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火火

作品:《风筝引线

    “第一百三十七天。”小男孩用一根被火烤过的树枝,在地面的“正”字上又加了一画。


    太阳又升起了,村子里能听见鸡鸣声,他用一小沓稻草盖住自己写的“正”字,钻出了这个稻草堆出来的屋子。


    “小畜牲,醒了就赶紧过来!”是一个男性的声音。


    是那个爸爸。


    小男孩垂下眸,走到他面前,先挨了一巴掌。


    他偏过脸,嘴里有些发酸,却没喊疼,只是安静地听着男人的斥骂声。


    “你是不是偷走了我的一箱油?”男人扯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转向自己。


    小男孩险些轻嗤出声。


    他哪里搬得动。


    但他一声没吭,并未否认。


    他知道男人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出气的地方而已,直接挨打,还能少吃点苦头。


    挨完揍,他就被丢到隔壁村去讨钱了。


    能讨到钱是最好的,讨不到钱,能讨些吃的回来也可以。


    起码他不用饿肚子。


    但交不了差,难免会再挨一顿揍。


    听说妈妈肚子里有个孩子,才半个月大。


    这几天都没见到她人,小男孩还挺好奇是什么样的。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并不敢贸然去打扰妈妈。


    小男孩半天没吃到东西了,那位阿姨今天似乎很忙,没来找过他。


    星星慢慢被点缀到夜空,一窜不起眼的小火苗,在角落“咻”地升了起来。


    很快,火势便蔓延向了各方。


    有很浓的油烟味进入鼻腔,被饿晕的小男孩呛着咳了两声,意识渐渐回笼。


    最先恢复的大概是听觉。


    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倒塌,发出“砰!”的一声震响,小男孩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震了一下。


    他感觉四周很热,很闷,很干燥。


    尖叫声和哭喊声却让他不敢离开草屋。


    直到阿姨猛地推开屋子的门,将他从草铺上拽起来。


    “村里着火了,快跑!”阿姨推着小男孩向外跑,手腕处传来熟悉的清脆声响。


    小男孩头还很晕,只知道要往前跑。


    他听见了火焰的声音,一炸一炸的,像泡在岩浆里。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


    这大概是村的夜里最亮的一次。


    最高最大的那座房子,烧着最热烈的火,甚至都看不清房子的原貌了,只能看见黑影子。


    “看什么看!别看了,那不是你家!”阿姨喊着,就将他抱了起来。


    村子不大,十几户人,一户着火,四方无一户能够幸免。


    很快跑到了村外,有许多村民都站在这部分地方,看着村里的烈火。


    山里的人没有法律意识,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只能哀悼着,望着山火一路蔓延下去。


    阿姨只是带着小男孩在此处暂时歇脚,等气喘匀了,才再次带着他向山下跑。


    但山里的夜往往不得安宁。


    阿姨最终丧命在一群山贼手中,而小男孩目睹了阿姨被打死的全过程。


    “求你们……带他走……”阿姨在咽气前,放开了一直护着的小男孩。


    这大概是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


    “是个男孩儿。”有个男人对身旁的人说。


    “男孩?”另一个人眯起眼,“那带走。”


    小男孩就被塞到了小三轮的后边儿。


    再后来的事情也就不知道了,他那时应该是一天没吃没喝,再加上精神受到了非常大的刺激而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塌方中,一个环卫阿姨正在给他喂水喝,见他醒了,便喜上眉梢,招呼着别人过来看。


    这便是所有了。


    “要说山火的话,我就有印象了,”警察拿了颗柠檬糖给池翼,又靠回椅背里,看向池穆,说,“那个村几乎所有人都死在山火里了,消防员赶过去灭了将近两周的火,等彻底灭完,山上就只剩灰了,我们找到了近百具尸体,全都安葬了,里面有很多人都是没有户口的,没有在居民档案里找到,有户口的就二十几人,还有两人,一男一女,估计是跑了,我们还在追踪,在此期间请你们不要放松警惕,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回来找人。”


    池穆抱着池翼,点头应了声:“好,我会注意。”


    池翼一边听着,一边用牙齿咬开柠檬糖的包装袋,将糖放进口中。


    然后表情瞬间扭曲。


    好酸!!!


