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有心上人。”沉风放下了食箸回答道。


    长孙雪听到沉风的话，夹着盘中青菜的食箸停顿了一刹，不过这停顿并没有太久，便转而看着沉风，装作不知的模样打趣道：“郎君竟有了心上人。”


    “有心上人是好事，是好事啊。”一旁的靳翠水接着说道，随后很快将话题转向了别处，同长孙雪说着王府近日的情况。


    谈话之间一餐饭很快便用完，靳翠水不想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吃上王府正殿饭桌上的菜肴，心情十分欢愉，离开前对着长孙雪说了不少好话，见沉风走远之后又低下声音同长孙雪说道：“我见那赋凌司的郎君整日跟在王妃身后，还有心他对王妃有不轨之心，不想竟已有了心上人，奴见他说的话不像作假，王妃此后与那位郎君相处也可放松些。”


    长孙雪本以为靳翠水的询问不过是饭桌之上长辈对小辈的关心，不想背后竟藏了这份婉转的心思，“多谢靳娘子为我打探这些。”


    长孙雪一边说着一边便想着要将头上的发簪取下送到靳翠水的手上，不想靳翠水竟按住了她的动作，同她说道：“奴多谢王妃的好意，奴也不是那追名逐利之人，奴既吃着王府的饭，自然是要为王妃多想些。祠堂那处还需奴遣人照料打点，奴便先行离去了。”


    靳翠水说罢不待长孙雪的回复，向长孙雪行了个礼后，便扬着笑脸，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下了石阶，朝祠堂的方向走去，背影中颇有些解决了一件大事的欢快。


    看着靳翠水离开的背影，长孙雪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方才靳翠水在席间的话，让她的心高高悬起又轻轻落下，她的话提醒了长孙雪，沉风平日里与她的距离兴许是有些近了，


    “在笑什么？”沉风见长孙雪停在原地，去而复返向长孙雪询问道。


    长孙雪摇了摇头，笑着同站在石阶之下沉风说道：“没什么，只是须得告诉郎君，平日里在王府要对我冷漠些。”


    沉风听后颇为不解，他自以为在王府之中对长孙雪表现得已颇为冷淡，几次亲近的接触都是长孙雪主动。


    “郎君的视线不要常常落在我的身上，也不要时时刻刻跟在我身旁。”长孙雪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下石阶，来到了沉风身边，仰头看着他有些迷茫的眉眼，抓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郎君觉得可好？”


    沉风看着长孙雪脸上请求又带着点委屈的神色，还是说道：“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岁末，期间长孙雪几次向郭济传信询问关于高桢一事的情况，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只说他已将消息转达，高桢那处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郭济的拖沓犹豫，让长孙雪决定自己去寻高桢，她借靳翠水同冯监侍打听出了高桢进宫探望齐皇后的时间，打算寻个由头进宫一趟。


    然就在她做好准备找好由头进宫时，宫中的请帖先一步送到了王府。


    在府中侍者拿着大红色的请帖送到长孙雪面前时，她还有些疑惑，但当看清请帖上的字时，便瞬间了然。


    是她忘了，岁末之时，高素要嫁去良国，这张请帖正是请她以肃亲王妃的身份去往高氏宗庙出席观礼。


    机会送到眼前长孙雪定是不会拒绝，高素的婚期将近，她便开始着手相关事宜。


    大婚那日，她尽可能打扮得素雅，画了浅眉，涂了素色的口脂，头上只带着沉风送的花钗点缀，耳铛上镶嵌着的玉石也很小巧，穿着一身缃色的衣裙走出了王府，坐上了马车前去宫城之东的宗庙。


    除了沉风当作护卫跟在她左右，长孙雪还带上了靳翠水当作从侍一同去往宗庙。


    马车在天还未亮起时抵达，沉风和靳翠水留在了庙门之外，独长孙雪一人进到庭院之中，庭院之中已有些朝中叫得上名字的大臣等候着，高桢也先到场，站在了庭院东侧的位置上。


    长孙雪留心站在了高桢身旁，等候着仪式开始。


    长孙雪对这仪式并不陌生，她离开兆国之前，也穿着婚服在宗庙之中向告祖祈福，彼时她的父亲已然病重难以起身，代她父亲完成仪式的是她的兄长，她还记得跪在庭院之中，听着字字祝文念出时心中那种难以喘过气来的沉闷。


    “叔母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高桢的询问打断了长孙雪的思绪，长孙雪回过神来刚想笑着回应，便听到后方监侍高呼告知高勉的到来。


