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杯子
作品:《风筝引线》 每次在池穆的房间睡觉,池翼都觉得额外舒适。
起码是比在自己房间舒适多了。
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从床头滚到床尾,又慢悠悠地下了床。
他照常回复完池穆的信息才去洗漱,今天不急,所有的动作他都懒懒散散的。
又是踩着早读铃进教室,池翼抱歉地对着站在教室前门的班主任李老师笑了笑,便火速溜进了教室后排。
“我们班又有人东西被偷了。”同桌盯着桌面上的语文书,小声说。
“又偷了什么?”池翼也盯着书,小声地问。
同桌正要开口,余光却先瞥见了窗边有人走来,赶紧清了清嗓。
池翼马上反应过来,视线飞速地扫描文字,追到同学们正在读的内容。
等值日领导离开,池翼就再次问:“所以偷了什么?”
“一小罐牛肉粒,桌位还被翻得很乱。”同桌说。
“哇塞……还没抓到小偷吗?也不见老师在班上提。”池翼说。
“抓不到,”同桌一言难尽地说,“小偷是好几只猫。”
池翼:“?”
“猫?”他一言难尽地问,“真的假的?消息可靠吗?”
“是校长亲自说的,昨天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说的。”同桌给他这位不上最后一节晚自习的走读生解释道。
池翼:“……”
小偷是小猫。
这个消息让他笑了一整个早读。
同桌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被传染得也忍不住笑,很莫名奇妙。
所幸他们笑出的动静并不大,并没有引来李老师的注意,否则大概率要办公室一日游。
终于熬到早读下课,同桌立刻问他:“你到底在笑什么啊,我不行了。”
“没什么,”池翼压了压笑意,说,“就是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我做梦梦到我哥变成了一只小猫,还和我抢泡椒凤爪吃,我跟他说这不好吃,让他还给我……”
同桌:“……”
大课间的时候,池翼和俞诃打算在学校里随便逛逛,看看能不能偶遇小猫。
可学校实在是太大了,光是教学楼就有三栋,操场和田径场面积都不小,还有宿舍区、食堂、教师宿舍楼……
在这样一个校园中找几只小猫无异于大海捞针。
猫是没找到的,但他们找到了一个特别容易翻出学校的位置,在食堂后面。
墙面有些破旧,凹凸不平,只要脚不滑,是很容易踩上去的。
这面墙大概也就两米多高,旁边还有小木凳,看上去也尘封许久,落满了灰。
“我们下次要不要来翻一翻?”俞诃听上去十分激动,甚至都想现在就爬上去翻走。
“我还没那么想被通报批评,”池翼无语地瞥向他,“况且我们是走读生,有大路不走,走这小路干什么?”
俞诃:“……”
“你不懂。”他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
“我应该懂吗?”池翼拍下他晃来晃去的手。
“不应该吗?十七岁啊,多么完美的年纪!”俞诃化身哈姆雷特开始吟诵,“规矩还是叛逆,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停!”池翼赶紧制止他,“你这个月生活费有一千吗?”
“……”俞诃当场石化。
“逃了六次晚自修还不够,谋划上逃课了还,”池翼冷笑,“走了,还有五分钟上课了。”
“小池同学,你这样说话我可就不乐意了啊。”俞诃跟在他身后,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哦。”池翼毫不在意。
“我要把你投上校园墙!冷血!无情!”俞诃说。
“不怕被我哥揍你就投。”池翼说。
“……”
“你怎么越来越像你哥了,我好难过,”俞诃叹了口气,“我怀念曾经那个撒娇卖萌的你。”
“真的嘛?”池翼收放自如地问。
俞诃:“……”
“你还是变回去吧。”
“就不。”
学校为了防止小猫再来端物品,给出的措施是让学生不要带肉类食物上教室,如果实在难以执行,就在放学之后锁好门和窗。
池翼他们班选择了锁门锁窗。
这个举措一下来,这一周都再无同学的东西被偷。
周五放晚学,池穆还在公司处理事情,让池翼饿了就先点外卖。
池翼很随便地应了几句,就到房间里打游戏去了。
今天公司里有点麻烦。
新来的法务被带着接了几个项目的合同,前几个都完成得不错,偏偏在一个小事情上出了问题。
而又因为这一个小问题,引发了无数的问题。
等池穆处理完这些麻烦,已经八点过几分。
他还没吃晚餐,也不知道池翼吃了没。
他发了几条信息都没得到回复,后来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低,他坐在椅子里,指尖一下下敲打着椅子的扶手。
大概在第十下敲响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从手机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池翼迷迷糊糊地喊道:“哥哥……”
“嗯,”池穆一整天都紧绷着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放松,他不自觉扬起嘴角,甚至能想象到此时的池翼一定刚从被窝里钻出来,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找手机,他没忍住一笑,问,“刚睡醒吗?吃饭没?”
