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作品:《真棒!又苟活了一天》 雅间里,那张巨大的地图还摊在桌上 。
它像一具被剖开了胸膛的,巨大的尸体。
山川是它的筋骨,河流是它青色的血管,而那些被唐璞用朱砂笔圈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城池与卫所,就是它身上一个个正在溃烂流脓的伤口。
崔云姝就坐在这具尸体旁边,一动不动。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不是那种被一刀捅死的,痛快的死。
是一种更缓慢的,更折磨人的,被活活憋死的窒息感。
唐璞已经走了。
但他身上那股子混杂着汗水、铁锈和狂热理想主义的,灼热的气息,还烙印在空气里,烫得她皮肤生疼。
《靖难兴国疏》。
私家海军。
遍布全国的情报站和军械库。
这些词,像一群喝醉了酒的疯子,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把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名为“冷静”的秩序,砸得稀巴烂。
她只是想跑路。
她只是想在末日来临之前,带着家人,带着钱,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买个岛,当个咸鱼岛主,每天晒晒太阳,数数金币,看看话本,就这么混吃等死过一辈子。
这很难吗?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从一个只想躺平的预备役首富,变成了一个满脑子“谋反大业”的神经病盟友眼里的,“首席谋主”?
她做错了什么?
是她不该开“云间阁”?还是不该搞那个什么“股份公司”?还是不该……
懒得想了。
想不通。
崔云姝把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指尖冰凉。
她现在面临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
唐璞这个行动力爆表的“革命先锋”,已经被她自己亲手点燃了。他现在就是一尊烧得通红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火炮。如果她不赶紧给他找一个安全的目标,让他把炮弹射出去,那他下一个炸的,就是她自己,连带着整个崔家 。
必须给他找点事做。
一件足够复杂,足够耗时,足够让他觉得“这是在为大业添砖加瓦”的,正经事。
派他去东海深处画海图?不行,那家伙没准真能给她画出一张能直接攻打京城水路布防图来。
派他去西域贩马?不行,他能给你贩回来一支能直接装备一个军的战马。
崔云姝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台被过度使用的,老旧的算盘,每一个珠子都卡在槽里,拨不动了。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带着几分惶急的敲门声响起。
不是唐璞那种恨不得把门拆了的动静,是更收敛,更专业的。
“小姐。”
是云间阁京城总店的掌柜,也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情报网络的小头目。
“进来。”
掌柜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将一份用火漆封口的信简,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
“北境,八百里加急。”
崔云姝的心,咯噔一下。
她拆开信简,飞快地扫视着上面用暗语写就的密文。
越看,她的眼睛,就越亮。
不是唐璞那种狂热的,燃烧的亮。
是一种在黑暗中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的,劫后余生的亮。
天降良机 。
机会,就这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去,把安郡王,给本……给我请回来。”她吩咐道,差点把那个已经快要被唐璞带歪的自称说出口。
……
唐璞回来得很快。
他大概以为是“谋主”又有了什么新的战略指示,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随时准备领命出征的亢奋状态。
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张地图上,仿佛在看自己的情人。
“郡主,可是京中又有变故?”
“京中无事。”崔云姝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是北境。”
她将那份刚刚破译的情报,推了过去。
唐璞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暴雪封山?补给线断了?!”他猛地站起身,在雅间里焦躁地踱步,“胡闹!简直是胡闹!北境的冬天什么样,兵部那些酒囊饭袋不知道吗?为什么不提前储备冬衣和药材?每年拨下去的军费,都喂了狗吗?”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崔云姝平静地打断了他的咆哮,“军报应该已经到了御前,朝廷现在,肯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从京城调拨物资,再走官道运过去,最快也要一个月。一个月……北境前线数万将士,恐怕不等蛮族打过来,就要先被冻死、病死一半了。”
唐璞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是他曾经浴血奋战过的地方,那里有他无数的袍泽兄弟。
“我去找太子!我们必须……”
“来不及了。”崔云姝再次打断他,“官僚的效率,你比我清楚。等他们扯完皮,黄花菜都凉了。”
她看着唐璞那张因为愤怒和焦虑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知道,时机到了。
*来吧,我的好盟友,是时候让你发光发热了。*
崔云姝的脸上,露出了那种唐璞最熟悉的,高深莫测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
“元直。”
她叫了他的字。
唐璞立刻停下脚步,像一头被驯服的猛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神谕”。
“你之前说,要进行实战演练。”崔云姝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下一盘早已看透了结局的棋,“现在,机会来了。”
“什么?”唐璞一愣。
“我认为,”崔云姝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北境那片广袤的土地上,“这是检验我们‘情报与后勤网络’实战能力的最佳时机。一场……伟大的军事演习。”
唐璞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的脑子里,瞬间将“北境危机”和“军事演习”这两个词,联系在了一起。
然后,他的眼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光芒。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谋主!不愧是谋主啊!
她竟然能从一场国家灾难中,看到我们“大业”的机会!
这不是救灾!
这是在用朝廷的危机,练我们自己的兵!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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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皇帝的钱,收买北境的军心!
高!
实在是太高了!
“请谋主示下!”唐璞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看着他这副自我攻略到极致的样子,崔云姝内心那点小小的负罪感,瞬间烟消云散。
*对,没错,我就是在练兵。你就这么想,就对了。*
“我的计划很简单。”崔云姝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放弃缓慢的官方漕运和驿道。由我,动用‘云间阁’在北方各州府的所有分店和仓库,就地采购棉衣、药材、烈酒和高热量的食物。”
“而你,”她的目光转向唐璞,“动用安郡王府和你所有的军中人脉,以‘输送紧急军需’的名义,从那些被大雪封锁的官道之外,打通一条只属于我们的,快速补给线。”
“我负责钱和物,你负责路和人。”
“我要让那些朝堂上的大人们还在为第一批物资该从哪个仓库调拨而争吵不休的时候,我们的东西,已经送到了北境每一个士兵的手上。”
“这,就是我们未来大军的后勤保障演习。你,敢不敢接?”
“敢!”
唐璞猛地抬起头,虎目之中,燃着熊熊的火焰,“有何不敢!我这就去办!”
他觉得自己的血都快要烧起来了。
这比在地图上纸上谈兵,要刺激一百倍!一千倍!
理论结合实践!
这才是成就“大业”的正确方式!
“郡主放心!不!谋主放心!”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立刻点齐王府亲兵,再传信给北境的几位叔伯,让他们全力配合!保证在十日之内,让您的物资,出现在长城之上!”[34]
他说完,甚至等不及崔云姝再多说一个字,便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转身冲了出去。
那背影,充满了“为革命事业奔走”的,昂扬的斗志 。
雅间里,终于又恢复了寂静。
崔云姝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虚脱。
总算……
把这尊瘟神送走了。
她缓缓地坐回椅子里,端起那杯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遍的,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让她那因为过度表演而有些发热的脑子,重新冷静了下来。
演习?
大业?
去他妈的。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账本,提起笔。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她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了刚才的高深莫测,只剩下最纯粹的,最冰冷的,属于商人的精明与算计。
朝廷采购款,至少能溢价三成。
打通了军方运输线,以后“云间阁”的货,就能免去多少关卡的盘剥?
在整个北境军中,卖下一个人情,这份无形资产,又价值几何?
一场利润丰厚的,“国难财”,即将开始 。
至于唐璞和他的“大业”……
随他去吧。
只要他不来烦自己,他想把这事理解成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