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对联

作品:《风筝引线

    很快到了寒假时间,池翼终于加上了俞诃的微信,每天都在和对方发语音,扯东扯西的。


    他放寒假了,池穆却还要打理公司,他依旧陪着池穆到处跑。


    这天是雨夹雪,雨滴带着洁白的颗粒拍打在伞面上,声音像威力很弱的鞭炮,并不扰人。


    池翼把整张脸都缩在围巾里,戴着棉帽,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前方。


    他一只手手揣在口袋里,另外一只手手被池穆牵在手心,很温暖。


    “这座湖都结冰了。”池翼走在人行道上,偏头看了眼一旁的那座湖。


    “嗯。”池穆应了一声。


    他们走在明湖公园里,本来是要带池翼来玩的,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散步。


    “那里面的鱼会被冻死吗?”池翼问。


    “不会,水里相对外面会暖一点。”


    “所以结的这层冰是为了保护它们吗?这样里面的水就不会变冷了。”


    池穆轻轻一笑,说:“你可以这样认为。”


    “我以前以为自己要被冻死了,阿姨用稻草给我烧了一堆火,还把打火机送给我了。”池翼突然说。


    “她挺好的。”池穆简单作评。


    “有时候是好的,有时候又很差。”这是池翼被池穆捡回家以来,第一次主动提起关于那一百多天里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池穆便问。


    “她会打我,会骂我,但她看见我身上有伤,会熬药给我敷,也会给我吃干净的食物,如果她心情好,会想办法到山下的镇里面买化掉的雪糕给我吃。”池翼的声音闷在围巾里,听得有些不真切,加上伞顶有雨落的声音在干扰,更加变得虚实难辨。


    分不清他话里的感情,是在难过,还是在感慨,又或着只是在平淡地陈述。


    池穆摸了摸他的头。


    “我在帮那些人贩子去讨钱的时候,听说过阿姨的事情,山里镇上的人都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人贩子,她也不知道,她只以为我是被捡回来的,对我很不错,”池翼看向路边那些早就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枯枝末节,说,“她以前有个女儿,才三岁,刚学会说一点话,就死了。”


    “怎么死的?”池穆下意识追问。


    “也许是不小心踩到悬涯摔下去了,但阿姨不信,她女儿怎么会自己跑到山涯边玩,她觉得是有人害死了她女儿,她也经常这样和我说。”池翼收回了在树上的视线。


    “后来找到元凶了吗?”池穆搂住他的肩,将他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池翼叹了口气,颇有一副小大人样地摇了摇头。


    池穆不禁笑了笑,说:“叹什么气啊。”


    “愁。”池翼说。


    “愁什么?”


    “我都说这么多了,你竟然还不带我吃火锅。”池翼瞥了他一眼。


    “……昨天不是刚吃过吗?”这回轮到池穆叹气了。


    “我就是还想吃!”池翼说,“你不给我吃,我就躺到地上不走了。”


    说着他还真就停下了步子,抽出被握着的那只手手。


    池穆也跟着停下,回身看着他,将伞盖过他的发顶。


    池翼瞪着他。


    说实话,毫无威慑力。


    “你躺一个我看看。”池穆轻微眯了一下眼。


    池翼低头看了眼地面。


    很湿。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躺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将他遮住额头的那部分棉帽勾了上去。


    池翼预感不好,立刻抬起手要捂额头,却仍是快不过对方,被弹了个脑瓜崩。


    池翼:“……”


    弹完之后,还帮忙把棉帽拉了回来。


    他正要发怒,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池翼:“…………”


    “走了,带你去吃火锅。”池穆弯下腰去重新握住池翼的手。


    “……!!!”池翼立刻抱住了池穆的手臂,说,“我喜欢哥哥!”