“嗯……吃了煲仔饭,你还没回来吗?”池翼问。
“我刚处理完公司的事,休息一会儿吃个饭就回去。”池穆看向窗外。
今夜的月光很亮,哪怕被一层很薄的云遮着,也依旧能看得出它很亮。
“你要在外面吃饭吗?”池翼难过的情绪极为明显,让人无法忽视。
“也可以回家吃。”池穆哄道。
“那你就不要打包吃的回来了,我给你留了一份饭,放在保温碗里了,现在应该还是热着的。”池翼说。
“好,”池穆轻笑道,感觉秋日微暖的风透过玻璃吹进了室内,轻飘飘地抚过心脏,什么麻烦问题全都不存在了,他听见自己心情很好,“我现在就回去,你还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不困了。”池翼刚说完就打了个呵欠。
池翼:“……”
池穆笑了一声。
“不许笑!”池翼气急败坏道。
“嗯嗯。”池穆带着笑意应声。
对方生气地将电话挂了。
这小兔子脾气。
池穆等自己笑意过了,才起身离开办公室,到地下室取车回家。
池翼把电话挂断之后就到客厅去接了杯水来喝。
但由于他有点不清醒,只记得自己的杯子一般会放在杯槽的右边,顺手便拿起了右边的杯子,接了半杯水就一口喝完。
等到将要放回去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
这是池穆的杯子。
他将杯子放回去,心底涌上一层慌乱,和莫名奇妙的心虚。
他急忙走到沙发里坐下,抱住枕头,觉得很奇怪。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做错事了一样,怕被哥哥发现。
但又有丝细微的区别。
这种区别就好像往一杯淡水中洒了几粒盐,乍一喝好像和淡水没什么不同,却又深知它已经不是淡水,它的本质已经发生了变化。
同样的,这种变化也像落入水中的细盐,一但融进,便难以揪出。
池翼倒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思绪飘远。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速度太快了,他没抓住。
他因此觉得异常烦躁,仿佛一台故障的电脑,无论重开几次,所弹出的都是程序出错。
这样的烦躁一直持续到池穆回家,才有所消退。
他在池穆面前向来是不掩拭情绪的,这次却下意识地收住了。
“哥!”池翼躺在沙发上喊。
“嗯?”池穆换了鞋走进客厅。
“好想你。”池翼等他走到面前,便伸手抱住他的腰。
池穆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今天确实有些晚了,抱歉。”
池翼摇了摇头,更像是在蹭池穆的肚子。
“你先去吃饭,我觉得那个特别好吃,”池翼松开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说,“对了,我前几天有和你说过我们学校的小偷找到了吗?”
“说了一半。”池穆摘下腕表,往餐桌走。
“说了一半?”池翼看着他的背影,有点疑惑。
“就是……”池穆落坐于桌前,打开保温碗,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你嘀咕着嘀咕着就睡着了。”
池翼:“……”
他不知道为什么幻想了一下自己在水里咕噜咕噜吐泡泡的样子。
……弱智吧。
“那我说到哪了?”他靠进沙发里,问。
“……你说你们校长是猫,猫是同学,同学是小偷。”池穆忍着笑说。
池翼:“……”
“我真这么说的?”他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真的。”池穆非常认真地回答。
池翼有点崩溃。
“我不信。”他皱着眉葛优躺下去。
“我有录音。”池穆说。
池翼还没躺好,就猛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冲向餐桌,并大喊:“删掉——!!”
池穆刚拿起筷子,池翼就从他侧面扑了过来,扒在他肩上,去拿他手里的手机。
他吓得放下筷子,下意识地环住池翼的腰,左手里的手机却被趁机拿走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池翼收回身子,刚准备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拦着他腰的那只手就将他往回一勾。
他再次扶住池穆的肩,一条腿屈膝压在了池穆腿侧的椅子上。
池翼低头看着对方。
他看见哥哥眼镜下那双有些蓝的眼瞳,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
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扫在池穆脸上,池穆微微勾起唇,抬手抚上池翼的脸。
“密码是你的生日。”池穆捏了捏他的脸,就将他松开了。
池翼感觉撑着他腰的力量一空,他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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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也是这一刻他才发现,刚刚他一直都处于紧绷的状态。
他不动声色地往饮水机的方向看了眼。
又心虚虚地收回视线,坐到椅子里,低头解锁池穆的手机。
他倒是要看看哥哥录了什么鬼东西。
目的明确地打开录音文件,却发现文件里空空如也。
池翼:?