    庭院中站着的人皆窸窸窣窣跪下向高勉行礼，长孙雪自然也不能例外，待高勉缓步行至宗庙之内，在高氏先祖的牌位之前站定发话，整个庭院中的人方低着头起身。


    高勉抵达后不久，庭院中的太祝便发话，昭告仪式的开始。


    高素在此时身着玄衣??裙，头上戴着一众繁复又华美的金银玉饰，腰间佩着多种玉器串联而成的玉佩，手持玉圭，拖着沉重的裙摆，低垂着眼，缓步走到了庭院之中。


    庄严肃穆的乐音响起，太祝点燃了香草，声音透过烟雾传到了众人的耳畔：“祖先在上，嗣孙高勉，谨率宗亲，恭迎神降。”


    太祝的话音落下，长孙雪随着庭院中众人的动作，再行稽首之礼后起身。


    在那之后高勉接过了礼官奉上的酒壶，亲手将酒斟入酒器之中，并将酒洒在祭席前，请高氏先祖饮用。


    太祝随后展开了先前便备好的祝文，高声朗读道：“嗣孙高勉，今告知于先祖，惟今覃邦国强邻环伺，蓄雷霆以待举，为强社稷，永续宗庙，谨以平亲公主高素，嫁与良国，永结盟好，伏愿先祖之灵鉴之！佑平亲百事无忧，裨益两国，无坠圣命，尚飨！”


    “叔母你可还好？”高桢一边说着一边轻摇着长孙雪的肩膀，将沉溺在过往中的长孙雪揪了上来。


    回过神来的长孙雪发觉庭院中的众人正要散去，开口向身边的高桢询问道：“仪式结束了？”


    “大臣们会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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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室宗亲则要去到城门之中目送高素离开宫城，叔母的身体若是撑不住，我可先遣人将叔母送到宫中安置。”


    “不必劳烦，我尚能坚持。”长孙雪牵起嘴角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了摇头。


    “好，叔母扶着我大抵会好受些。”高桢说着将长孙雪垂下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多谢。”


    只是短暂的失神，长孙雪很快便缓了过来。原先尚有些混沌的脑袋也在登上门楼吹了冷风之后变得清醒。


    这不过是长孙雪第二次见到高素，但此刻的高素与她初见时的印象并无太大差别，清冷端庄。


    从门楼向下望虽有些距离，但长孙雪总觉得高素将每一步都走得坚定，但给长孙雪带来坚定感觉的高素却在将要走出王城大门时，不顾礼制，回头仰望。


    距离太远，长孙雪不清楚她将视线落在了何处，或许是门楼上站着的人，又或许只是回望这个待了许久的宫城。


    天已破晓，晨光之下，高素走出了宫门，身影消失在了宫城之中。


    仪式彻底结束，最先离开的是高勉，长孙雪猜测他书阁之中是否又堆起了永远也看不完的奏折。


    高桢意外得在门楼上待了些时间，并未随着生母齐皇后一道离去。


    高桢不走，长孙雪自是也不能离去，不过高桢并未停留过久，在承受了几阵强风后，也跟着身边的侍者离开。


    长孙雪本想快些跟上，不想刚转过身，便被身后的声音拽住了脚步。


    “若我早些认输，这一切是否便不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四下无人，高凌望着远方，向身后的长孙雪问道，似是真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可长孙雪没有答案，只能开口说着自己的猜测：“你父亲不会因你不争便放过你，只要你在，你便注定会被卷入这场乱局。”


    长孙雪话说完便不打算停留，她要快些动作赶上高桢的脚步，但在彻底离去之前，她还是回头看了眼人声的来处。


    高凌的背影单薄又萧瑟，高高束起的法冠没能将所有的头发禁锢，飘了几缕青丝出来。


    她印象中的高凌应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这般情况就是这样摆在她的眼前，进退两难，孤寂又凄苦。


    长孙雪联想到那日高凌登门拜访王府，在茶厅中与她提亲时的场景，她心中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没能同意高凌的请求，否则她此时定要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远方伤春悲秋。


    除去庆幸她心中还有的，便是不忍。


    她今日太容易触景生情，看到此刻的高凌她好像有些看到了当初刚进王宫的迷惘。


    但这点不忍的火苗很快就被她自己按灭，她哪里得出空闲来关心旁人，更何况高凌可不是如她一般在异国他乡孤苦无依的人，他的母后和妹妹兴许此刻便在殿中等候同他叙话。


    想到这里，长孙雪不再迟疑，转身离开了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