    “嗯,站好。”池穆说。


    大年三十,公司放年假,池穆可算是获得片刻休闲,挨家挨户都贴起了新对联。


    原本池穆是不打算弄这些的,奈何池翼一直闹着要贴。


    行吧,贴就贴,反正也闲来无事。


    卖年货的这些地方一向是热热闹闹的,小小的一条巷中街,人挤人,大多是中年人在买东西,准备回家过年。


    大雪铺在地面,杂乱无章地印着许多不一样的鞋迹。


    “哥哥,你会写毛笔字吗?”池翼被池穆抱着,同样也挤在人群中,前者怕后者听不清自己讲话,还特意将音量提高了不少。


    “会。”池穆偏头在他耳边回答。


    “那我们的春联可以自己写吗?”池翼抱住池穆的脖子问。


    “嗯。”池穆笑着应了声。


    “我也要写!”池翼又说。


    “好,回去我教你。”池穆说。


    “喜欢哥哥!”池翼开心地说。


    他们挤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买齐了材料。


    回家途中,那堆材料就放在车后座,池穆在开车,池翼坐在副驾驶唱新年好。


    这种时候,小区里也冷冷清清的,大多数人都早早贴完对联回了乡下,平日里总能听见隔壁传来一屋子人的笑闹声,而这几天那些声音全都随着北风去往了远方。


    池翼和哥哥回到家里,先是休息了一会儿,才开始着手去收拾新对联。


    池翼从一堆长长的纸中拿出了一片正方形的纸。


    他坐到地上研究了会儿,没弄明白是干什么的。


    池穆从洗手间出来,一边擦干净手,一边问:“怎么又坐地上?”


    “哥哥,这是什么?”池翼没回答他的问题,拿起正方形纸片问。


    池穆把纸巾扔进垃圾桶,一边和他解释,一边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我懂了,”池翼坐在小板凳上点点头,说,“是那个贴在门口的‘福’,我想起来了!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嗯。”池穆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写对联啊?”池翼抬头看着池穆。


    “先教你怎么写毛笔吧。”池穆说着就转身往书房走。


    池翼立刻从小板凳上下来,哒哒哒地跟上池穆。


    书房里总有一股书香,池翼很喜欢这样的味道,每次一进门,就会偷偷加重呼吸的力道。


    书桌的抽屉里有宣纸和毛笔,墨水在书架的小匣子中。


    池翼坐在沙发里,看着池穆把东西一点一点放到沙发围着的大桌子上,将宣纸铺开。


    “来。”池穆站在他对面,拿了支小毛笔,说。


    池翼便走到他身侧,接过那支小毛笔。


    池穆环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点水,沾墨,慢慢带着他在纸上落下一笔。


    池翼看着墨水沿笔尖落在纸面,画出一个完美的字形。


    很标准的瘦金体,可惜池翼并不知道瘦金体是什么,只觉得这字真的很好看。


    手还在被握着动,他却忍不住地想要抬头,去看哥哥的表情。


    但脑袋才刚动一下,便立刻被池穆的另一只手掰正了,视线落回纸面。


    “专心。”池穆淡声告诉他。


    写了一列字后,池穆就没再握着池翼的手,让他自己拿着笔写。


    池翼的字是被他们班主任都说过的丑,池穆就没要求他练得多好看,只要能认得出是什么字就行。


    中途池穆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就发现池翼在纸上画起了画。


    池穆:“……”


    他抬手在池翼的额前弹了一下。


    池翼条件反射地就要扔掉毛笔去捂额头,但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是来得及的,毛笔还没扔,手背上就先包裹来了另一道温热的体温,将他握紧。


    “先练笔画,不是让你先画画。”池穆虽然说着斥责的话,语气里却半点斥责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满是无奈。


    “我就是想画一下而已,”池翼努力辩解着,“我画完了会继续练的。”


    池穆一笑:“谁知道你画完是什么时候。”


    说罢,便带着他的手,继续在纸上写笔画。


    练了差不多七张纸,池翼写出来的字才终于不是糊成一团的了,有了些字的形状。


    池穆觉得够用了,就没再让他继续练,让他去休息一会儿。


    池翼就依言倒在了沙发上,抬起右手,看着手心手背手指尖的墨水。


    池穆在一旁收拾桌上的纸,却唯独留下了有画的那一张。


    春联的横批是池翼写的,其余的全都由池穆承担。


    池翼自觉自己是下了血本的,也并不想丢他哥哥的脸,所以每落一笔都要细细地斟酌一遍。


    “辞旧迎新”四个字,对池翼来说太难了,他写得很慢,每一次下笔都害怕自己把字写糊。


    但写完之后,池翼就感觉自己还是非常有天赋的。


    丑是丑了点,但起码能认得出来是哪四个字,也没有笔画糊在一起。


    “哥哥!”池翼转头看向已经写到第二幅对联的池穆,邀功一般地说,“我写完了!”


    “嗯,”池穆没有抬眼,专心写着幅上的字,“等我一下。”


    池翼就到他写过的那幅春联旁边蹲下,仔细地看着。


    看完了,信心大打折扣。


    为什么池穆写得那么好看!