他又去打开相册……打不开!!
有应用锁!
他抬眼瞪向池穆,把手机屏幕递到池穆面前,说:“打不开。”
“你开我相册干什么?”池穆扬了扬眉,没有给他开。
“干嘛?你相册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不能看啊?”池翼拍了拍池穆的手,急急地说,“开。”
池穆无奈地放下筷子,输入指纹,将面前的手和手机扫回去,顺口说:“如果你敢删我的照片,我就用皮带抽你。”
池翼:“……”
“不删就不删。”他低头看向手机。
几千张照片,一眼扫下去,百分之90都是他。
他愣了愣,一直往下滑,发现每个年龄阶段的照片都有,还有很多张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拍了。
照片中没有第二个人,有时候会露出哥哥的一只手,时常是哥哥提着他后领给他强行的“抓拍”。
他一直滑到相册尽头。
相册的尽头终于不再是池翼,但大多都是风景照,要不然就是学校里的集体照。
而自从突兀地出现了第一张池翼脑袋上夹着领带夹吃饺子的照片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它们像是岁月的累积,写着池翼的成长轨迹。
“你什么时候拍了这么多……”池翼随便嘀咕了一句,又翻回最上方,点开最近的那个录像。
视频很模糊,暖色的灯洒在被子上方,盖着池翼,而池翼抱着一只手臂,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
“哥哥,我跟你说,我们学校的小偷找到了……”这是池翼叽里咕噜说着的话。
“嗯。”这是哥哥应了一声。
“我们校长……是一只猫咪。”
“……?”
“猫咪是……我的同学,然后他变成了小偷……”
“……”
视频的结尾是池穆一声低笑。
不知道为什么,池翼听得有点耳热。
他摸了摸耳朵,把手机放回了桌面,两手一趴就趴到了桌面上,把脸埋下去,说:“哥你删掉吧。”
“不删。”池穆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又捏捏他的后颈。
“为什么?”
“我喜欢。”
“……”
池翼抬起头,眼睛四处看了几圈,试图找到能转移话题的东西,最后看向保温碗里的饭。
竟然才没吃几口。
好了,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的,这下是真的想问了。
“不好吃吗?”他不高兴地问。
“挺好吃的。”池穆说着就吃了一口,好像在证明这饭真的挺好吃的。
“那为什么还剩这么多?”池翼指指他碗里的饭,问。
“你这笨脑袋,”池穆抬手在他脑袋上一敲,说,“从我坐下来吃饭到现在才过去了多久?你翻相册是翻了半个小时吗?”
池翼又把脸埋了回去。
国庆假前有一次开学考,考的内容都挺简单,池翼几乎每张卷子写完之后都还剩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
于是他就在草稿纸上随便写写画画,写写俞诃的名字,再写写别的好朋友的名字,或是写写自己的名字。
但是就好像在避讳什么一样,他没有写过池穆的名字。
有次差点就无意识地把池穆的名字写下去了,半道又紧急拐了个弯,强行改成了自己的名字。
“终于考完了……”俞诃伸了个懒腰,往池翼身上一挂,恹恹地说,“我靠你都不知道那个地理题有多恶心,选择题跟玄学一样……”
池翼闻言笑了笑,顺着问:“怎么说?”
“一言两语说不清,晚上我拿试卷给你看,先去吃饭!”俞诃说。
“好。”
住宿生的洗澡时间,是走读生最无聊的时候,他们在校外找到一家小饭馆,随便点了几样菜。
今天的天气阴阴的,黄昏时甚至找不到太阳,小饭馆在此时近乎无人问津,冷清得很。
“你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啊,”俞诃坐在池翼对面,皱着眉问,“生物题目很难?”
“怎么可能,”池翼的视线定在桌面上,说,“我只是觉得我有点奇怪。”
“怎么了?”俞诃问。
“我记得你有一个表哥?”池翼没回答他,而是问。
“对啊。”俞诃点点头回答。
“你们熟吗?”
“还行。”
池翼下意识地用指尖轻点桌面,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要浮出水面。
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却又莫名想要逃避。
他偏头移开视线,盯向玻璃墙外的路面,叹了口气。
俞诃见他这样,有些着急,拍了拍桌面,像是催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