    “这些都是新闻里播报过的内容,再多的我没办法透露,“警察向池穆轻微点头,“希望您理解。”


    说话间,池翼咂了咂嘴,突然又感觉这糖好像还挺甜的。


    “我明白的,辛苦您。”池穆摸了摸怀里人的脑袋。


    “嗯,至于这孩子的生父生母,我们找到了有可能的几对样本,现在还在和医院那边对接,如果有消息了,我会再通知你们。”警察说。


    “没关系,这个不着急。”池穆说。


    从派出所出来,池翼还揣了一口袋的柠檬糖。


    池穆牵着池翼的手往小车的停车点去。


    今天是大年初一,街道里冷冷清清的,见不到几个人。


    今早吃完粉后池翼主动提出要来和警察讲,池穆还挺意外的。


    问池翼缘由,池翼就说,阿姨告诉他,跑出去了一定要报警。


    这句话也是在逃那场山火中说的。


    回到家,池翼立刻往沙发上躺,喊完累,又开始报一长串的菜名,这也想吃那也想吃,说好饿好饿。


    池穆无奈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他才安分下来。


    午饭之后,池翼倒在自己房间里,和白蘑菇讲话,池穆就忽然推门进来了。


    池翼把白蘑菇抱到怀里,转头看向门口。


    池穆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长方形的东西。


    “红包!”池翼立刻弹了起来,坐好在床上。


    池穆笑了笑,在床沿坐下,没着急给他,先问:“知道拿红包前要先说什么吗?”


    “恭喜发财!”


    这题池翼会!


    池穆就摸摸他的头,将红包递给他。


    池翼特别开心,连头发丝都晃了晃,拿过红包,期待地看着池穆,问:“我能打开吗?”


    “可以。”池穆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之后,池翼就小心翼翼地将红包打开,慢慢抽出里面那张崭新的纸币。


    “一百!”池翼像是中了大奖,把红包/皮往旁边一扔,抓着钱就跳上前搂住池穆的脖子,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说,“我喜欢哥哥!”


    池穆环住他的背,轻笑道:“我知道。”


    池翼拿着钱上窜下跳了好一会儿,最后跳累了,又回到床上,宝贝地将它塞回红包里,轻轻放在白蘑菇身边。


    期间池穆就一直坐在书桌前看信息,时不时搭理一下闹腾腾的池翼。


    凌晨一点,池翼被噩梦吓醒。


    他抱紧怀里的枕头,感觉四周太安静了。


    躺了没一会儿,他就忍不住爬了起来。


    窗外有大雪落下的细小声,在安静的夜中被无限放大,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池翼打了个抖,从床上跳下,打算去找池穆。


    他跑得很快,没有特意放轻脚步。


    暖光灯里,映出的影子反倒更像将脚步踩得厚重的人,在追逐着他。


    池翼被自己吓得不轻,飞速打开两扇门,就要往池穆的被子里钻,却猛地在门口刹住了车。


    池穆不在床上。


    房间的单独卫浴没有开灯,书桌前空无一人。


    家里开着暖气,池翼却感觉透心凉。


    哥哥好像被怪兽吃掉了!!


    他慌里慌张地跑到书房,没人;另外一间客卧,更是萧条;厨房,哥哥更不可能会大半夜来偷吃东西!


    他从厨房走出来,转头往阳台看了眼。


    大雪纷飞中,一道笔直的身影站在月光下,背对着客厅,因为没有开灯,仅能看见黑色的轮廓,手里拿着台黑屏的手机,贴在耳边。


    池穆就站在那儿,像张贴纸,一动不动。


    一直到阳台的平移门发出被挪动的声音,他才微微偏过了脸。


    池翼和他对上视线,小声地喊:“哥哥。”


    池穆眉头轻皱,将外套脱下,披到他身上。


    “不是钟遏,”动作间,池穆还温声对电话里的人说着,“前段时间捡回来的弟弟,和我姓。”


    池翼裹紧身上的衣服,往他怀里靠。


    池穆顺手搂着他的肩,垂眸看了眼几乎要盖住他小腿的外套,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笑意:“嗯,新年快乐,也希望你在外婆家一切安好,晚安。”


    电话挂断后,池穆抱起池翼回到客厅,关上门,温声问:“怎么醒了?”


    “做噩梦了。”池翼抱住了池穆的脖子。


    池穆坐到客厅的沙发里,摸起摇控,打开了较暗的柔光灯。


    “我还以为你被怪兽吃掉了。”池翼埋脸在他颈窝里,闷声说。


    池穆偏头笑了声:“想什么呢。”


    池翼没说话,在他颈窝里用力蹭了蹭,试图萌混过关。


    池穆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


    “你刚才是在和你家人打电话吗?”池翼小小声问。


    “嗯,我母亲。”池穆也小小声回答。


    “那你过年不用回去和她过吗?”池翼又问。


    “她在国外,我过不去。”池穆说。


    “她为什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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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外呀?不回来过年吗?”池翼感觉有点热,说着就从他怀里起身,脱掉外套,再重新趴回去,埋下脸。