    “哥哥,你的毛笔练了多久啊?”池翼不甘心地问。


    池穆不紧不慢地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放进一旁装着清水的杯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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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终于抬眼看向池翼,说:“五年。”


    池翼心里一下就平衡了。


    他拨了一下自己又长长了些的头发,哼着歌去欣赏自己的杰作。


    池穆也跟着过去看了眼,见能认出是什么字,就夸赞了一句:“写得很好。”


    “我也觉得。”池翼十分骄傲地说。


    池穆没忍住笑了起来,揉了揉他软软的发顶。


    后续的粘贴工作都是由池穆来完成,池翼只有袖手旁观的份。


    贴到“福”的时候,池穆转头问池翼:“你想倒着贴还是正着贴?”


    池翼正靠在墙边吃棒棒糖,闻言将棒棒糖拿出,问:“为什么要倒着贴?”


    “有福到的意思。”池穆解释说。


    “那正着贴呢?”池翼问。


    “就是字面意思。”池穆说。


    池翼:“……”


    “我要正着的。”他说。


    “好。”池穆就开始给“福”上胶。


    所有的东西都贴好后,池翼和池穆排排站在离门一米外,看着他们共同完成的大作。


    看着看着,池翼就忽然变得蔫了巴脑的。


    “怎么了?”池穆垂眸看向池翼。


    池翼把嘴里的糖嚼碎,没有说话。


    “累了?”池穆弯腰把他抱起来,开门回家里。


    池翼摇了摇头,小声嘟嚷:“我要练字……”


    他的横批夹在哥哥的字里,显得特别丑……


    “嗯,等年后我去买字帖给你练。”池穆关好门,带他到洗手池前,把手洗干净。


    “我想吃番茄炒鸡蛋。”池翼在洗手的时候说。


    “今晚给你做。”池穆说。


    “喜欢哥哥。”池翼抬起头,对着池穆笑了笑。


    池穆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仔细地帮他洗着,闻言只是微微勾起唇,“嗯”了声。


    翌日清晨,池翼在床上翻了两圈,怎么也没办法睡得着了,才愿意坐起身。


    看了眼时间,六点半。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点池穆是不在家的。


    池穆每天都雷打不动地会去晨练,有时是去一小时,有时是两小时。


    他跑到池穆房间,捡回自己的手机,顺势窝进哥哥的床里,给哥哥发信息。


    他现在已经会用26键了,只不过打字速度比较慢而已。


    他的微信名字叫“小翅膀”,依旧是池穆给他起的。


    小翅膀:哥哥快点回家


    小翅膀:好饿。


    哥:想吃什么?


    小翅膀:粉


    哥:什么粉?


    小翅膀:就是粉!


    小翅膀:[生气.jpg]


    哥:好


    哥:不气


    小翅膀:[开心.jpg]


    池翼发完信息就没再看手机,翻身抱住池穆的枕头,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但他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座高山上,向下跳,摔进了一片火海里,四周是森林,火焰渐渐蔓延到身上,伴随着尖叫声,以及模糊的歌声,好像是新年好。


    “一百三十七。”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村里着火了,快跑!”他感觉自己被人推着跑了起来,四周越来越热,直到他失去意识。


    池翼是被池穆叫醒的。


    他浑身都是冷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先伸了出去,用力地抓住了池穆的手。


    “梦到什么了?”池穆的声音很温柔,比梦中的尖叫柔和了不知几倍。


    “我好像想起来我是怎么从山上跑下来的了,”池翼抓着他的手,慢慢坐起来,呆了几秒,又钻进了他的怀里,攥紧他的衣服布料,像只受惊了的小动物,说,“哥哥,我好怕……他们会不会来找我?”


    “不会的,不会的,”池穆搂住他,将他抱到自己腿上坐着,轻轻拍拍他的背,说,“他们不敢来找你,我也不会让你被他们抓走的。”


    池翼靠在他的胸口,轻轻呼吸着。


    池穆身上仍旧带着那道令人安心的气味。


    抱得久了,池翼就感觉自己身上也带着这样的气味。


    害怕渐渐褪去,心跳也归于平静。


    池翼从池穆怀里抬起头,抿了抿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想说什么就说。”池穆用食指指背蹭了一下池翼的眼尾。


    “……好饿。”池翼小小声地说。


    池穆:“……”


    他无奈地笑了声,把池翼放到床沿,给对方穿好鞋,又拍了拍这颗炸了几戳头发的脑袋,说:“去吃粉。”


    “外面买的吗?”池翼跳下床,问。


    “嗯。”池穆应道。