守在她身边。这个认知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阴影里,整个人被浓重的阴郁笼罩,再无半分生气。


    时至傍晚,暮色四合,一轮明月悄悄攀上枝头,在庭院中洒下斑驳的碎光。


    赖琰一直没动弹,只痴痴地望着树梢上静坐修炼的那抹身影。四周寂静,唯有晚风偶尔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断裂声,自粗壮的树干内部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赖琰瞬间警觉,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视树干。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之下,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诡异的缝隙。那裂痕并非寻常树木干裂的纹路,而是如同活物蠕行般,自树根处急速向上蔓延,色泽暗沉发黑,边缘却隐隐透着不祥的猩红,所过之处,树皮仿佛被腐蚀般滋滋作响,散发出一种腐朽的怪味。


    它的目标明确无比,直指树梢静坐的江望月。


    “主人!”


    赖琰肝胆俱裂,嘶声大喊。然而就在此时:


    “咔嚓......轰!”


    江望月所栖身的那根粗壮枝丫应声彻底断裂。这棵不知历经多少岁月的老槐树,竟从那断裂处开始,猛地向内爆裂开来。


    木屑纷飞间,赖琰目眦欲裂,拼命想要冲上去,却见一道身影如九天坠落的神女,在漫天木屑与诡异迸射的液体中翩然而降,直向他而来。


    江望月面沉如水,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她疾掠至赖琰身前,口中念念有词,纤细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将他猛地向后一拽一甩!


    “唔!”


    赖琰被精准地抛向不远处松软的荒草堆。然而还未等他喘口气,就听嘭的一声,那棵巨大的老槐树彻底爆开。


    大量粘稠的暗红色液体,铺天盖地,溅落得到处都是,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令人作呕的浓重腥臭味!


    赖琰躺在草堆里,惊魂未定,浑身发冷。


    此时,听到动静的青杏端着食盘惊慌失措地跑进后院,连声惊呼:“姑娘?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却见江望月安然立于那片狼藉之中,周身似乎有无形的屏障,那些污秽的暗红液体未能沾染她分毫。她垂眸,冷眼看着脚下蔓延的粘稠液体,伸出指尖沾了些许,置于鼻尖轻嗅。


    随即,她抬起眼,目光冰寒彻骨:


    “这不是树汁,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