    “国外才是她的家,她只有一半血统是中国的,她母亲是美国人。”池穆把外套放到一旁,说。


    “我知道了,她是混血!”池翼笑着说。


    “嗯,是。”池穆也笑了笑。


    “那你也是混血吗?”池翼抬起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池穆的脸。


    “是。”池穆回答,同样也在打量着他。


    “为什么我看不出来?我只觉得你长得比别人都好看,这算是混血的特征吗?”池翼抬手就想去摘池穆的眼镜。


    池穆没有拦他,反而配合地微微低头,让他摘眼镜,回答道:“应该也算特征之一,毕竟是遗传下来的长相。”


    眼镜被取下,池翼看着池穆的眼睛,才发现后者的瞳色比常人浅得多,还隐约有些偏蓝。


    这样的蓝常常在阳光中被误会成黑色,又因多了一层镜片阻隔,而难以发觉。


    “哥哥!你的眼睛是蓝色的诶!”池翼瞪大了双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语气很是激动。


    “嗯。”池穆笑着应了声,也观察着池翼的眼睛。


    池翼肤色很白,从捡回来的时候就是白的,那一百多天都没能将他晒黑,足以见得他的基因有多么强大。


    他的眼瞳是纯黑的,却总是很亮。


    这笨蛋小孩以后肯定不缺追求者。


    池穆这么想着,竟然还挺骄傲。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手里不自觉地揉起了池翼的笨脑袋。


    虽然池翼并不是真的笨。


    “很晚了,睡觉去吧。”池穆从池翼手里拿回眼镜,重新戴好。


    “我要和你一起睡。”池翼立刻抱紧了他的脖子。


    “好。”池穆把客厅灯关掉,抱着他起身往房间走。


    池翼每次和池穆睡的时候,都不需要抱着枕头,只用抱着池穆的手臂。


    时不时还可以摸摸池穆的手指尖,只要对方还醒着,他的手就会被一整个握住。


    “哥哥。”池翼的手又被抓住了,他就喊了池穆一声。


    “嗯?”池穆听起来像是快要睡着了。


    “你明天早上还要去晨练吗?”池翼问。


    “不去,今天睡太晚了,我偷懒一天。”池穆轻声说。


    池翼笑了起来。


    原来哥哥也会偷懒。


    后半夜的时间里,池翼没再做噩梦。


    过完年,也差不多到了开学的时间,池翼的本子再次被他乱画画完了,池穆就只得无奈地带他到文具店去买。


    池穆买东西习惯去同一家店反复购进,文具也一样,之前每一次带池翼出来买文具都是来的这家店。


    可偏偏就今天碰上了不好的事情。


    也不能说是碰上了事,只能说是碰上了会带来不好的事的人。


    在买本子的拐角和钟巍一家人撞面的时候,池穆真心觉得以后出门得看看黄历。


    本想装作不认识,却没想到那位跟炮仗一样的初中生先出言挑衅了句:“臭私生子!”


    声音还挺大。


    池翼并不知道钟遏在指他哥哥,只是用手掰开后者的肩,说:“让一下,你挡到我了。”


    钟遏身子一斜,恶狠狠地瞪向池翼。


    只见池翼根本没分他半个余光,自顾自地挑着本子。


    池穆没忍住偏头笑了声,走到池翼身后,摸了摸他的发顶。


    “池穆!”钟遏被忽视,十分不爽地喊了声。


    他这一喊,便有两道几乎如出一辙的淡漠视线同时看了过来。


    是池翼和池穆。


    钟巍和他现任妻子就站在钟遏身后,眼里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那位妻子倒是在淡淡地打量着池穆。


    “谁是私生子,谁自己心里清楚。”池穆一手遮住池翼的眼睛,一手在一沓本子上敲了敲,示意他继续挑本子。


    池翼却双手拉下了遮着他眼睛的那只手,看着钟遏。


    钟遏显然是被池穆这通发言给气到了,距离火冒三丈就差个他并不认为他妈是三了。


    “你占了我该住的地方十几年,你要不要脸?”钟遏指着池穆道。


    他的逻辑简直乱得像是没上过小学。


    后面那对夫妻显然并没有插手此事的打算,毕竟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小孩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可是,”池翼好像很无辜,眼里却充斥着和他哥近乎相同的凉薄,他看着钟遏,说,“我哥哥在那个家里住着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吧?”


    池穆微微勾起唇,看着对面站着的三人。


    钟遏顿时恼羞成怒,抓起手边的一个小本子就要往池翼身上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